正文 -- 第十八章 太子至
纪宁一边跟着周正跨门穿廊，一边打量着李然这尚书府内的草木砖瓦。莫说雕梁画栋，不提厅堂小榭，单看那三进大院中的花草，便看得出这荣国建筑大致的构局，小到窗花路石，大到池塘绿柳，都是别具一格，即有华夏古代传统的挑檐画棂，也有荣朝特有的门形路转，不见影背只见树，闻得水流难寻踪。
穿过两处天井绕过池塘一畦，眼前一开，若大庭院，北侧十余间，两侧各五六间的房屋。沿途遇见下人打扮的仆从三五个，丫环两个，还有府兵四名，便不见其他人。
纪宁心有疑问，开口道：“周大哥，怎么不见李尚书的家人？”
周正边走边道：“尚书大人的家眷在后院居住，少爷在燕苏省居职，小姐早已出嫁，姑爷也是在燕苏任职。”
“哦，李尚书老家是燕苏省？”
“嗯，大人祖籍燕苏德阳州。”
纪宁闻言心下了然，李然膝下一儿一女，都已长大成人，现都居于燕苏省。
“那我还是先去拜见了尚书夫人再安排房间罢。”纪宁当下算是客人，自然要先行拜见了主人才好。
周正便引领纪宁进了后院。后院房间仅五间，院内摆设简单，到了正屋堂前，周正这才对一位刚出房间的四十多岁的妇人道：“陈妈，老夫人在吗？”
陈妈点头。
“你和老夫人说一声，这位纪宁小公子是大人从雄括临水带回来的小友，大人吩咐今晚让他住在尚书府。”周正道。
陈妈看了纪宁一眼，转身进屋，片刻之后，这才出门道：“夫人让他进屋，周正，你也一块进去吧，夫人有话要问呢。”言罢，转身顺着庭廊向右而去。
周正头前迈步入屋，纪宁跟于后。入屋便见正厅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墙挂福寿禄三吉星。左侧太师椅上端坐一名妇人，看样子四十有余，面容和蔼，一身缟素，身材略显丰满却不失端庄。
周正迈前一步，恭声道：“夫人！”
妇人点点头，道：“老爷呢？”
“回夫人，大进宫面见荣天，我带纪宁先行回府。”
（注：老爷一称是下人对主人的称呼，周方周正并不算是李然尚书府上的府兵，其军编在京城守备师，和李然算是下级和上级的关系，下级对上级称为大人。）
“哦，这位便是纪宁？”妇人望向纪宁，脸上微显笑容。
纪宁深施一礼，道：“夫人好！小子正是纪宁，字静之，得尚书大人垂青，打扰贵府，万望海涵！”
“哟，还文质彬彬的，一副读书人架式。早就听京城传出你所作的那首《河上吟》，还有那道《静夜思》，没想到却是此般小小年纪。就是有些酸腐之气，小小气纪，何苦故作老成？”妇人微笑道。
纪宁听着老夫人的话，一时有些无从应答。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重生穿越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一心想着修习学问搏个远大前途，却是失了本心。
本是小小顽童，却是酸儒举止，有些沐猴而冠的样子了。小孩子嘛，淘气贪玩，这才是本色，而自己却是一本正经，出口涩晦言语，一副学究作派，反而有些做作了。
一念至此，纪宁忙正容道：“多谢夫人指提点，小子确是有些着相了。”
但纪宁却未想到，此时自己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小童，可灵魂却是二十有余了，像孩童那般玩泥滚土，还是做不来的。此时举止如大人般，看似装腔作势，实是由内向外的影响。
看纪宁行为，夫人虽然像是在批评，却更显亲近，儿女不在身边，三代无续，对于眼前故作大人样儿的纪宁，甚是喜爱，笑道：“罢了，周正你先去歇息，我与纪宁好好聊聊。”
周正应声正欲离开，有下人来报：“太子来访。”
纪宁闻听一怔，太子？这不是荣天大儿子，玉萝郡主他爹？
夫人道：“老爷不在，这太子此时来府上有何事呢？”虽有思量，却是不能怠慢，起身道：“周正，你暂且随我到前院相迎。纪宁，你先在此屋稍座，一会儿再作安排。”
纪宁道：“夫人先忙，静之正好口渴，在此喝杯茶水。”
夫人点点头，便与周正向前院而去。
纪宁打量着屋内陈设。壁挂两画，一副就是正墙的三吉图，一副是菊花图，很是简单，纪宁不懂画，只是看个热闹。此时丫环不在，纪宁自己倒茶小饮，茶是绿茶，清淡润口，不过纪宁对于茶也只是粗粗了解，也尝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自无聊，此时有丫环进屋，冲纪宁行了一福，道：“这位是纪公子？”
纪宁忙跳下座椅，道：“我是纪宁，不知姐姐有何事？”
“夫人前堂有请！”丫环笑道。
纪宁看丫环那模样，挺俊，一笑两个酒窝，心道这大户人家的一个丫环都长得这么好看，也是赏心悦目，纪宁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随着丫环穿过月门，来到前院，然后进入正屋。
这前院正屋比后院要大了许多，也明亮了许多，这家具摆设也大气了许多。首先看到一人坐于上座，看样子二十几岁，身着紫袍，头戴黄金束发冠，上有珍珠镶饰，很显贵气，此人面如冠玉，发黑及肩，见纪宁入屋，目光便落于纪宁身上，纪宁感觉着此人身上的雍贵之气，心道此人应该便是太子了。
纪宁先是向尚书夫人行了一礼。
尚书夫人点点头，温声道：“纪宁，这位是太子殿下，太子闻听那《河上吟》的小作者、荣后口中的小贤人、夫子面见的小神童暂居我府，便过来见上一见。”
太子脸现微笑，冲纪宁颔首道：“原来这位便是小贤人，长得还挺俊俏，只是这身子骨单薄了些。不要拘束，我也只是好奇母后口中的小贤人到底是如何模样，这才到尚书府上打扰一番。”
太子岂会因为自己区区一个刚入京的小屁孩儿特意跑尚书府上，打死纪宁纪宁也不会相信的，除非太子是个弱智，可荣国会立一个弱智作太子吗？当然不会，太子来尚书府显然是有事与李然相商，见上自己一面，只是等李然回来这段时间有些无聊，这才想见见自己罢了，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纪宁躬身冲太子作了个揖，这才道：“静之僻壤野子，也只是偶作诗文，不成想却是承蒙荣天荣后关注，又得殿下探看，深感愧不敢当。小贤人这称呼，实是受之有愧，闻太保杨悠然曾受荣天称小贤人，静之实不敢与之相较，杨悠然为郡主师，身居太保，更为殿下侍读，我怎敢与之比。”
“哈哈，有意思，纪宁，你虽然出身乡野，可谁说这土窝里飞不出金凤凰？李尚书一样出身非富贵人家，这不也身居礼部尚书。出身不问贫贱，用人只看贤能，纪宁你又何必在意？”太子笑道。
纪宁闻听心中诧异，能听说出身不问贫贱，用人只看贤能这样的话，可见这太子见识非同一般。敬佩道：“殿下身为皇子，却能有此见地，静之佩服不已。”
太子摆摆手道：“这非我之识，此乃我荣国用人之纲。想我荣国文人千万，出身贫寒者十之八九，然而这十多八九，却是深知百姓疾苦富足，可为国效力，为民造福，有此纲行，我荣国岂不倡盛焉？”
纪宁道：“国之用人不分贵贱，唯贤能耳！实乃无数文人之福，百姓之福也。且夫子之理宣贯天下，万民明道理，晓好恶，这样的国家怎么能不昌盛？”
太子眨眨眼，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上议国事下谈琐事，怪不得萱儿说你这人难以理喻，出口酸绉之文，难以沟通。”
纪宁闻言无奈笑道：“郡主好动活泼，静之喜静，虽然相识不足二十日，纪宁深感郡主天真善良，无忧无虑，非常羡慕。殿下，这万民晓理明是非，国不禁言，民心上达，国政有据，静之虽小，妄议国事，权作顽童诞言，童言无忌，何苦怪哉？”
“你呀，夫人，你听听，这纪宁口口声称自己好静，可一首《河上吟》便哄动了京城，上达朝堂，我国众民言论自由，有理相依，我又怎么会怪你，哈哈，好一个童言无忌。”
夫人笑道：“纪宁，殿下大量，且勿轻言。”
“无妨，纪宁和萱儿相识，我这做爹的也很是开心，萱儿顽劣任性，被我们给宠溺惯了，除了和方相家的景儿相交，交友很少了，如今得知纪宁能和萱儿玩得来，我很是开心呢。再加上纪宁年纪虽小，却是胸怀大志……”
“静之哪里有什么大志啊？”纪宁苦笑道。虽然在这世界想要活得个轰轰烈烈，大展抱负，可年纪尚小，就算是开口大谈志向，最多落得个年少轻狂，口吐狂言，所以还是得保持谦虚的美德，虽有李然的提点，但纪宁还是觉得先做个默默无闻的小盆友，然后厚积薄发，来个一鸣惊人，那样效果是不是更好呢，不过又一想还是顺其自然吧，君不闻“莫装X，装X遭雷劈”。不过自己这才多长时间，还真好像个酸儒一般，喜好上咬文嚼字，嗯……这荣国文人不都是这样子吗？文绉绉的交谈，仿佛是文人雅士的专用语言，也可以叫官方语言，应该是介于文言与白话之间。就连文章都是半白话半文言。作为文人，如若不能扯上几句这“荣国话”，是会遭人鄙视滴。
不过和一般百姓沟通，大都还是白话为主的。
太子道：“敢言‘云中与仙辩一回’的人，岂是无志之人？不过你小小年纪，如此谦虚，甚为难得。须知锋芒早露，必为人妒，天才变庸才，也不过是一念间。”
太子所言似有所指，却是半隐半藏，纪宁心中有疑，也是不便追问。只得开口谢过太子指点，谨遵教诲，然后面带腼腆地有些羞涩地陪太子与夫人喝过几杯茶，李然回府，见太子来访，忙连连道“久候”“抱歉”之类，两方一番寒暄，便向书房去了，显是有事要谈。而纪宁，则陪着夫人走回后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