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十七章 疑问之十一
就如赵麒所觉察到的一样，江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又慢慢地开口了。
“除了关于凶手的签名标记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虽然对公众不能公开，但你算是当事人，所以我想就算告诉你也无妨。”江路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打开电脑，调出一份资料，“关于你的主编王希德，他确实是在爆炸中被谋杀的，但是死因并非单纯的爆炸，他不是被炸死的，也不是被坍塌的房屋砸死的，也不是被爆炸引起的大火烧死的。他是在爆炸的时候，被凶手通过某种方法肢解掉，确切无疑被残忍杀害的。”在江路说话时，他在笔记本上调出来的资料也已经被打开，那正是关于王希德被肢解的情报，包括了现场的勘察记录和之后的验尸报告。
但是赵麒这个时候并没有去看那些资料，他瞪大了眼睛，表情倒有几分茫然。
“……肢解。主编是被谋杀的，不，我知道他是被谋杀的！对，那场爆炸就是为了谋杀主编。但是，为什么又是肢解？这没有道理吧，无论凶手是谁，做这种事情都不会有半点好处。简单的爆炸，不，我是说单纯依靠爆炸就已经很奇怪了，只是要杀一个人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不只是爆炸，居然还要肢解……这不正常，不对，我是说，这是疯了吗？”这样说着，赵麒的嘴角稍微抽动一下，看着江路问道，“不会是搞错了吧？爆炸和坍塌，在偶然的情况下也是可以制造成，好像是碎尸一样的情形的吧？你说是吧？”
“确实如此，因为你的证言，警方和消防部门一起封锁了现场。在进行调查的时候才发现王希德被切碎的尸块，当然我们最初也认为这有可能是因为爆炸引起的结果，比如说被炸裂的天花板在落下时正还切开尸体。但是经过专业的法医检验，警方已经可以确切王希德是在生前被某种凶器快速地分尸，致命伤应该是将他斩首的那一击。”看到赵麒就像普通人一样茫然失措的反应，江路继续保持着安稳的节奏对他说道，“也正是因为如此，警方认为这次的爆炸案恐怕比你最初猜测的情况还要复杂。凶手或者是幕后黑手的灭口行为？如果仅仅是看到爆炸引起的结果，这样猜测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再考虑到在爆炸中还被特别对待，遭遇分尸的王希德，情况就要复杂多了。凶手是想要通过这样的行动传达某些意图，警方是这样认为的。”江路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了拍赵麒的肩膀，“正是因为王希德被肢解的事实，所以我们这边的人才会认为你的处境危险，并且让你有了自导自演这场犯罪的嫌疑。”
赵麒并没有什么推理的才能，但是他的思维能力还算敏捷，如果给他一本侦探小说并且提前告诉他真相的话，那么就算没有告诉他推倒出这个真相的线索，他在阅读的时候也多半可以注意到隐藏在剧情中的那些细节。当然，这样的才能大概还是在认识了陈哲雨之后慢慢培养出来的，虽然无法像侦探一样“先知先觉”，但赵麒也可以算是拥有“后知后觉”的才能了。
人类是惰于思考的生物，同样用阅读侦探小说来当例子，如果提前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么多数的普通人在阅读时反而会更加难以集中注意力，很多原本可以注意到的线索伏笔也都会被轻易地忽略掉。就好像在做习题时，直接翻看答案并不能获得巩固知识的效果一样，就算知道了故事的结局，很多人大概也要再反复看个两三次小说本身才能理解到故事的主角推论出这个真相的理由
但是后知后觉的赵麒倒没有这个问题，为了完成报道的文章，在和陈哲雨探讨问题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可是相当集中的。所以在亲自参与调查了几起案件，并且阅读了大量由那个书店老板推荐的小说之中，这个记者已经掌握了这样的才能。而也是因为这种才能，在听到江路的说明之后，赵麒的头脑立刻就理解到了这番对话之后警方做出判断的理由。
凶手会肢解王希德，这就表明了凶手的性格残忍，根本不会在乎他人的性命，同时对王希德也显露了毫无掩饰未求致命的强烈杀意。一个如此残忍冷酷的凶手，会对王希德的同伴展开追杀，也是合乎逻辑的推测。
而另一方面，则是肢解的行为显然不可能的凶手接近王希德然后完成的，虽然还没有彻底了解到这个杀人机关的构成方式，但是警方可以确定的事情还是有几点的。首先这个装置必定相当复杂，同样这个机关在进行谋杀时必定有很高的成功率，最后一点就是这个机关的布置肯定会受到诸多的限制。如果赵麒本人就是这次谋杀的元凶，那么他选择这个可以让自己处于接近爆炸现场却又能保证自己安全的地方进行遥控杀人的装置，是相当合理的。凶手一方面不必冒险过于爆炸范围，同时又可以精确地控制机关发动的时间，最后就是通过这个机关凶手有可能制造出不在场的证明。在警方调查过的，和王希德之死有直接联系的人当中，赵麒的立场确实很有嫌疑去制造这样一个机关。
虽然之前就知道江路对自己是负有保护和监视的双重责任，但是到了现在赵麒才算完全理解到警方做出这个判断的理由。
“啊……反正我也不是凶手，你们这样做我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虽然可能性不高，但凶手也确实有来把我灭口的可能，所以我还要谢谢你才对呢。”苦笑一声以后，赵麒说道，“但是现在你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什么呢？虽然我是当事人不错，不过你也未必一定要告诉我这些消息吧？”
对于赵麒的问题，江路进行了回答。
“结合你的证言，以及后来发现王希德的真正死因，警方其实已经接受了之前的连续杀人案另有隐情的假设。不过站在凶手的立场考虑，既然已经通过爆炸案以及肢解王希德的谋杀案证明了自己的存在，那么凶手还有必要继续制造连续杀人案吗？这一次案件的幕后黑手，那个真凶的行为存在太多难以解释的矛盾之处了。”一边说着话，江路的手指一边操作着电脑，显示器上被打开了一份新的资料，“从常人的角度去考虑凶手的目的，是相当困难的事情。警方原本认为随着爆炸案的发生，假设真的存在一个幕后黑手，那么这起爆炸案应该就是幕后黑手从幕后走到幕前的重要标志，之后这个人不会在隐藏起来教唆他人去犯罪，而很有可能直接展开类似恐怖袭击一样的疯狂活动。但是我们显然料错了这个幕后黑手的想法，这个人的思想和行为都相当难以预料。”
这个时候，赵麒的视线也转想了江路的笔记本屏幕，上面出现的就是片刻前，他曾经惊鸿一瞥的那份资料。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某个人被悬吊了起来，他的身体从照片拍摄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摆出了“十字架”的姿势一样。
“你并非警察，这一点我很清楚。所以现在我做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违规了，不过如果你可以保守秘密，并且在得到警方的许可之前不再报道这起案件，不把这些资料利用在你的文章之中。那么我可以允许你继续看下去，不只是这些资料而已，之前几起案件的资料，我也可以让你看一看。”
这话让赵麒好像被电到一样，几乎是下意识地猛退一步，把视线从江路的电脑上面转开。
“开什么玩笑啊？所以我说，为什么要让我看啊？不，虽然我也很想知道这起案件的真相，虽然我也有了面对危险的觉悟，不过你不要搞得这么突然啊！我现在很惶恐啊！真的很惶恐啊！”这绝对不是开玩笑或者夸张的说法，赵麒这一刻也不知道是因为担心看到警方内部的资料而觉得害怕，又或者是由于终于可以接触到案件更深层的线索而紧张亢奋，总之这个家伙的声音都已经变得有些颤抖了。
不过江路的表情却并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用平常一贯冷静的语气对赵麒说道：“首先，我认为你并不是凶手，这就代表你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其次，你也曾经参与调查过这起案件，从警方之外的角度去看这些案件，也许可以有意料之外的收获。最后一点，就是你作为业余侦探，具有相当的才能，虽然你并不是小说中那些英雄一样的大侦探，但你的思路对我而言也具有参考的价值。”
江路的话多半都是相当正面的评价，不过这个时候赵麒却觉得有些脸红，毕竟他很清楚真正做出分析的人其实是陈哲雨才对。不过现在江路可是认可了赵麒所谓的“侦探能力”所以才会把不可以对外公开的资料给他看的，所以如果现在赵麒坦白出陈哲雨的存在，那么他在江路这边的信用会立刻降到冰点，搞不好还会被追究他看到这些内部资料的责任，这样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这个时候江路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冀望自己过去积累的那些经验可以应付眼前的局面了。
“啊，哈哈，那好吧。我会保守秘密的，在得到警方的许可之前，不会把这些情报资料使用在报道之中。”然后，他就发出干巴巴的笑声，这样回答着江路的话，并且重新把视线投向了资料。
当然，这个时候赵麒也同样在考虑要找个机会去向某个书店老板寻求些帮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