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十六章 疑问之十

听到江路的问题，本来还在想着刚才江路电脑上出现的照片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赵麒稍微愣了一下。为什么会想到去写那篇关于十字架意义的文章？当然是为了吸引警方注意，想办法参与到调查当中去啊，但是这种话显然不是江路想要知道的。

江路此时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十字架”和之前的案件有关，但是他这番话的意思却是在询问赵麒到底是怎么将“十字架”和连续杀人案联系起来的。赵麒虽然算不上什么格外聪明的人，只能充当侦探身边的笨朋友而已，不过作为记者，他也绝不是什么笨蛋，很快就理解到了江路这个问题的真正意思。

事实上把十字架这个符号和案件联系起来的人是陈哲雨啊，这一点赵麒当然很清楚，但是在之前因为要掩饰自己曾经把一些案件中的消息透露给和案件无关的人的事实，赵麒一直没有对江路说出陈哲雨的存在，而另一方面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赵麒也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江警官已经完全相信了报社之前给自己塑造的“侦探形象”，认为自己确实具有某些侦探方面的才能，所以出于虚荣心的考虑他同样隐瞒了陈哲雨这个真正进行分析的人的存在。正因为这两个原因，到了现在面对江路的问题，赵麒也无法再把陈哲雨的存在告诉眼前这个警官，无论是为了不被训斥泄露了调查的情报，还是为了继续保持自己作为“侦探”的形象，赵麒都只有将当初的分析当成自己思考的结果来进行说明。

如果赵麒确实是个虚荣心重，而且缺乏道德感的人，那么做这样的事情他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不过赵麒就算确实有点小虚荣，但本质上依然是个普通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好人，所以多少还是有点心理压力的。老实说，如果这个问题可以随便糊弄过去了就太好了，可是看到江路严肃到甚至可以说是严厉的神色，赵麒就知道自己必须要把这个问题说个清楚。

“其实，是因为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记得吧？流浪汉被杀的巷子，那个时候，因为你和我说的话，让我怀疑死者可能摆出了什么‘奇怪的姿势’。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个姿势是因为偶然，还是凶手刻意为之，但我只能大概认为警方认为这个姿势也许存在某些意义。”以这番话作为开头，经过短暂的回忆和思考之后，赵麒将当初和陈哲雨交谈时听到的分析对江路讲了出来。

根据已有的线索和情报，陈哲雨推测出了连续杀人案中凶手的签名标志应该是可以通过人类身体的姿势以及简单到会和普通伤痕混淆起来的符号来表达的东西。十字架这些简单符号中比较容易被人想到的一种而已，如果十字架的猜测落空了，那么还有圆圈符号、V字符号、S型符号、卍字符号之类的候补作为补充。而因为凶手后来自首了，所以赵麒的计划被打乱，他并没有机会验证十字架的猜测是否正确，也不可能再试验其他的符号了。当然现在对江路讲述自己当初从陈哲雨那里听到的分析时，赵麒也多半确认了陈哲雨关于“十字架的符号就是凶手独特的签名标志”的推测分析已经正中真相。

“……当然，这样的推测仅仅只是推测，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支持。我会写那种文章，也是抱着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坏处的想法，随便试试的。结果呢，因为凶手那个少年H的自首，我的计划可是全部都落空了。”

片刻间，赵麒就已经用自己的口吻把当初陈哲雨分析的情况全部对江路讲述了一遍。

听到最后的江警官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他本来就是个性格沉稳的人，表情也单调得很，只是相处了几天了时间，这一点赵麒就已经完全理解了。不过赵麒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这张冷冰冰的面容之下，因为刚才对江路做出的那番分析，这个警官的精神也受到了强烈地震撼。

因为情报的不对等，江路当然知道这次的连续杀人案中出现的十字架标记正是凶手留下的签名。但即便是拥有情报优势的警方，在发现第四起案件的被害人，那位林女士的尸体之前也几乎没有人意识到“十字架”这个标志的意义。但是通过警方宣布四起案件并案调查这一个简单的情报，再根据自己曾经在无意间透露出的关于“姿势”的情报，一个并没有真正见到过尸体以及尸检报告的外行人，就推测出了“十字架”这个符号在案件中的作用——这就让江路相当惊叹了。

在过去几天的时间里面，江路虽然并不认为赵麒有什么犯罪嫌疑，至少他并不认为赵麒会是爆炸案的凶手，但是因为一个警察的本能，他还是会偶尔试探一下这个休假中的记者。简单来说，赵麒的知识水准倒还算是普通人标准偏上，正规大学毕业再加上多年记者生涯积累的杂学知识，让他在那些一般眼中甚至还显得有些博学……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赵麒的知识量无论宽度还是深度其实都远远没有达到学者的标准，在某些涉及分析、侦探方面的能力也绝对不可能和警察这样接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媲美，甚至连警察学校的学生也比不上。如果一定要评价的话，在江路看来赵麒这个所谓的业余侦探充其量不过是个思维比一般人敏捷些许的外行而已。

这个外行人到底是如何看穿那些案件的表象，而观察到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的呢？

江路很清楚，在过去几年中赵麒的报道已经不只一次在警方取得成绩或者是公开资料之前，仅仅根据已经在媒体上开放过的情报线索推测出案件的实情了。这样的成果是货真价实的，但是依照过去几天的观察，江路却觉得赵麒的头脑应该并没有灵活到那个程度。如果要比喻，将那些案件比喻成一道道数学题，而数学题的最后结果就是案件的真相，那么依照赵麒表现出的能力，大概勉强做到理清每道题目的解决思路并且大致列出可能有用的公式和定理就已经相当不错了，至于运算出最后的结果，这恐怕就超出他的才能限制了。

假设，赵麒之前所有的报道其实都并非他自己一个人努力的成果，或者说也获得了其他人的帮助，这也并非没有可能。为了提高小报的销量，《惊世奇闻报》那边完全有理由塑造出一个担任业余侦探的明星记者来。不过听到赵麒对案件的分析说明，江路却又发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他的分析条例很清楚，虽然充满了跳脱的风格，甚至可以用滑稽荒唐来形容，但是江路认为这样的分析并非群策群力可以做到的。

这种跳跃的思维方式和突兀的联想力，应该就是让赵麒能够凭借浅薄的知识再加上一点敏锐的直觉，最终触碰到案件真相的关键吧？同样用比喻来说明的话，赵麒的情况就像是在面对数学题时，在分析了解题思路并且列出了可能使用到的公式和定理之后，突然间就依照过去解类似题目时的经验，糊弄了一个答案出来，之后再用根据之前考虑出的思路和定理去验证这个猜测出的答案，一旦发现错误了，就换成另一个答案再来重新验证。如果在面对案件时采取这样的思维方式，那么即便只是敏锐的普通人，赵麒也同样可以好像小说中登场的名侦探一样洞察到案件的真相。而在听完了赵麒对于“十字架”和案件联系间的分析之后，江路完全认可了这个记者作为“侦探”的才能。在江路看来，这个业余侦探已经有资格好像过去那些业余侦探一样，在距离案件更近一些的地方观察案情，也许他可以用自己跳脱的思考方式，找出一点不同的东西呢。

再次确认过自己的想法之后，江路稍微放慢了呼吸，然后对赵麒说道：“你的判断或者说猜测并没有错，十字架确实是案件中相当重要的标记，凶手用这个符号作为自己犯罪行为的签名。”这个赵麒已经猜到的事实，终于从江路的口中被彻底证实了。

这算是泄露情报吗？不，如果是对于赵麒而言，这根本不算是什么泄露情报。江路知道赵麒确实已经分析出了这个事实，而且当自己开口询问赵麒为什么会分析出这个结果的时候，依照赵麒作为“侦探”的敏锐，肯定也已经觉察到自己当初的猜测其实已经命中真相的情况了。无论江路是否亲口证实这一点，都没有任何差别。

而正如江路所预料的一般，听到这个自己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的消息，赵麒完全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这个平时还算轻松的记者，现在神色已经不免严肃起来，以为他很清楚在听了自己刚才的说明之后，江路一定还有其他事情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