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十一章 疑问之五
任何故事都需要一个主角，首先陈哲雨做的就是塑造这个主角。
“假设幕后黑手确实存在，那么通过已经发生的案件，仅仅是考虑那几起连续杀人案好了，你觉得这个幕后黑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站在一般人的立场来看，他当然是个坏人。但是这个世界绝非简单的善恶二元。”电话那边的陈哲雨说道，“这个幕后黑手毫无疑问是一个相当优秀的人，他有足够的知识和能力，却控制他人，从精神和行为上去左右他人的行为。这就代表这个人不但具有学识，而且还拥有权威。其次就是计划性，这个人可以指挥他人执行连续杀人这样重大的犯罪，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马脚，这就表明这个人在行动上一定经过充分的计划，而且性格中必定存在谨慎的一面。根据已经知道的情况，做出这样的分析，应该并不困难。”
“不错，我可以理解。就像那些邪教组织的头目一样，只是这个幕后黑手更加狡猾而已。”赵麒对于陈哲雨的分析表示了赞成。
“你的类比很恰当。考虑到之前连续杀人案中出现的宗教象征，还有邪教组织在对教徒洗脑方面的专长，这次的幕后黑手确实很像是邪教的教祖。即便这个人并没有搞出一个具体的邪教组织，仅从已知道的情况，也可以看出这个人的精神中很可能存在‘自诩为神’的狂妄和傲慢。因为太过优秀，所以完全不会把普通人放在眼里，或者说普通人在这个幕后黑手看来只是自己随意操弄的玩具而已。所以推测这个幕后黑手是个自负的人，也相当合乎逻辑。”
“确实，聪明、邪恶、狂妄，简直就像是莫里亚蒂一样。”在《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登场的这位数学教授，基本上被认为最初的超级罪犯，同样那个角色也一个会在幕后牵引犯罪的人物。
“还是有不同的。教授有一个可以指挥自如的组织，他本身就是一个犯罪集团的老大。但是这次这起案件的幕后黑手，从这个人谨慎的态度来看，即便那些猎狗已经审问过自首的少年H也依然无法确认这个人的存在，显然这个幕后黑手并没有构造一个严密的组织。这也表明了和拥有几个亲信手下的教授比较起来，这次的幕后黑手并没有这种亲信，这个人，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相信。”对于赵麒的意见，陈哲雨做出了更细致的说明。
“不，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黑手的组织太过强大，所以那个少年H才不敢泄露线索的吧？或者说，仅仅是因为警方还没有接触这个犯罪组织的核心也不一定啊。”
“组织的运行是相当复杂的一件事情，赵麒。仔细考虑一下吧，假设这个幕后黑手真的建立了一个组织，那么这个组织不可能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露出蛛丝马迹，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不是遥远的十九世纪末期，彼此间存在联系的犯罪行为很容易被警方注意到。假设真有这么一个犯罪组织存在，那么要确认它的存在绝对要比确认一个幕后黑手的存在要容易得多。”
“但是一般来说更难对付的不是那些‘组织’吗？”
“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看到的阴谋论啊？确实，组织必定比个人更加危险，也更有力量。但是同样的，作为目标来说，组织也远比个人要来得庞大。为了运行组织而产生的经济活动，还有组织为了强化内部联系而进行的交流活动，甚至于组织的理念风格，这些全部都是有可能被人觉察到的。就好像曾经发生的恐怖袭击，那些极端组织发起的袭击从某种意义来说已经可以算是一种另类的战争，但即便是偷袭也同样有迹可循。但如果恐怖分子只是基于理念而发起的个人行动，那么虽然在行动的计划严密度上有所不足，同样个人能获得的武器威力也有限，但这种独狼袭击却更难防范，更难预料。”陈哲雨对赵麒解释了一下，“至少在这次的案件里面，很难看出有组织存在的痕迹。”
“如果不是组织犯罪的话，这个幕后黑手感觉就更危险了。”
“归纳一下，这个幕后黑手假设真的存在，就必定一个聪明的高智商罪犯，也许同时还拥有很高的学历甚至的多个学位。他的自负和傲慢，让他轻视普通人，有着类似邪教教祖一般的狂妄本性，他不相信任何人，或者说他不屑于相信任何人，甚至根本没有把普通人看成自己的同类。”陈哲雨继续说道，“那么这样一个人，在面对警方可能会开始调查自己的时候，他会采取什么行动？”
“采取什么行动？合理的行动？对自己最有利……”
“不对啊。赵麒，一个优秀的故事不应该预先设定剧情，而应该根据角色的性格让故事自然而然的展开。”陈哲雨叹息一声，对赵麒说道，“合理？不，人类具有的人性就决定了在多数时候人类并非依靠理性行动，而仅仅是在人性的驱使下，因为感性而采取行动的。比如这次案件的幕后黑手，他为什么会制造爆炸，为什么会杀死王希德，仔细思考一下吧。”
“……所以说，他是在，挑衅？”赵麒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一个狂妄到几乎自认为是神的家伙，根本没有把普通人放在眼里的疯子。在发现一向被他轻视的普通人，那些猎狗居然开始调查起自己的存在来，自己之前一直谨慎隐藏的身影居然被这些猎狗嗅出了痕迹，他会怎么做？逃跑吗？选择重新隐藏起来，隐藏到更深的地方？不，不对，这样做对幕后黑手的自尊和傲慢是严重的打击，所以他绝对不会逃跑。首先他会解决掉透露出自己存在痕迹的报社主编，作为对这篇报道冒犯自己的报复。其次，他不仅不会逃跑，反而要正大光明地宣布自己的存在，以次挑衅那些从来没有被他放在眼中的猎狗。这样的行为是完全符合这个人性格的！”陈哲雨在电话的另一边对赵麒进行了说明，“但是这仅仅是因为感性而做出的行动而已了，不要忘记了，这个幕后黑手同样还是一个有着相当智力的罪犯，在理性上他虽然会挑衅猎狗，但其目的其实应该是愚弄猎狗以显示自己的优秀。所以在报复报社、宣示存在的同时，这个幕后黑手也必定需要布置下各种陷阱和全套来左右误导猎狗的方向。”
“也就是说，幕后黑手的行动是在疯狂和理智的双重作用下完成的，对吗？”
“不错，假设这起爆炸案真是幕后黑手所策划并且执行的，那么从中可以看出这样的痕迹。既然要用一出宣示自己存在的犯罪来挑衅猎狗，那么这种事情就不可以假手于人。而且这次的行动需要在宣示自己存在的同时，对猎狗造成误导，以保证自己的安全，所以那个幕后黑手也必定不可能把这样的工作交给那些自己根本无法信任的普通人类却执行。他一定会亲自策划并且完成这次犯罪，包裹踩点确认环境，布置爆炸装置以保证可以在制造出巨大混乱的同时杀死王希德。”电话那边的陈哲雨继续对赵麒进行说明，“我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认为你很有可能在现场见到过那个幕后黑手。你看，因为参与调查了这起案件，所以王希德在得到情报时必然会通知你，让你也有继续追踪案件的发展。而同样也因为你的报道，那个幕后黑手选择了亲自策划并且完成一起案件，并且选择了王希德作为自己谋杀的对象，在这种情况下你和那个幕后黑手的交错，不就是必然的结果了吗？这根本不是什么命运！”
“但是仅仅这样，不能说明那个幕后黑手放过我的理由，还是说我的存在对于他继续误导警方能有什么帮助呢？”
就在赵麒这样提问的时候，他家的房门被敲响了。
“赵麒，你还在吗？开一下门啊！”伴随着敲门声传来的，还有江路的声音。
“诶，赵麒你有客人吗？”这个声音甚至连手机另一边的陈哲雨都已经听到了。
“啊，抱歉抱歉。那个是我的朋友……可以的话，能不能换个时间再仔细聊聊这事？我现在有点不方便呢！”这个时候赵麒才突然记起，现在自己还有一个警官在身边保护自己呢。虽然江路也说过他认为赵麒并非凶手，也没有紧迫的生命危险，所以他会留给赵麒足够的自由空间。但是赵麒也同样想到了，自己现在给陈哲雨说的事情，有不少其实都是被警方要求需要保密的情报呢，如果被江路逮到自己泄露这样的消息出去，一定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觉悟到这一点的赵麒也不等陈哲雨回答，话音落下之后就挂断了手机，然后连忙去给江路开门。在开门的时候，江路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也已经看得出有点不耐烦了。
“在做什么啊？我已经叫了三分钟的门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在厕所……那个，稍微思考了一下这次的案件。结果一开始我都没有听到你敲门的声音啊。”临时想出借口应付江路的赵麒这样说着，将江路让进了屋里。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那间被书册所占据的书店中央，盘踞在书桌上的陈哲雨在默默放下手机的时候，脸上却露出了一点奇妙的表情来。
“真是有趣啊，我好像闻到猎犬的气味了。”如此嘀咕着，这个书店老板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