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八章 发展之七
当江路离开书店以后，又经过了几个小时，夜幕渐渐垂下时，赵麒来到了陈哲雨的书店。
他和自己原本一直期待可以见面的警方人员缘悭一面，当然对于这一点，他自己明不知情，而陈哲雨也完全没有提起之前有警员来拜访过自己的事情。
“最近这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很不顺遂啊。”才一进到书店里面，赵麒就忍不住对陈哲雨吐起了苦水，即便后者正在阅读一本《你我崩坏的世界》，根本连看都没有看赵麒一眼，但是神情低落的小报记者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他注意到，却依然并不在意，仅仅是自顾自地说着话，“主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挖掘那个案子……明明凶手都已经自首了，再搞下去好像也没什么前途啊……不过啊，因为上次写的十字架讲义，白白浪费了版面，所以主编觉得要是这样子放弃了，总有一种亏掉了的感觉。”
之前为了吸引到警方或者是凶手的注意力，赵麒在陈哲雨的提醒下把警方还没有公布出的情报，也就是“十字架”的凶手签名通过文章的形式发表在了报纸上面。但问题在于这篇文章的新闻价值基本等于零，同时也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噱头，对一般读者来说意义连诈骗犯刊登的诈欺广告都还不如。而这种东西能够在重视噱头的《惊世奇闻报》上刊登出来，靠的完全是赵麒过去积累的一点信用。
再怎么说，因为有陈哲雨的支援，赵麒的报道也算是揭穿了几起案子的真相。虽然效果并不算轰动，不过还是吸引到一些读者的关注，也有一些人将赵麒视为优秀的业余侦探加以尊敬。在种情况下，如果是发表赵麒有关一些案件分析的署名报道，那么小报的销量也会比平时高上那么一两成。因为这样的原因，虽然在编造噱头的能力依然有所不足，不过赵麒也已经算得上的《惊世奇闻报》的中坚战力了。
这一次能够把那种和小报追求完全不搭界的文章刊登出来，也是因为赵麒亲自去找主编王希德进行了交谈。用赵麒的话说，他写的那篇应该算是钓来大新闻的鱼饵，只要可以想办法引来警方的注意，并且和警方交流情报，那么即便一两期的报纸销量稍微受点影响，但这点损失之后立刻就能用独家新闻带来的吸引力给弥补过来。
考虑到过去赵麒几次成功的报道，以及那几次报道带来的效益，王主编答应了赵麒的请求，不只是刊登了他的文章，甚至还把赵麒那篇十字架讲义放在了比较显眼的地方。如果凶手或者是警员中有人看到了《惊世奇闻报》，那么也肯定会看到这篇关于十字架的文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像钓者那样等待鱼儿上钩了。
坦率的说，这个计划还是有相当可行性的。只要警方的调查陷入困局，那么对于线索和情报的收集范围自然也会加大，自然《惊世奇闻报》也会被纳入警方的视线。这样一来，作为文章作者的赵麒，就都有可能由局外人的身份转变为涉案人员。
虽然听起来，所谓的“涉案人员”似乎稍微有点处境艰难的样子，但是赵麒很清楚自己其实和案件本身并没有多少关系，既不是凶手，也无法充当证人。所以即便成为了涉案人员被要求协助调查，多半也会在确认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之后，简单告诫一番不可以用报道妨碍侦破也就了事了。但是即便只是协助调查，考虑到报社环境的复杂性，以及这起让全市都被恐惧笼罩的连续杀人案在情报上的保密性，所以警方肯定是要请赵麒到目前专案组驻扎的警局去走上一趟的。
如果是普通人被请到局子里面喝茶，即便是没有什么问题，处于对国家暴力机关天然的畏惧感，也肯定是来去匆匆不愿多停留。毕竟在传统观念中还存在着所谓“生不入公门，死不下地狱”的说法，正派人不会和警察之类的公门机关扯上太多关系还是很多人的一般认识。但赵麒可不是什么一般人，他是记者，而且还是节操稀少的小报记者。
当案件处于侦破阶段的时候，除了警方固定的新闻发布会之外，原则上是谢绝一切媒体访问的。即便是本市的官方媒体，基本也不会得到什么特殊的优待。但是如果可以直接被当成涉案人员请到警局里面，那局面就完全不同了，赵麒可以保证即便最后自己没有和警方建立起什么联系，但仅凭着自己在警局里面的见闻以及被要求协助调查时的谈话，就可以分析……好吧，是在事后拜托陈哲雨也一并帮忙分析，得到很多新的资料和线索。
这些资料和线索，妥妥地就是绝好的独家新闻啊！即便无法在案件侦破的阶段提前发出这些新闻，但是当案件告破以后，这些情报却可以让《惊世奇闻报》在报道上比其他媒体领先一步。只是领先这一点，就可以大大增加报纸的销量了。
正是有着这样的计划打算，赵麒才能顺利说服自己的主编。
不过正如常言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要是这次案件的侦破时间再久一些，这样的打算还真有成功的可能。毕竟，虽然赵麒自己并不知晓，但江路都已经把赵麒的文章给放到自己的文件夹中当参考资料来用了嘛。可是就在事态发展貌似顺着赵麒和王希德主编预计的方向发展时，凶手却自首了。
如果要比喻这件事情的话，赵麒和王希德就好像是两个挖石油的商人，好不容易搞到了证件许可，勘探到了储量丰富的油矿，并且装备也全部安装到位，甚至连工人也已经全部请好了，只需要一声令下就可以躺在油井上赚钱的时候——新能源开发取得突破性进展，曾经占据世界主导地位的石油立刻衰落到连煤炭都不如的地步，价格更是一路跌破到勉强跟淡水持平的水准。
在精神方面，白白浪费了版面的王希德大概会有一种赔到需要上天台的冲动，而赵麒只会感觉自己彻底变成了搞笑的小丑。在这种可以用“悲惨”来形容的情况下，正常人的态度应该是立刻纠正态度，把这样漆黑的历史彻底抛到过去才对，但是王希德可是把小报当成人生来经营的男人，就算摔倒了也要捞上一把才会重新站起来。
如果现在放弃对连续杀人案的跟进，仅仅是和其他媒体一样进行普通的报道，那么之前白白浪费的版面就将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如果可以换个角度，重新发掘出这起案件更深的隐秘，再将新的报道和过去那篇十字架的讲义扯上关系，那么之前的损失就会变成完全可以接受的沉没成本。
而这样的任务，理所当然地就被压到了赵麒的肩上。
“新闻可不是那么好挖掘的啊！这次的案件确实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公开，比如那个十字架的签名，凶手的身份，还有犯罪动机。但是既然警方已经宣布破案，那么这起案件所能获得的关注度就必然会持续下降。就算我能找到些什么新的题材和资料，而且还冒着被警方教训的风险写成报道刊发出来了，但是也未必能吸引到多少读者啊！”赵麒现在抱怨，当然不是想要让陈哲雨来帮助他解决什么问题，事实上现在的他只是单纯想要把心头积蓄的压力发泄出来而已。
陈哲雨大概也清楚赵麒的心态，所以在这个家伙诉苦的时候，她连眼角都没有动一下，就像完全没有听到赵麒的声音一样，继续读着自己的小说。
“啊，干脆把心一横，捕风捉影的胡编乱造好了。反正这种事情我们报社以前又不是没有干过，连希拉里收养外星婴儿这种东西我们都能够在头条转载呢！如果要吸引读者注意力，那就干脆搞大一点，直接宣称现在警方根本没有逮到真凶，案件其实还没有被侦破，或者说警方其实只是在监狱找到了一个替罪羊。”赵麒的声音已经有点自暴自弃了，不过在说出这样近乎呓语的话之后，他却又苦笑了起来，脑袋似乎也清醒了许多，“不过要真是这样写了，我们报社可能还真会被封掉呢，就算主编的人脉再广都顶不了事了。”
“那可未必，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起案件存在未能逮捕的真凶，这样的事情也未必就是虚假的。”这时，本来一直在看书的陈哲雨却突然抬起了头来，没有任何征兆地说了这么一句，“有时候，凶手未必就是真凶。也许凶手的价值和一把刀子，一条绳索，一杯毒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仅仅是被真凶利用的凶器而已。”
“你，在说什么啊？”听到这话的赵麒有些呆住了。
“虽然我本人一向觉得社会派的小说毫无价值可言，不过如果你想要写报道的话，也许借鉴一下社会派的思路也不错。凶手并不能和真凶划上等号，人心的欲望可能是真凶，社会的腐朽可能是真凶，你可以把黑锅推给暴力电影和电子游戏来背，同样邪教组织、社会团体、学校教育、家庭关系这些也全部都可以充当真凶。”摆起一张嘲讽脸的陈哲雨慢悠悠地说道，阴沉的眼睛望着自己面前的记者，“当然，要是你能从中发掘出一条本格派的路子，找到某个具体的人物来充当这一系列案件的幕后黑手，那么就连我都会去买份《惊世奇闻报》来收藏呢。”
“那个，你现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陈哲雨。”
“玩笑的意味，大概有三成吧。还有七成，我是认真的。”陈哲雨脸上笑容变得更深了，她脑海中浮现起了今天稍早些时候来到店里的江路的身影，还有关于所谓“恶魔的耳语”的话语，“也许，这起案件还并没有解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