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一章 侦探之十四
这篇粗浅简略的所谓“十字架讲义”就放在江路文件夹的最下方。
在网络时代，小报为了扩大影响力基本都会制作网络版，所以这倒让江路省掉了做剪报或者是重新录入资料的麻烦，只要简单的复制粘贴就可以将这些资料放进自己的文件夹中了。
警方认为四起案件存在联系之后，江路就已经开始搜集这些资料进行调查了。自然《惊世奇闻报》的这篇完全不像是正经报道的东西也落入了江路的眼中。而在这之前，江路其实已经反复看过这篇文章了。
如果只看表面，这就是一篇单纯介绍十字架象征意义演变的文章而已。
但是文章最后的署名却让人不得不在意。
赵麒，对于这个名字江路并不陌生。事实上就在几天之前，江路还曾经和这个记者见过一面，就在最初流浪汉陈尸的现场附近。当时这个经常会在报纸上分析一些案件的记者还曾经给了江路一张名片。即便对于这种以业余侦探自居的外行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但在这几天看到那篇关于十字架的文章时，江路也必须承认，那个赵麒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优秀一些。
虽然江路可以确信，到现在为止关于案件的重要情报还并没有泄露。但是赵麒的这篇文章很有可能就是在对警方暗示自己的调查成果，耍这样的小聪明，很可能赵麒是想要参与到警方的正式调查之中，又或者是想要交换情报。
如果是在十九世纪的英国或者美国，赵麒这样的手段搞不好还真能成功。在那个时代，外行人因为种种原因介入到警方的调查之中，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当警察越来越专业以后，外行人在调查中能起到的作用就从正面逐渐变成了彻底的负面。
现实绝非侦探小说的世界，一个外行人，比如在读高中生、大学副教授、卖旧书的神主、抽烟斗的幼女、自居评论家的天主教神父、喜欢管闲事的乡村老小姐……很显然在现实世界里面若非本身就是涉案人员，否则警方绝对不会听从这些外行人的意见来进行搜查侦破。
至于那些所谓的职业侦探，无论是英吉利的顾问侦探、比利时的世界名探、好莱坞的犬儒硬汉、日本国的浪子游民……即便这些人以“侦探”为业，不过他们活跃的舞台到底也只是虚构的世界。至于现实世界里面的侦探，依靠窃听器确认客户妻子的婚外生活，又或者是为了猫猫狗狗终日奔波，这样的工作情况才是常态。至于逮捕犯人，这是那些膀大腰圆武备精良的赏金猎人做的事情。
是的，没有错。
比较起私人侦探而言，在现实世界里面倒是赏金猎人更为活跃呢！在美国甚至还有专门的赏金组织负责给猎人们发放牌照，由这些人帮助警方追捕逃犯也换取奖金。而且不只是在美国国内而已，通过安全公司、保安公司或者是雇佣军的身份作为掩护，他们还经常在美国之外的地方活跃。通过发达的地下网络，赏金猎人的情报往往比警方更准确迅速，还曾经有过赏金猎人逮到连FBI都无法逮捕的逃犯的记录。
至于私人侦探，他们其实往往并不会主动介入到刑事案件的调查之中。在现代社会，民事、经济方面的调查其实才是侦探工作的主体。
当然，江路也并非否定赵麒这篇十字架讲义的价值。大概只能算是泛信徒的江路本人对于十字架的了解仅仅限于在教堂中获得的知识，更倾向基督教神学领域的知识。但是赵麒的说明却要丰富许多，虽然还比不上学术专著的程度，但用来作为对比十字架图案时的参考还是可以的。
比如最开始的流浪汉以及第四个被杀死的女性，他们所摆出的姿势和耶稣受难时的样子相似，所构成的十字架图案是纵长十字架。而第二起案件中被杀的教授和第三起案件中的叶小川，他们身上的伤痕也同样的纵长十字架。
根据尸检可以确定，凶手在刺杀教授以后，再次把刀子刺入教授的喉咙来制造伤痕的时候，曾经将刺入的刀子向下划动了一些距离，从而伤痕看起来和普通的纵长十字的样子相同。至于叶小川的额头也是同样的情况，即便在浸泡过后尸体的皮肤已经膨胀腐烂，不过法医还是可以辨别出划在他额头的伤口和一般教堂经常看到的十字架是相同的纵长十字。
在看过赵麒的文章之后，江路也有查阅过其他资料，在黑暗的猎巫时代确实存在在尸体上留下十字架的伤痕用来驱邪的例子，当然那个时代主要使用的还是烙印，而很少有使用刀痕的情况。
江路并不清楚，“烙印”这种行为在神秘学中具有的意义。
根据神秘学的理论，火焰具有驱逐一切邪恶的力量。而烙印可以将火焰的力量永远的残留在被烙印的躯体上，再加上“十字架”神圣化的内涵，所以在中世纪的时候为了区分普通人和巫女，十字架烙印算是相当常见的拷问手段了。而对尸体的烙印则是出于当时的人们对于吸血鬼、食尸鬼还有还魂尸之类超自然怪物的恐惧，从而通过这种方式来确保尸体并没有被邪恶的力量侵蚀。
不过作为基督徒和警察，在查阅过资料之后，江路还是意识到了这几具尸体的情况显然不是为了驱邪。但是用刀子也好，烙印也罢，总之是在尸体上留下十字架形的伤痕，使用这两者意义也必定有相通相连的部分。如果说凶手的目的不是为了驱逐邪恶的话，那么根据赵麒那篇文章中的说明，江路不由觉得，似乎“惩罚”或者“处决”的意义倒不是完全说不通呢。
惩罚邪恶，处决邪恶。
对于连续杀人狂来说这绝非什么罕见的动机。根据一部分犯罪学家的理论，就连那位大名鼎鼎的开膛手杰克也很有可能是在这样的冲动支配下进行杀戮的。这次的凶手——姑且称为“十字架杀手”好了，这个人也有存在这种可能。
遗憾的是，对于这样的猜测，其实就连江路自己也并没有十足的信心，不过，至少可以确定凶手在日常中应该是有机会接触到和宗教或者神秘学有关的资料和知识。这一点倒是可以告诉其他同事，让他们在排查嫌疑对象的时候可以稍微留意一下。
至于另一方面，虽然并没有让赵麒介入调查的打算。不过，在完成了对十字架图案的对比之后，江路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见那个记者一面。理所当然，这不是为了向那个业余侦探咨询意见。同样站在警方的立场，现在江路也不可能去警告赵麒，说他的这篇报道会妨碍调查。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现在警方根本还没有将“十字架”这个情报透露出去，所以无论赵麒在报纸上写什么东西，都是他的自由。但是依照现在通行在传媒界的规矩，如果新闻媒体在案件调查阶段获得了新的情报，在公开报道前都是应该先通知警方的。赵麒装作对案件一无所知的样子，直接公开报道的这篇文章，江路当然不会再对他有什么好感。对于这样耍小聪明的家伙，确实应该要教训一下。
“……既然他想要参与调查，那么就让他‘协助调查’好了。姑且无论他是通过自己的推理，还是通过对现场的走访，总之这个记者已经知道了警方不希望外人知道的情报。不，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能够知道这些未公开情报的人，本身就已经很有犯罪嫌疑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将赵麒当初给自己的名片取出来的江路看着名片，又再看一眼电脑屏幕上的资料，嘴角稍微翘了一下。
去见见那个记者，然后用协助调查的名义将他留到警局，趁这个机会顺便也查一查那个家伙的不在场证明之类。这倒不是故意要为难赵麒，江路只是站在警方的立场，打算给赵麒一点教训，让他知道在案件的调查阶段不是什么新闻都可以报道的，而且也不是可以通过耍小聪明的方式来接近案件的。
“现在教训一下，免得以后捅出大娄子。哼，对这些记者来说，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当然要说赵麒就是凶手，这个江路是不会相信的。毕竟要调查赵麒在案发时间的行踪不会太困难，在看到报纸上的报道之后，就算江路一时没有考虑到，也会有其他人去调查赵麒那几日的活动情况。如果赵麒真的就是凶手，那么他就不会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危险之中。但是用这个理由当借口吓唬一下他，江路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的。
在决定之后，江路就拿出了手机，打算拨打赵麒名片上的电话号码。
但是官方调查者和非官方调查者的见面时机显然还没有到来，因为正当江路刚刚按动号码的时候，一个制服警察就已经带着一脸奇怪的表情冲到了江路的面前。然后从这个警察的嘴里说出了让江路完全忘记赵麒的事情来。
“有人自首。”
让江路目瞪口呆的话语，其实也就只有这四个字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