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十三章 发展之二
皇甫军提供给警方的凶器，已经确认有血液反应，接下来只需要由物证鉴定部门确定这把刀和被害者身上的伤痕是否吻合就可以了。虽然在发生类似案件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记录有人为了出风头或者单纯因为脑子发热，就自称是案件凶手的例子发生过，不过在经过询问以后，警方已经基本上认定皇甫军确实就是最近四起连续杀人案的真凶。
不过，当警方要将案情通知这个少年的家属时才发现，这起连续杀人案可不仅仅只有四个被害人而已。第五个被害人的尸体就在皇甫军自家的卧室之中，他的父亲被杀死在这里。因为家中一直使用空调降温的关系，已经死掉一段时间的尸体还没有明显腐烂的迹象，不过陈尸的现场却比之前四起案件都要来得可怕。
这个面容和皇甫军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胸口被捅出了一道惨烈的胸口，皮肤和肌肉完全翻卷起来，而在男人的四肢手脚上也都留下了被刀子切割出的伤痕。当然要是仅仅如此，那么这具尸体的样子还不算什么，但是就像第四个被害人在死后还被砸毁了四肢一样，当这个中年人死后显然也经受了更多的处理。
他的身体躺倒在原本休息的床上，张开两手摆出警察已经熟悉的十字架的姿势。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被剥落下来，除了一条内裤之外完全是赤身裸体的，而凶手——皇甫军就用刀把他的肚子完全给剖开，内脏器官完全被掏了出来，散乱地摆在尸体和床上。大堆已经被拆散撕碎的纸页从男子贯穿胸腹的伤口中塞进了他的身体里面，干涸的鲜血已经把这些纸张全部都染成了刺眼的黑红色，而更多的纸张书页则散满了整间卧室，而且上面多半都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
是《圣经》，这些被拆散的书页全部都是《圣经》。而且这个数量显然被拆散的不只是一本而已，至少有十本左右的《圣经》被皇甫军拆散撕碎，其中大概有一到两本左右的书页被塞到了尸体里面，而更多的书页则随意散落。整个凶杀现场由此展现出了某些超现实的气质，就好像是美术作品又或者是电影场景一般，对每一个走进这间陈尸卧室的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坦率的说，因为铺满整个房间的书页遮掩吸收了鲜血，所以初略看去除了尸体占据的床铺之外，这间卧室倒算不上有多么血腥。至于那具被打开了肚子，把内脏和肠子都给掏出来的尸体。已经开始发出腐败腥臭的器官就像花朵一样散开，颜色也已经变得奇怪起来，再加上因为鲜血凝固而呈现黑色的书页就像是填满垃圾桶一样塞在尸体的肚子里面，一般而言应该让人觉得恶心才对。可是在被皇甫军特意处理过后，反而有一种非真实的艺术感。
杀人者冲动的疯狂，和执行杀戮时的理性在这个并不算宽敞的空间中交织了起来。从表面上看，这样彻底宣泄凶手杀人冲动的杀戮似乎和理性这个词汇没有关系，但是如果置身现场感受到因为散布的书页而产生出的诡异“洁净感”——那些洁白的书页遮掩住了鲜血，偶尔一些完全浸透纸张的血液也并没有泛滥扩散，相反倒像是白皙画布上涂抹出的红色花朵一样，在大量铺陈开的白色书页上绽放，而最为污秽血腥的床铺上，也同样因为交错的书页和肮脏的内脏器官而构成了微妙的图案，就像是刻意为之的图画，表现出了“整齐”的性质，让人从心理上认为这个房间依然“洁净”的微妙感觉——那么也就可以理解到凶手构造出这样一个充满艺术感的杀戮现场时所表现出来的理性。
一个理智的疯子。
即便是普通人，站在这样的杀人现场，大概也会这样评价创造出这个现场的凶手。
但是江路却觉得这样的评价，对于凶手，对于此时已经被关押在警局的皇甫军来说，未必恰当。那个少年确实已经坦陈了自己之前的四起案件，但却并没有主动谈到关于第五具尸体的事情，而且也完全没有提到自己留下十字架标记的理由。作为一个犯罪者，他的精神世界对于研究犯罪心理学的江路而言，只不过是露出了冰山一角而已。
而在曝露出来的部分之外，江路觉得在那个少年的精神世界中，也许还隐藏着什么更为恐怖的东西。那是一种会江路联想到四年前，人生之中最恶的经历的恐怖存在。当然，此时站在第五具尸体陈尸现场的江路，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依然是在持续着对那个恐怖存在的持续探究。
江路在接到前方警员的报告之后也来到了现场，原本他是想要再研究一下对皇甫军进行询问的记录，从中分析一下这个少年的心理，搞清楚他真实的犯罪动机。不过，当知道那散发出异常气息的犯罪现场以后，江路于是放下自己原本的计划，直接赶到了第五具尸体的陈尸现场去。他觉得比较起已经反复看过几次的询问记录，从这个崭新的现场可以发现一些新的东西，况且作为一个警察，总是需要亲自到现场进行调查的。
“武老大，已经确定死者是皇甫军的父亲了吧？”
看着让人感觉到凶手内心疯狂因子的犯罪现场，神情严肃的江路向比自己早一步赶过来进行调查的同事苏意武问道，这个汉子的脸色明显相当难看。原本苏意武只是过来通知皇甫军的家属一些情况的，结果却发现了这么一个惨烈的现场，结果他立刻就变成了现场调查的负责人。
“确定了。现场找到了户口和身份证，要证明被害人和皇甫军的关系已经足够了。”慢慢抬手摸起冒出胡渣的下巴，苏意武压低了声音对江路说道，“上次我还说你想太多了……哼，这个小子，看起来年纪也不比我儿子大多少，但是我想再多也想不到他会做出种事情啊。简直就像是疯子一样。”
“尸体的样子也是‘十字架’，而且还把《圣经》也塞到肚子里面去了。这可不是故弄玄虚的程度，看来皇甫军杀这么多人确实是有目的的。这个之后也要向皇甫军确认。”江路用已经戴上了手套的手从地上拾起了一页散落的纸张，“这么多《圣经》有确认来源吗？”
“我让人去查了。不过《圣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书，很多地方都有自行印刷这个的。其实现在皇甫军都已经自首了，与其就这样开始调查，还不如先去问问那个小子他从什么地方搞到这么多书的。”苏意武这样说着，然后转头看一眼被警方特别围出的警戒线，已经有不少附近的居民过来看热闹了。
“哦，那边是已经在问附近居民对死者和皇甫军的事情了。这次案件这样应该就算是结束了，只要收集够了足够证据，检察那边就可以准备起诉了。”江路认真地看着手中这一页看上平平无奇的书页，“确实是《圣经》，这是《旧约》里的内容。这样看来，无论是尸体和十字架的联系，又或者是皇甫军和基督的关系，应该都和他变成这么一个杀人狂的原因脱不开关系。”
“要调查这种事情，就要你老江多辛苦一下了。其实只要关于凶器的鉴定结果一出来，差不多就可以起诉了。你看，很明显嘛，凶器和他自己的证言。不过，接下来还是会安排精神鉴定，我是觉得那个小子不太正常。连自家老爹都能杀，杀了以后还那样子对待尸体。这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苏意武的话语，让江路的眉头深深地锁在了一起。
“武老大，这话我只在这里说说。”
“说什么？”
“有没有可能其实皇甫军不是凶手……或者说，凶手其实不只是皇甫军一个人呢？”江路稍微扬了一下手里的纸，“总觉得这起案子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刚才只是粗略的看一眼，江路就已经发现手里的纸张上印刷的全部都是繁体字，对于一个本应该忙碌有高考的学生而言，他真的会分心看这种东西吗？而且繁体字本身就不太正常，因为现在中国通行的是简体字，所以要找到简体字版本的《圣经》显然要更容易的一些。繁体字的《圣经》，多半都是一些纪念意义多于阅读意义的版本。
江路也明白，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许全部都是因为自己太过敏感。就像武老大说的一样，是属于想太多了的情况。而且自己的想法其实完全没有任何证据支持，完全只是自己偶然产生的一种直觉。但是对于自己身边这个可靠的同事，江路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这种想法，我看到这个被害人的时候其实也想过。”但是苏意武却慢慢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直接反对江路的话，他瞥了一下嘴露出了好像苦笑一样的表情来，“你看，这个小子连自己的老爹都杀死了，正常人怎么干得出这种事情？要是凶手是那个小子的什么同伙，那我的心情说不定还要好上一点儿。不过，我们做警察的工作可不是去搞清楚罪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会想些什么。我们的工作只是把这些家伙给逮起来，如果说证据证明了这个小子就是凶手，那么没得说，他就肯定是凶手。”
“你这话说得还真对。一切都还是要看证据。”
“对，老江，你可别又想太多了。这个小子脑子确实不正常，想要搞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只会把自己也给搞糊涂。按部就班的来，先把可以查的问题查清楚再说。动机什么的，还真是不重要，一个疯子杀人也需要理由吗？装神弄鬼的，可糊弄不了我。只要证据证明是他做的，无论他再耍什么花招，都是没用的。”
“放心好了，我可没有糊涂。不过，一个普通的高三考生，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连续杀人狂，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就像以前有人玩了电子游戏，结果到街上拿刀砍人，以为自己还活在游戏的世界……要搞清楚让皇甫军产生杀人行为的根本原因，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把这起案子给解决掉。”江路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让自己的目光再次回到了手里的书页上，“我回去就安排人手开始查这些书的来历。还有对皇甫军的询问，也许可以试试更敏感些的问题，刺激一下他，看看能有什么样的反应。”
“啊，这个可以试试看。这一次要搞清楚，他还有没有隐瞒其他的案子。”
“其他的案子？武老大，你可千万别是乌鸦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