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十五章 侦探之八
连续杀人狂无论如何划分，至少其基本特征总是固定的。
他们都有各自特定的杀人动机、杀人模式、杀人方法以及杀人对象。而从这一点来说，连续杀人狂的精神应该都有异于常人病态之处，正是这种病态让他们产生杀害他人的心理冲动以及将这种冲动付诸实践的行动力。
当然并不是每个大量杀人者都是连续杀人犯。
1938年5月21日凌晨，日本冈山县苫田郡西加茂村大字行重发生了一起死亡人数达到三十一人的杀人事件，这就是在日本犯罪史上都赫赫有名的津山事件。
时年二十一岁的凶手都井睦雄在凌晨时分将两支手电筒绑在头顶，穿上立领学生制服，打起绑腿，脚穿二指胶鞋，把自行车车灯垂吊在自己的胸前，腰间携带一把日本刀和两把匕首，手持一把改造过的九连发勃郎宁猎枪，在衣服口袋中装满了一百发子弹，并且在斜挎的布包中也携带了一百发子弹。接着在之后的一个半小时时间内，这个才成人不久的青年就以这副装束，充满针对性的将自己居住村落中的居民，一个个加以杀害。
在将预计中的杀害对象击伤或者是直接杀死之后，都井睦雄从容地前往邻村一户认识的人家借走纸笔，然后登上仙之城山山顶，在留下遗书后举枪自尽。
这起案件在后来成为了横沟正史著名的推理小说《八墓村》的背景事件，此外另一位以本格推理而闻名的小说家岛田庄司也在1999年借用津山事件为背景创作了《龙卧亭事件》。虽然在日本，这起事件的发生地加茂市对于这一事件讳莫如深，但是无论一般的猎奇家，又或者是普通的侦探小说读者，甚至只是对乡土历史稍有兴趣的普通人，多半对于这起案件的始末都了如指掌。
不仅仅是横沟正史和岛田庄司而已，事实上日本几乎所有涉及到类似孤立山村中发生杀人事件的作品中，几乎都对津山事件有所涉及。可以说有相当数量的学者和作家正是依靠这起残酷的事件，才能挣到糊口的口粮也不为过。
但是这起案件并非连续杀人案件，其中那个在一夜之间就夺走了包括自己在内三十一条性命的都井睦雄虽然疯狂，却也不能被算是连续杀人狂。这类在短时间内集中发生的屠杀事件，在后来被美国FBI定义为疯狂杀人，因为在这类案件发生的时候，案件的凶手已经将内在的疯狂完全释放出来了。
在津山事件中曾经有一个细节，当都井睦雄为了留下遗书而去借纸笔时，即便他当时并没有对自己前去的那户人家露出半点杀意，但是那一家人依然被他的装束和模样吓得不知所措。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像是一群温顺的绵羊看到了一头爪牙鲜红的凶狼，即便此时这头狼已经饱腹，但生物的本能依然会让绵羊感到恐惧。
对于疯狂杀人的凶手来说，他们无论内在精神还是外在形象，都已经完全变成了和普通人相异的怪物。所以，理所当然的，无论是津山事件的都井睦雄，还是后来的美国发生的露比餐厅枪击案，这类疯狂杀人案的凶手最终都选择了自杀，又或者是在和警方的对峙之后被击毙。
这些已经露出了本来面目的怪物，再也不可能在普通人的世界中寻找到容身之所了，除了毁灭之外他们没有其他的出路。
而连续杀人狂和这类疯狂杀人犯不同。
至少从外在，很难看出连续杀人狂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他们扭曲的还仅仅是灵魂，在杀戮之余他们也过着和其他人没有两样的生活，不会有什么突兀的言行，不可能流露出半点异常的表现。
比如历史上有名的开膛手杰克。
在1888年8月7日到11月8日这段时间里，这个凶手至少用残酷的方式杀死了五名妓女，并且还寄信到报社警局进行挑衅，甚至于根据这个凶手的信笺可以判断出他很有可能食用了人肉。和普通人相比起来，开膛手杰克的精神毫无疑问的疯狂的，就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但是在当时，虽然警方确定了大量的嫌疑人，但却依然无法从中找出真正的凶手，而真凶生活的社区中也并没有人可以提出决定性的证据，证明某人就是这个连续杀人的怪物。
在不杀人的时候，即便是开膛手杰克和普通人之间，大概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区别。
不只是开膛手杰克而已，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
棋盘杀手亚历山大•皮丘希金虽然少言寡语，和其他俄罗斯人一样酷爱喝酒，却工作勤奋认真、待人和善有礼，更是一名业余国家象棋高手。至少他的雇主和邻居对他的观感并不算坏，但就是这个男人，却至少杀死了四十八个无辜的被害人。
死亡医生哈罗德•希普曼是一位和善的小镇医生，资产虽然不算丰厚，也称得上小康，和自己的妻子一同经营一间普通的诊所，并且在自己生活的社区颇有些口碑。但是在被捕之后，警方却证实就是这么一个男人他至少杀死了二百一十五人，如果计算上没有确切证据的死亡人数，那么这个数字就将扩大到二百五十以上。而且就连他的妻子都不了解他的所作所为。
绿河杀手加里•里奇韦对人友善，无论家人又或者朋友都认为他是一个好人，曾经还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不过最终这个男人却成为了至少杀害四十八人的猎奇杀人狂，他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被害者，之后甚至还会侮辱尸体。而在被捕之后，他的家人都依然无法相信这个男人的精神中会隐藏如此恐怖的怪物。
如果有时间有耐心的话，这样的例子还可以继续列举下去。但仅仅只是区区三例的程度，就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事实了。无论古今中外，那些依然成谜的案件姑且不提，单纯比较已经被侦破的连续杀人案就能很明显的注意到，这些内在早就已经变为怪物的凶手，一直到被逮捕之前，居然都隐藏在普通寻常的生活之中。甚至于连他们被逮捕之后，他们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之后，依然有人无法相信他们是那一系列恐怖案件的真凶。
要是将都井睦雄这样的狂人当成已经露出爪牙的狼，那么连续杀人狂大概可以比喻成披着羊皮的狼。又或者说，这些杀人狂并不认为自己是狼，就好像一心一意无论如何都要过平静生活的吉良吉影一样，无论这些怪物对于普通人造成了多么巨大的伤害，搞不好在他们的内心依然认为自己还只是一头绵羊而已呢，只是自己这头绵羊和周围那些吃草的同类在食谱上稍有不同罢了。
是的，食谱差别。
如果将人类一切延续自己生命和自我存在的行为都称为“进食”，那么连续杀人狂对同类的杀戮也不过这种“进食”的一种而已。
比如著名的科学家尼古拉•特斯拉，在进餐前必须要用十八张餐厅清洁自己的餐具，而且恐惧球体，因为这个原因，他甚至放弃了和摩根家族的联姻。伟大的音乐天才莫扎特则对于粪便有着异常的热爱，甚至已经达到恋粪癖的程度。通俗小说世界的伟人大仲马，他狂热的追求爱情，对于性爱的痴迷甚至更在他对文学的喜好之上，以至于留下了难以统计的私生子女……
这些也许仅仅是记载在这些伟人名人传记角落，甚至于根本就是被隐藏在正史之外的信息。但是正是因为这些精神的异常之处，这些名人才能延续自我的存在。可以说正是因为有这些怪异疯狂的行径，他们才可以成就各自的伟业也不为过。毫无疑问的，这些异常行径正是他们维持自我重要的“进食”方式，他们在各自的特异处得到满足之后，才能够有余力去贯彻自己的事业。
从特定的角度看去，连续杀人犯的行为和这些伟人名人的癖好间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当普通人饥饿时，因为饥饿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伤害，会对人的生命构成威胁，所以普通人会用吃饭的方式来解决这样的饥饿感。同样的道理，当连续杀人狂觉得饥渴时，他们会渴望杀人，如果无法进行杀戮，他们的精神世界就会对自我进行否定，他们会发疯，会崩溃，甚至会自杀，会毁灭自我，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结局，为了维持自我的存在，这些连续杀人狂会用杀戮来满足自己的饥渴欲望。
正是因为连续杀人狂的杀人行为和普通人的进餐类似，所以在连续杀人狂的犯罪中才会出现另外一个重要的特征，那就是“冷却期”。和在短期内进行大屠杀的疯狂杀人犯不同，连续杀人者一次或许会杀一个、两个被害人，但是在这之后，直到再次选择目标行凶之前，连续杀人犯是不会继续杀人的，在这段时间内连续杀人犯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无害的存在。在历史上甚至有连续杀人狂的两次杀戮之间间隔了十年以上的例子。在这段时间里，连续杀人犯会让自己因为杀人而亢奋起来的情绪慢慢平静，之后回味并且总结自己之前的行动，进行自我反省，改良自己的犯罪方法。
这就像是普通人在进餐之后对食物的消化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