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十六章 出发考察
出发考察的时间定在早上九点。小六麻利地将大包小包的行李搬上搬下。苏槿见了，十分客气地道一声：“辛苦你了。”
哪只小六一抹汗，回道：“客气啥！嫂子。你有事儿，吱个声儿就是了！”六子常跟在聂心兰身边，隐隐约约也听说了二人忘情拥抱一事。在他小时候牵个手就确定关系了，更何况还抱成那样了。
“我……”苏槿闹了个大红脸。
“嘿嘿！我懂得，我懂得。诶，哥来了。你俩闹，你俩闹！老大！”说着，小六殷勤地接过陈臻手上的包，坐上了驾驶座。留下陈臻看着红脸的苏槿不明就里。
轿车在公路上奔驰，虽然偶尔有所颠簸，但一路还算顺利。要致富，先修路。这个道理还真没错。没有公路，乡下村里便面临着走不出去也走不进来的窘境。江浙省——作为华夏经济最发达的大省，公路系统十分发达，农村的许多地方甚至都已通乡到户。
一路同行的有陈臻和小六。李叔毕竟年事已高，加之已有陈臻同行，便安心地留在苏杭了。苏夏荷这边则是带了苏槿。苏晓晓又哭又闹地想跟来，可是公务在身，带个小孩颇不方便。其余的便还有三名代表和两名文员。
考察的第一站苏洪镇是江浙北部比较出名的贫困县城，地处江浙、晋鲁交界之处。县里的主干线还算繁华，商场、超市、饭店、旅馆数量不少。一旦从主干线走入支线，不出千米，道路便已变得坑坑洼洼，楼房逐次变矮，鸡鸣狗叫之声逐渐突显，良田荒地开始映入眼帘。至于下边的那些农村，贫困程度更是可想而知了。
进了宿苏县，苏氏母女却发生了争吵。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允许你去的，更何况你还要一个人去。”苏夏荷语气坚定。
“我只是去看看，不会有问题的。”苏槿的声音文文弱弱，但透着一股子倔强劲儿。
“那个地方你去一次就够了，再去一次我能放心吗？我不希望你去冒险，我也请求你去冒险的时候想想我，想想你的爸爸，想想你的家人，好吗？”苏夏荷言辞激烈，眼睛也有些湿了。
苏槿无言以对，却仍是十分倔强地望着她的母亲。
“好啦好啦！现在都快两点钟了，大伙都还没吃饭！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休整休整。要去哪儿都是明天的事儿了，今晚再商量。好吗？苏槿。”聂心兰居中劝解。
面对聂心兰的调节，苏槿一下就蔫儿了。她一直觉得，母亲和聂心兰做着同样的工作，但说话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如果苏夏荷是严的话，那么聂心兰说话则带着一股子威。“商量商量”，聂心兰的口气就是没得商量，可是苏槿偏偏又无法反驳。
吃饭的地点选在金陵饭店。可能老板是金陵人士，或者还是为了吸引跟多的金陵人过来吃饭。店面也还算干净，菜色很普通。吃惯了都市的地沟油、假鸡蛋、毒大米，偶尔尝尝大自然原汁原味的产品还是不错的。
但是这顿饭注定吃的不安生。饭菜还未上齐，一张桌子就被人扑翻在地。
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外国女人。
她倒在地上，面色惨白，眼神无光，嘴巴在念叨着不知名的话语，双腿之间流出了鲜红的血液，把白色的短裤都染红了。
这一突变把饭店少有的食客都吓呆了。陈臻一桌人也是面面相觑。苏槿作势上前去扶。突然，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冲了进来。躺在地上的异国女子见了，口中的说话声更加急促，更加慌乱，伸着手爬向苏槿。只是她的语言依旧没人能懂。
来人不由分说地就将女人扶起来，架住要走。聂心兰一拍桌子，将人喊住：“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的！光天化日！”话语间气势十足。
一个男人摘了墨镜，朝聂心兰鞠躬道：“实在抱歉。打扰您用餐了。”
“那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这……”确实不好解释啊！沪申、金陵、苏杭出现外国人是正常现象，但是在这穷疙瘩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更别说这女人还是这般光景。“您稍等，我们的话事人这就过来了。”
话没说完，就见一个老年男人轻巧地进了饭店。这个男人身穿深红长袍，脚上穿双黑靴子，外边套个镶花小褂，头上戴个小圆帽，连头发都是满清时候的长辫子。
长袍男子把帽子一脱，弓身说道：“哟，打扰各位雅兴了，咱家在这赔不是了。来人啊，把这钱给赔上。”男人嘴巴很薄，说话声很尖，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淡化了他目光中的神色。
一个西装男应声掏出一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
“您还满意？”这回，长袍男子明显是对聂心兰在说话。仅环视一圈，他便抓住了在场的主要人物。
“你就是管事儿的？”聂心兰问。
“您好眼力劲儿，咱就是个管事儿的。我这大侄儿就喜欢洋媳妇儿，高头大马，我这个做大人的也只能出手帮衬帮衬。”长袍男子点了点一个西装男，那人嘿嘿一笑，道一声见笑。
“您几位还有事儿吗？”
“听口音，你不像苏杭人士。”聂心兰又问。
“年轻的时候和津京唐的老爷们打过交道，说话多少带着股子京味儿。生活嘛！都不容易哦！”长袍男子感慨一句。
“那还未请教？”
“哟，您这是折杀小的啦！小的就一个管事儿的！贱名不足挂齿啊！您忙，回见您！”他举着帽子稍作示意，便带着这群人走了。
事透着古怪，人看着也稀奇。苏槿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打扮，这么说话的，神神叨叨，像个呆板的儒生。
聂苏二人互望一眼，心中疑虑未消。“这件事情不简单，这个人也不简单。这么有趣儿的人以前在四九城怎么就没听说过呢？”聂心兰心中想道。“打电话让李叔过来吧！”聂心兰皱着眉头，“对了，臻儿呢？”
“老大？”小六四处看了一眼，果真不见陈臻的踪影。“大概去厕所了吧！”
事实上，陈臻并没有去卫生间。即使他们吃过饭，陈臻依旧没有回来。但是聂心兰并不担心，旁人也不好太过于关心。只是小六有些自作聪明地对苏槿胡言乱语两句：“嫂子，你别担心。就还没有老大摆不平的事情！”弄得苏槿尴尬异常。
倒是派出所的公安来了一趟。聂心兰坚持报警的。但是警察的态度却不是那么热情。七月份的大太阳，似火似炉，为了一个连当事人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相关的外国女人，背负着会得罪道上老大的潜在可能，想来任何一位警察都不会太乐意跑这么一趟差事。所以，即便是聂心兰他们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对方也只是例行公事地表示会持续关注此事的发展。
住进旅馆之后，苏槿一直盘算着要如何摆脱苏夏荷单独行动。
金水镇是当年苏槿发生意外的地方。当时江浙的扫黑风暴席卷全省，在收官之际，警方得到线报，精心部署，倾尽警力，将以江浙黑色势力龙头老大黑老大为首的一干涉黑大佬围堵在金水镇郊外一处废弃大楼之中。
这群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劫持了数十名人质与警方对峙，并且明确表示警方若不妥协让路，将会杀一儆百。
江海波背对窗口，打出了手势，苏槿见状立即率队冲入，果断发起救援人质的行动。奈何接下来的变化却偏离的预先的计划，警方卧底情急之下失误没有控制黑老大。
局势失控，苏槿的果断变成了莽撞，像是一根导火索引爆了现场，火拼一触即发，现场一片混乱，多名警务人员被流弹所伤。虽然最后江海波击毙了黑老大，但依然导致七名无辜群众和五名警察殒命。而那位横跨五省、卧底五载的卧底也客死他乡。江海波在冲突中亲手击毙在江浙黑道呼风唤雨十数载的黑老大，这是后话。
事发之后，刑侦总队否认做出冲入救人的指使，完全是苏槿的个人行为。
苏槿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枪林弹雨虽然没有夺走她的生命，但是给她造成了严重的精神疾病。无辜的人命因她逝去，几个家庭因她承受巨变，而那名卧底警察也因为她的鲁莽而牺牲。她无法原谅自己，开始变得精神封闭，性格孤僻，甚至还尝试安眠药自杀。
苏槿的身体状态也让她失去了一切解释和说明的权力。舆论和道德的压力扑面而来，充斥着当时的报纸头条，这无疑让苏槿的病情雪上加霜。苏槿的家世也适时被挖掘出来并且无限放大，无数负面评论甚嚣尘上。她的父亲苏护虎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之际戛然止步，而她本人也被警队除名。
在这次扫黑风暴中，苏槿刚刚开启的人生瞬间陨落。
可是，经过苏园超市一役，苏槿豁然开朗了。白皮的穷追不舍和淫威报复让她一度觉得可以就此了此残生；峰回路转重获新生之后，她又发现人死不过头点地，这不是解脱也并不神秘。在生与死的边际徘徊一趟，苏槿真实地体会到了活着才是更为难得的事情。
更何况，她认识了陈臻。这无关乎爱情甚至无关友情，她觉得陈臻与她背负着相同的包袱，这是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有灵犀。看着陈臻的眼睛，她就能体会陈臻内心的感受。
深刻地体会活着的感觉才是对过往的负责与致敬。
因此苏槿坚持要去金水镇的，就是想对以往的生活画一个句号，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和苏夏荷提过，但是苏夏荷将信将疑，不愿她去冒险。思来想去，苏槿决定单独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