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八章 环环相扣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计划！首先利用一个长相猥琐的中年男子吸引行人的注意，然后小女孩的“妈妈”踏着七彩祥云而来，脚踢怪叔叔，母子平安大团圆结局。任谁都很难反应过来，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螳螂和黄雀同流合污。
但是，其中也有可疑之处！
在猥琐男子“试图”拐带小女孩时，陈臻就发现了其中的疑点。试想看，有哪个男人会在他人明目张胆出言侮辱之下一言不发，反而逃窜溜走？要知道，像这样在街上打诨的二流子，即使明知理亏，也会逞口舌之能，发泄嘴上的痛快。不反驳两句怎是常理？而且人贩子这个行当，罪罚严重，肯定是三五成群，一旦败露，必然互相包庇，开脱罪责。可他只有一个人，也与常理不合。
唯一的可能，就是男人只是一个幌子，一根导火索，用来吸引路人的注意。旁人都只顾着谴责那个古怪的叔叔，降低了对女人的警惕。再者，这么大的小孩，已经能认人，会说话，直接出手势必遭到抵触，要是碰上什么好心人，事情难以善了。如此这般“抛砖引玉”，既引走了行人的关注重心，小孩儿也难以反应过来。真是一石二鸟。
破绽只要一点就够，更何况还有明眼人一眼就可识破的沾满迷药的手帕。
好计策却碰上了多心人。陈臻瞧出了其中的古怪，所以也就意料到了后来的袭击。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计划会是如此严谨狠辣，对方又是如此组织严密。
这不是普通的人贩可以做出来的，也不是简单的帮派斗争。不简单的事情就意味着不简单的人。
陈臻看着小女孩，熟睡，全然不知自己已然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过程。
话说，陈臻没有什么带小孩的经历。近些年他穿梭在战火之间，过的是刀头舔血，枪林弹雨的日子。再往前几年则混迹于军队之中，满眼都是硬邦邦、铁铮铮的大老爷们。
倒是小时候在大院里带过小孩。那会聂心兰已经开始接触妇女儿童工作，很多时间都花在解放妇女思想，赡养老人，关心儿童的工作上。那时的陈臻大概十多岁的年纪，也帮着聂心兰照看小孩，经常抱着小孩出出进进，哄哄闹闹。年纪小，个头小，陈臻抱着孩子就像怀里揽这个大冬瓜。嘴巴里还时不时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子，活脱脱的小大人模样。
都已是要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陈臻和他们也算是同龄人，现在怀里再抱着这么一个小人儿，心境已是完全不同了。小时候带孩子，一来为大人分忧，二来也是履行一个大哥的责任。陈臻一直是大院里边的老大。老大不是喊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
这些年，陈臻双手染过鲜血，也不畏惧鲜血，但是这并未扭曲他的心态。他尊重生活，更敬畏生命。这样美好的生命，不应该这么随意凋零。更何况，陈臻与这个小女孩还有一面之缘。那天下午市政府开会，就是这个小女孩领着个小胖子绕着陈臻转圈圈。去到市政府那边稍微打听，找到家人该是不难。
好久没抱过小孩，陈臻换了好几种抱法，一会放在肩头，一会放在怀里，左边右边轮流换。可小女孩就是睡得不老实，陈臻也担心她睡得不舒服。最后终于找了条椅子，小心地把小孩放躺下来，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看着小女孩在自己腿上睡得那么安静，陈臻心中也是一片平和。大人要是能像小孩的这样无虑地睡着，也未尝不是好事。
小女孩的辫子扎的很紧，像是想把每一根头发都系在一起，头发一根根绷紧地像一张张弓。陈臻看着有些心疼，轻轻地把她的头发散开，轻轻的拨散。
小女孩淘气地扭了扭身子，砸吧砸吧嘴巴，醒了。
“叔叔！是你！”小孩子记性好，还认识陈臻。
“那个阿姨呢？”小女孩翻过身，自己爬起来站在椅子上。“那个阿姨认错人啦！我不是她的宝贝儿。我都不认识她。”
陈臻看着小女孩颤颤巍巍的身子，任由着她动作。小孩也有自己的想法，会思考，会行动。这是一个小生灵。
“阿姨知道自己认错人，就自己走了。”事后陈臻检查了现场，人已经不见了。
小女孩用指头顶着小脑袋，思索半晌答道：“这个阿姨真笨，还会认错人。”像是感觉到自己的发型已被拆散，她卖力地向上翻着眼珠，想看看那直立的头发还在不在。
“叔叔，你真好！松掉了我这么长的头发。”小女孩用手夸张地比着长短，“我可讨厌扎这样的头发了。头发可疼了。”小女孩说话喜欢拖着音，语气动作别样的夸张，似乎觉得只有这样表达才能让陈臻体会到她的感受。
“奶奶总是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总说有好多坏人！”小女孩撅着嘴巴，看上去很不满意的样子，“可是我知道叔叔是好人呢！”
小女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把任何想到的看到的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说到后来，干脆坐在陈臻大腿上了，说说停停，还会拉拉陈臻的衣服，摸摸陈臻的鼻子。陈臻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听着，不轻易打断她，时不时还会顺着她的话提两个问题。
偶尔换一种莫名的逻辑还是挺有趣的。
小女孩拍拍自己的口袋，有惊无险地说道：“吓死我啦！我还以为这些弹子球不见了呢！还好还在，小胖最喜欢这个了。”她把口袋里的几粒弹珠拿了出来，细心地点着数。小胖大概真是个胖子吧！
“哎呀哎呀！不好了！不好了！”小女孩又想起什么了，“我把欣欣阿姨丢了。这下奶奶会着急坏了！这下可怎么办啊！”
她能丢了她的欣欣阿姨？
“叔叔，我叫晓晓。”小女孩拾起陈臻放在膝盖上的大手，可怜兮兮地说，“你能不能帮我去找欣欣阿姨啊？”
陈臻望着她的双眼，点了点头。晓晓高兴地跳了起来。
其实陈臻早就听出了她的名字，他还知道欣欣阿姨喜欢给她梳头发，穿古怪衣服。但是，晓晓肯定不明白陈臻是怎么知道的。小孩儿有小孩儿的逻辑。所以，陈臻只能顺着她的思路，陪她去找那个欣欣阿姨。
好在一路上，晓晓体贴地给陈臻描述了欣欣阿姨的特征。
“欣欣阿姨是个大花脸！”
大花脸？陈臻想，小孩儿应该不会撒谎的。
“阿姨比叔叔矮。”
这个正常。陈臻的个头在这江南水乡，也算是打眼了。
“阿姨穿着花衣裳。”
好吧。陈臻必须承认，除了第一条很有用之外，其他的很没用。但过路的男男女女也没见有什么大花脸的啊！
这样的寻亲之旅，结果必然渺茫。最终以晓晓将陈臻领进一家肯德基而告终。
国外的快餐一直在国内大行其道，实在是有原因的。除了青年男女的追捧，儿童是另一大原因。女人和小孩的钱最是好挣。只要占住其中一点，便可经久不衰。这些快餐店大赚小孩钱，价格居高不下。
晓晓站在柜台前，仰着脑袋像是在数星星，末了就要了一个甜筒。后来，晓晓悄悄告诉陈臻，她会数数了，她知道那些数字越大的就越贵。陈臻看着她嘴唇沾满奶浆，宠溺地摸着她的小脑袋。
这时，一个男人悄然坐在陈臻对面，休闲服，国字脸，一脸正气的样儿。他面前摆着一个盘子，也不吃东西，就是看着陈臻二人。晓晓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男人，一会看看国字脸，一会看看陈臻，眼神里满是不解的神色。
国字脸忽然笑呵呵地说道：“小朋友，来，吃东西。”说着把盘子推了过去。盘子里装着儿童乐园套餐，上边还摆着个精致的小玩具。这是店里的杀手锏，专门用来吸引儿童购买，附赠玩具，价格虚高。
似乎感到气氛有些古怪，晓晓求助似的看着陈臻。陈臻神色不变，捏着晓晓的小手说：“晓晓，这个叔叔和你说话呢。不要害怕，要有礼貌。”
晓晓好像从陈臻手上获得了无限的力量，边摇着陈臻的手边说：“我不要。谢谢你。我要吃，我叔叔会买给我的。”说完还骄傲地挺了挺胸。
“小孩真可爱，真听话。”这话国字脸是对陈臻说的。从他坐在这里开始，陈臻就没有正眼瞧过他。可是当陈臻转过头的时候，国字脸就知道，这是个厉害的年轻人！
陈臻看着晓晓的时候，脸上分明还挂着宠溺的笑。可看向国字脸时，脸上的笑意就已莫名地隐去，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而且他的眼神不像普通人那样，是不含感情的冷漠，冰冷却又灼热，国字脸感觉他的全身上下已被看个通透。
国字脸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
“这是你的孩子？”国字脸问。
陈臻不说话。
“这是你的亲人？”国字脸又问。
陈臻仍是看着。
“既然非亲非故，兄弟何苦淌这趟浑水呢！”国字脸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无奈。
看来这是方才绑架的延续。阴谋不成，阳谋为继。一看国字脸便知他是个练家子，太阳穴处微凸，手掌上长满老茧，已是五十岁左右年纪，身体精壮，完全不见不被岁月拖垮的痕迹。这是一个懂得节制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失去了很多享受，却得到了更多收获，比如说，生命。
陈臻还是不说话，眼神却是更加冷冽。
“看来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国字脸皱着眉头。他一直认为自己涵养已是很好了，但是陈臻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了怒火。还没说你胖，你就踹上了？他脚掌一使劲，扎个马步，整个人虚坐在凳子上，右拳蓄力击出，一招普通的黑虎掏心使得虎虎生风。
陈臻虽不说话，但动起手来却不慢，就在国字脸要击中他的胸口时，就伸手捏住了他的拳头。
看到陈臻这样的出手，国字脸轻蔑一笑，他向来对自己的力量很有信心，现在的小年轻哪是他的一合之力？满以为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但这一次，国字脸想错了，他感觉自己的拳头像是打在墙上一般，丝毫前进不得。有一种苍白的无力感。
国字脸不甘心，竟要在双方相持之际再度发力。晓晓似乎看出端倪，竟是毫不客气地将没吃完的甜筒掷向国字脸。国字脸一惊，企图借陈臻手掌之力后撤躲开，突然又感觉拳头像是渗进了棉花里一般，借不上力气，只得双腿往后一蹬，二人倏地分开。陈臻岿然不动，国字脸的凳子咯吱一响，甜筒擦着国字脸的衣袖落在地上。
晓晓红着脸，撅着嘴巴，瞪着国字脸。这个小鬼头一紧张就说不出话来。
“晓晓不怕，没关系的，这个叔叔只是打个招呼呢！”陈臻轻轻抚着晓晓的脑袋安慰道。懂事的孩子总是格外讨人喜欢的。
“在下眼拙了，英雄出少年啊！”国字脸眼睛放着光，也不知道在赞赏大人还是小孩。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已经明白，和陈臻交手是讨不到好处的。但上位多年，国字脸却明白了智者劳心的含义。
“十万。以后兄弟自走阳光道，我过独木桥。山水有相逢，我们还是朋友！”威逼之后利诱，软硬兼施，不怕你不妥协。
“一百万！”陈臻终于出声应答。
“好！快人快语！”国字脸有些惊喜，事情好像很简单了，准备掏出支票，只见陈臻将一张银行卡摔在桌上。
“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国字脸面色一僵，明白自己被耍了，一百万是买自己滚蛋。可对方的意思很明确，咱不差钱。
“看来我们谈不拢了。山不转水转，兄弟有什么磕着碰着的，自求多福吧！后会有期。”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国字脸起身要走。
“斧头帮？”陈臻想起绑架时那个黑西服脖颈上的纹身——一把小黑斧头。斧头帮是沪市的一个黑色组织，乘青帮势微之际，抓住契机，划地为王，现今已在江浙也是小有势力。陈臻来苏杭之前，对江浙的情况做过大概的了解。
猛龙过江，也得掂量掂量地头蛇的轻重。
“你不会希望以后再见的。”陈臻的语气冷冽，“我并不是每天都有好心情。”陈臻点到即止。反正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出事了第一个找你。这也算是打打预防针吧！
国字脸背着对陈臻，眼中精光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