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山海幻 -- 第五十七章 凶神混沌
昏暗的牢室里，时而发出铁链的撞击声，夹杂着野兽愤怒的低吼，像是积压了许久的怨气；时而又传出鲜血哗哗流动的声音，像极了水声。
好熟悉的场景。
三人跳下洞穴后，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一边向深处走去，一边打量着这里的格局。
走到尽头，迎面满是刺鼻的腥气。
这是一片极大的血池，血池中央立着一个石台，石台上，锁着一个形状肥圆、像火一样通红，长有四只翅膀、六条腿，且没有五官的怪物。
“混沌？”夙玖认出了那个怪物。
“混沌是什么？”顾灵渊问。
“上古凶神，山海幻最丑最恶心的妖兽。”虞邪嫌弃地解释道。
那头混沌仿佛听到虞邪嫌弃的话，咬自己的尾巴，“吼吼吼”的傻笑起来。
顾灵渊无语地道：“你确定这头蠢兽是你们口中的上古凶神？”
虞邪也无语了：“难道蠢就不能是凶神了么？你这叫什么逻辑？”
“凶神就一定蠢了么？你的逻辑也不成立啊！”顾灵渊反驳道。
“……尔等鼠辈，想要本座怎么证明？”这时，混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是个粗哑却分不清性别的人声，语气虽然不善，声音听上去却憨憨厚厚的，并不讨厌。
“呀！高智低能啊？还会说人话了！”顾灵渊惊奇地叫道。
虞邪剜了他一眼：“你少说两句会死啊！”
“尔等鼠辈，今日来此，可是有求于本座？”
混沌挣起身子，抖动着肥厚的身躯，铁链被撞得铛铛响，四周溅起无数个小血点。好在铁链够长，混沌轻轻沉进血池里，只消一甩尾巴，就游到了岸边。
见混沌的丑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虞邪嫌弃地往后退了退，拉了拉顾灵渊，道：“我先上去了，有什么事就叫我名字，我听得见。”
“喂！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才好啊？”顾灵渊不满地抱怨道。毕竟，他们现在是出来探险，不是旅游，带上虞邪这种洁癖穷作女，确实有点不方便。
虞邪没再理会他，转而向夙玖嘱咐道：“他若出了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
夙玖朝她摊开一只手，笑眯眯地说道：“一百万颗灵石。”
“……你怎么不去抢啊？”
“在下做的都是正当生意，岂能行此不义之举？”
“又来了又来了！”虞邪一拍脑门儿，认栽道，“行行行！不走就不走，大不了回去多洗几次澡。”
“凤，凤凰？”混沌盯着虞邪，突然颤声唤道。
“啥？”虞邪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混沌点了点头，呜咽道：“你，你还活着？”
虞邪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我还死了不成？”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没变。”
“老兄，以前是多久啊？我认识你吗？”
“你不记得了吗？”混沌空白的脸上，缓缓流出红色的液体，悲凉地说道，“当初，凤凰神尊为了渊帝，背叛同族，化身成人，最后却，却死在渊帝的旻亡剑下……你，你不记得了吗？”
虞邪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渊帝？你说的是几十万年的事了？”
顾灵渊用手肘撞了撞虞邪，小声道：“喂！死人妖，怎么走哪儿都能遇到你的熟人啊？”
“少废话！”虞邪不耐烦地推开他，不顾脏臭的冲到混沌面前，揪着它硕大的头颅急切地追问道，“你说的渊皇到底是什么人！是上古时代那个统一整片天幽大陆的无极神灵修吗？”
所谓无极神灵修，也是修士的最高境界，就连现在的灵修分区表，也是由当初的那五位上古神灵修集体开会讨论划分的。可惜现在的天幽灵气衰竭，无力再孕育出上古神灵修这样的强者，也只有上古时代这样的黄金时期，才有幸孕育出几位开天辟地的灵修祖师。
“何谓上古时代？”混沌疑惑地说道，“渊皇统一天下，不是在一百年前吗？”
“一，一百年前？！”虞邪惊讶地张大嘴，继而转头看向夙玖，“这么说，我们是来到四十万年前的上古时代了。”
夙玖同样眉头紧缩，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如果第三重界门后就是上古时代，那他们又会拿到什么样的通关任务？
“尔等鼠辈，岂敢对凤凰神尊不敬？还不跪下！”混沌突然威声震道。
“嘿呀？你个丑八怪不就是长得比我们胖了点儿吗？你说下跪就下跪，当老子怕你啊！”顾灵渊往后退了几步，才放肆地挑衅道。
“如果你们想一直留在这里，可以不听本座的话。”混沌发出“吼吼吼”的笑声。
“你有办法让我们离开这里？”虞邪狐疑道。
“当然。”
“什么办法？”
“第一，杀了本座。当然，本座的灵愿一日不消，本座就一日不死。第二，帮本座完成灵愿，没了遗憾，本座自会放你们走。”
夙玖拱了拱手，恭敬地问道：“不知前辈的灵愿是……”
“一个人。”
“又是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死人。”
“又是一个死人？”
“她叫莨。”
“上古莨仙！”
“上古莨仙！”
“上古……莨仙是谁啊？”顾灵渊挠了挠后脑勺，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再次之前，鼠辈先听本座说一个故事吧。”
“唉～又听故事……”
***
她被送进来，一脚踹进池里。溅出的血水，拍打着伏在石台上休憩的混沌身上，冲击不大，却足以将它从梦中惊醒。
混沌抖动着庞大的身躯，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在平时，它饿了，就从血池里捞出一具尸体来啃，渴了，就饮上几口血水。
然而现在，就在它打算从血池里捞两具尸体解饿时，却捞出一具带着体温的“女尸”？
“本座的菜单里还有活物？”混沌使劲摇了摇头，再定睛一看那“女尸”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只有胸口不断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难道是血池里的东西成精了？可她身上也没妖气啊。混沌想着想着，肚子传来的饿意更加强烈了。管他的，自从被关进这里，本座就没吃过活物，今天就来开个鲜！
混沌光秃秃的脸上，裂开一条大缝，里面生出几排锋利的血齿。正要下口，那“女尸”却突然睁开眼，一脸无辜地看着它，清澈地眼神如幽谷般平静，倒映着混沌丑陋的面孔。
混沌收回獠牙，顺着喉咙“咕噜”咽下一大口口水，发出还不算难听的人声，“你不怕本座？”
“怕。”她诚实地答道。
“怕本座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抬起手臂，指着它的脸说道：“你丑。”
“……”
混沌活了上万年，还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它的面说它丑！现在它虽已沦为阶下囚，可身为四大凶神之一，它自有它狂妄的资本。而这个体积不到他十分之一的小东西，竟敢公然说它丑！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就不怕本座吃了你？”它吓唬她。
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
她没有回答，继续笑道：“我叫莨，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食物不该知道这么多。”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一直叫你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她调皮地喊道。
“还没有人敢用也用口气跟本座说话！”
“现在不就有啦！”她笑嘻嘻地看着它，哪里有半点儿畏惧之意？
它终究没有伤害她，被她叫烦了，一甩尾巴，就跳进血池里躲了起来。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谁知她竟也跳进血池，跟在混沌后面穷追不舍地问道：“丑八怪丑八怪！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一个名字有那么重要么？”它突然回过头，吓得她呛了好几口血水。
待她缓过来，又恢复一脸笑容，道：“当然重要了，名字证明了你还有存在感，就不会再被人忽视了！”
“本座就算没有名字，整个天地也不会忘记本座的存在！因为本座的存在，是为了见证诸神的毁灭，见证这个虚伪而无知的世界的坍塌……没有人会忘记自己的死亡！”
“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啊……”她被混沌的样子吓得往后退了退，弱弱地问道。
“……”
合着它刚才白跟她装那么久的逼了，这小东西怎么那么爱钻牛角尖啊！
“你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她似是看穿了它的心思，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出它恼羞成怒的模样。
这是第一次，混沌对一个人感到无可奈何。真想把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挖出来吃掉啊，如果它下得去手的话。
“随你怎么想。”最后，混沌一甩尾巴，游到池底去了。
***
“丑八怪，凶神都长得如你这般丑陋吗？”
“……小东西，你说话这么损你家人知道吗？”
“只有你知道。”她说。
“……”
她的意思是，它是她唯一的家人吗？混沌忍不住“吼吼吼”地傻笑起来，到后面越笑越厉害，笑得整个血池都跟着颤抖起来。
她戳了戳它的大脑袋，无奈地叹息道：“丑八怪，你这么蠢，以后被人骗了怎么办？”
它不笑了，回复道：“只有你骗得了本座。”
她也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着它，清澈的眼睛，多了一些混沌看不懂的东西。
那是混沌第一次感到害怕，它怕它会越来越看不懂她，它怕突然有一天，她会变成一个陌生人，陌生到连它也认不出她。
混沌知道，那一天不会远了。
凶神的直觉，向来很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