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章 选轿择夫
子墨长到十六岁,出落得如花似玉,提亲的人踩平老王家的门槛。都被老王笑脸相迎、婉言拒绝。在老王心里,早就将英俊美少年小白,视为一个姑爷半个儿。
夫人也喜欢子墨,觉得小白和子墨青梅竹马。老白反对,同样十六岁,人家的孩子当了皇帝,咱家小子还是朽木一块,白家再不济也是书香门第,怎么能和卖弄手艺的人家通婚呐?
“你家祖上不是卖白薯的吗?”夫人揶揄道:“什么时候成了书香门第?”
“太祖家还当过乞丐呢,”老白反驳道:“何人敢说不是真龙天子?有朝一日,老夫金榜题名时,成为帝王之师……”
“大白天你就做梦吧”,夫人道。
老白:“老夫是一家之主,若娶子墨须满足老夫一个条件,老夫今年若中举,小白和子墨婚事则不成。”
“一言为定”,夫人料定老白不会中举,爽快答应。“不许出尔反尔。”
老白虽迂腐,但不傻,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别指望中举了。敢和夫人赌这个誓,是因为他看出来,小白有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凿子。
凿子十岁的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老白那天醉酒顺嘴说的。凿子不信,回家向老王求证。
“儿子,别听那个老白菜胡说八道”,老王道:“你就是我亲儿子。”
老王这么说,可凿子却不这么想。随着年龄的增长,总觉得老王偏心眼。比如,每次看到小白做的木匠活儿,老王恨不得夸上天,轮到凿子,总是摇头叹息。
更让凿子受不了的是子墨,半天不见小白跟丢了魂似的。任凭他讨好献殷勤,子墨待他如小弟。
小白和子墨表面上谁也不在乎谁,见面就掐架,各自内心谁都放不下谁。小白有次刨木料。不小心伤了右手,吃东西不便,子墨端碗喂饭精心照料。
凿子嫉妒的眼里冒火,故意将右手弄伤,子墨埋怨他干活不小心,包扎好伤口,又给小白煲汤去了。
凿子闷闷不乐,坐在门口的木墩上发呆。“小子何事想不开,与老夫道来?”老白见凿子愁眉不展,上前搭话。
凿子没搭理老白,拿着斧子削废木料上的木结子。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白摇头晃脑吟诵诗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凿子停住手中的斧子:“您老先生又醉酒了吧?”
老白:“老夫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子,是否钟情于子墨姑娘而不得?”
“胡说!”凿子斥责道:“子墨是我妹妹。”
老白:“又不是亲妹妹,老夫早就看出你对子墨有意,怎奈难于启齿,老夫毛遂自荐当月下老人,如何。”
凿子:“越说越像酒话,我可没工夫陪您。”说着起身欲走。
“你若是离开,子墨可就是老夫的儿媳喽。”老白故意激凿子。
凿子立在原地没动,不知老白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老白:“你若真钟情子墨姑娘,老夫去和老王提亲,将事情说开挑明,老夫猜测,老王肯定同意这门亲事,儿子姑爷亲上加亲,何乐而不为之。”
凿子腼腆地:“那,小白怎么办?”
老白:“小儿之事,老夫自有主张,你就等着做子墨的如意郎君吧。”
“不行啊,”老王给老白沏上一杯茶水。“不是我不愿意,是子墨不喜欢凿子,你也知道,这么多上门提亲的,子墨没一个看上眼的,非小白不嫁。”
老白假装不知道:“是吗,老夫怎么没看出来,吾儿傻乎乎的情窦未开,看见锛凿斧锯比看见老夫还亲,子墨姑娘怎会看上他?”
老王:“不瞒您说,我做梦都想让小白当我的女婿。”
老白假意附和:“老夫也有此意,只怕伤了凿子。”
老王:“这话怎么说?”
老白呷一口茶:“皇上的女儿不愁嫁,子墨愁嫁,盖因小白凿子都钟情于她,你是一家之主,不权衡利弊,恐伤他们兄弟情义。”
“唉!”老王叹气道:“我也为这事烦恼,子墨她娘去世的早,身边也没个主心骨。先生可有好办法?”
“老夫有一计。既能遂了子墨的心意,又不伤害凿子、小白手足情深。”
老王:“什么计?”老王急不可耐地看着老白。
“比试手艺,谁手艺好,子墨就嫁谁。”
“不行,”老王摇头:“小白的手艺和凿子不是一个档次,凿子准输。”
老白:“未必,老夫的计策是这样,小白和凿子各打一顶小轿,到时由子墨择轿。就算凿子输了,那是技不如人,公平竞争,无话可讲。
老王:“就怕子墨不乐意。”
“我乐意,太好玩了”,出乎老王的预料,子墨乐得直蹦高:“我去告诉小白!”
“我不乐意。”小白故意给子墨浇冷水,我可不想娶个刁蛮不讲理的媳妇。”
子墨嗔怒,上前一把拧住小白的耳,“让你胡说!”
不远处,凿子看着小白、子墨嬉笑打闹,飞出手中的斧子。
斧刃嵌入前面的树桩。
小白和子墨吓了一跳,“我在练习斧子功”说罢,凿子转身而去。
小白和子墨觉得凿子莫名其妙不可思议。
凿子全身心投入到花轿上,选的是上好的香樟木,四面雕刻着喜上眉梢、和合二仙、八仙过海、麒麟送子花纹图案,轿顶是金龙彩凤,涂的是朱漆金边。
“这花轿打造的这般雍容华丽”老白赞叹道:“吾儿败矣。”
难怪老白这么说,再看小白打的轿子,用的全是有结子的废木料拼凑而成。“这就是你打的轿子?”老白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大结子套着小结子的轿子。
小白:“爹,好看不好看?”
“好看个屁!”老白骂道:“老王把你跨上天,木匠手艺不过如此。”
小白诡秘地一笑:“爹,您这是外行看热闹。”
老白:“你小子等着全村老少看你的热闹吧。”
转眼到了子墨选轿择婿这天,十里八村的人们,一大早来木匠坊围观。老王特意请来师兄弟做评判。木匠坊前搭起木台,上面摆放两顶用红绸缎罩着的轿子。
子墨蒙着红盖头,由两名女童引着走上木台。子墨深吸一口气,稳住神,掀开左侧轿子上的罩布。
台下一片惊呼,纷纷挑大拇指赞叹轿子打造的精致华丽。
坐在前排木凳上的凿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子墨掀开右侧轿子上的罩布。
台下发出一片嘲笑声。这顶满是结子什么漆都没涂的轿子,和凿子那顶轿子比起来,难看得人神共愤。
坐在一旁的老白和夫人,嫌丢人低头不敢看众人。
“和老王做不了亲家喽。”老白幸灾乐祸道。
“子墨成不了儿媳,和你没完!”夫人狠狠地瞪了老白一眼。
倒是小白嬉皮笑脸地看着子墨如何择轿。
子墨伸手由上到下由里到外仔细地摸着凿子这顶轿子,不停地皱眉。
子墨头皮发痒,双手放在红盖头蹭痒。
台下,不知谁喊了一声:“掀盖头上轿。”
众人跟着起哄:“上轿!上轿!”
凿子屏住呼吸,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子墨掀盖头上轿。待他张开眼睛,子墨没有掀起盖头,而是在摸着小白的那顶轿子。
台下发出一片失望声。
老王和几个师兄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子墨依旧由上到下由里到外摸个遍,毫不迟疑地掀开红盖头,上轿。
台下鸦雀无声,众人都傻了。
凿子张着大嘴,如雕像般怔在那里发呆。
老王和几个师兄弟起身鼓掌,连连称赞。“子墨好功力,选了一顶绝好的轿子。”
“哪里好?”凿子缓过神来,不服气地问老王:“爹,您可是做了一辈子木匠?”
老王笑呵呵地:“别着急,我说好不行,请我的几位师兄弟点评点评,这轿子为什么好?大师兄,劳驾您上台给老少乡亲们说说吧?”
大师兄六十来岁,花白胡须,身子骨硬朗。老头走上木台,讲解两顶轿子的优劣之分。
“右边这顶轿子,外表无可挑剔,一看就是一流木匠的手艺。要是没有左边这顶轿子做比较,子墨姑娘肯定会上这顶轿。”
台上有人喊:“左边的轿子全是木结子,太难看。”
大师兄笑呵呵地看着子墨:“子墨。你先说说上这顶轿子的理由吧?”
子墨出轿,向台下众人张开右手:“右边的轿子外表精致,里面粗糙,有木刺扎手,说明做工不精。”
凿子起身搭腔:“谁能证明你手上的木刺是在我那顶轿子里扎的?”
大师兄搭腔:“这个好办,请台下那位乡亲上来试一下就知道了。”
凿子担心合伙作弊,亲自挑选一个他认识的刘小二上台。刘小二先摸小白那顶轿子,摸了半天,无有木刺扎手;摸凿子那顶轿,刚摸了几下,“哎呀”一声,右手掌扎进一个木刺。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听大师兄道来。
大师兄“有结子的木料,极难推刨不说,还容易挫坏刨刃,一般的木匠绝不会用带结子的木料做活计,费力不讨好丢手艺砸饭碗。小白打造的这顶轿子,大家都看见了,能把带结子的一块木料刨平实属不易,小白能把整个轿子木料刨的平滑如铜镜,可见刨功超出常人。鲁班祖师爷地下有灵,也会挑大拇指赞叹天降奇才。”
台下掌声雷动。
小白起身向众人拱手行礼。
众人围住小白,争相出高价请他打家具。老白捕捉到商机,执笔墨登记造册,忙到天黑,乡亲们才散去。
老王乐得合不上嘴,心想事成,了却一桩心愿。又觉得对不住凿子,打算安慰安慰,爷俩说说心里话,四下找不到人。
凿子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