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阴谋 -- 第十一章 相逢与离别
夜色更深了，黎明到来之前的夜色，浓得如同断肠人心底的伤，充斥着这个世界，教你撕不开，挣不破。
有多少断肠人，在夜色里，悠然长叹？
吴雨尘孤独前行，在夜色中，那个稚嫩的孩童，仿佛从漫长时光中孤独走来的老人，历经离别聚散，历经生死两隔，繁华落尽，独活人世，洗尽铅华，满地悲凉。
他披着夜色，朝着那个只剩他孤身一人的家，鼓起勇气慢慢走去。
黎明撕破黑夜，给悲伤披上另一层颜色，断肠人也总在白日里喜颜欢笑，将悲伤掩盖，吴雨尘站在将军府之前，回身望向远方那一抹鱼肚白，深吸口气，笑出声，喃喃道：“你是英雄，你不曾爱过我，我不怪你。你所疼惜的，我亦会疼惜。愿你于天堂不再劳碌奔忙，不再悲伤断肠。”
他许是想笑得开心点的，只是即便给悲伤披上了欢笑，悲伤仍是悲伤。
又有什么样的悲伤，是可以伪装掉的呢？
他想象着从未见过的父亲的样子，在脑海中幻化出一个英武的男人，豪气万千。
他不禁一笑，这一笑，不带悲伤。
这一笑，满载骄傲。
这些年所受的谩骂欺辱，这一刻，仿佛被脑海中幻想出来的这个男人的笑，给尽数带走了。
父亲是英雄，不是叛徒！
我，亦不是废物，我是地祖血脉继承者！
我是这一族今后的守护神！
我要替他守护这一族！
阳光爬上他的脸颊，那稚嫩的脸颊上，刻满了坚定。
“雨尘！”哥哥熟悉的声音在他耳中响起，他猛然回首，见那个撕扯着他内心悲伤的少年吃惊的看着他，他亦吃惊的看着那个少年，眼中，那个他叫做哥哥的少年，憔悴得不成模样。
泪水在晨曦下晶莹剔透，那个少年轻轻将他拥入怀中，这熟悉的温度，多久不曾接触？
他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水汹涌，将头埋进那个少年的怀中，轻声叫道：“哥。”
吴念憔悴的脸惨白一片，闻声，仿佛脸上便瞬间多了几分血色，他笑如朝阳，温暖和煦，说道：“雨尘，哥很想念你。”
他们相拥而泣，又欣喜而笑，喜极而泣的泪水与发自内心的欢笑相拥，是这世上最美的景色。
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人欣喜呢？
他们直到金阳洒满大地才分开，欢笑充斥他们的脸庞，丝毫不显拥挤。
“雨尘，你怎么回来了？族人们呢？”吴念问道。
吴雨尘笑容僵住，微微垂下头，说道：“哥，族人在京城外遭到了屠戮。”
吴念怔了怔，听吴雨尘平静地讲完了事情经过，弟弟的平静，让他莫名地有些担忧恐惧。
“你杀了吴天宇？”吴念喃喃道。
“嗯，我徒手拧下了他的头颅，看着他在绝望中死去。”
吴念看着依旧平静的弟弟，不知该说什么，这份平静，让他越发恐惧和心疼。
“我还杀了大长老，他骗了我们，对我们好，是因他别有所图。他勾结剑冢反了炎阳，欲坐收渔翁之利，不曾想父亲知晓炎阳恐怖，为保家族，与炎阳结盟，大长老不明其中缘由，以为父亲昏了头，便欲篡位当家主，将父亲弱点全告诉了剑冢，害死了父亲，一可剑指元气大伤的炎阳替其子报仇，二可居覆灭炎阳之功夺家主之位。所以，我在他重伤之际，杀了他。”
吴念觉得眼前的弟弟陌生得如同从未见过的人一般，那稚嫩的脸上，仿佛写满了沧桑！
那明亮的双眸，也不再清澈，似寒剑一般冰冷……
“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吴念问道。
吴雨尘说道：“大长老舍命强开传送阵救了我，他的尸首还在演武场。”
吴念试探着问道：“其他族人呢……”
吴雨尘平静回答：“大长老好像说那屠戮族人的人，是炎阳国师，看大长老悔恨的神情，只怕不会有活口，不然他也不会舍命逃跑。”
“地祖血脉……”吴念轻声呢喃，情绪不知因何而兴奋……
这一丝本能的兴奋，令他恐惧……
那个被供奉在庙宇里的老人说过，他的体内有恶魔沉睡……
老人还说，雨尘体内有惊天力量，是那恶魔的力量……
老人还与他说，只要雨尘身死，他体内的恶魔便会苏醒……
如今听说雨尘体内的力量觉醒，情不自禁生出的这丝丝兴奋，是那恶魔在兴奋吗？
吴念不知不觉间双拳紧握，许多天没修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刺出那一滴滴鲜红，无声滴落。
吴雨尘见哥哥异样，冰冷的眸中荡起几分担忧，也许也只有这个唯一的亲人，才能让他内心的冰冷，短时间内融化几分吧？只听他问道：“哥，你怎么了？”
吴念惊醒，忙摇头说没事，挤出笑容，将弟弟拉进将军府，说道：“雨尘，没事的，在外的族人已经陆续回来，吴氏还没灭，父亲的守护没有白费。”
吴雨尘沉声道：“我知道，但炎阳赐予吴氏的痛，我要千倍百倍还回去。”
看着眼神坚定的弟弟，吴念不敢说出真相，父亲并非死于炎阳之手，而是亡于剑冢的两尊真神！从上古活到现今的神！
而父亲之所以要以死弑神，为的不仅仅是吴氏一族，还是为了吴念这个并非亲子的儿子！
那两尊神，便是可能知晓自己身世的神，会追杀自己的空不存在！
因为自己体内，封印着大道……
让神可以与天齐寿的大道……
若将身上的秘密告知雨尘……
吴念不敢!
“哥，你怎么了？”吴雨尘疑惑地看着这个唯一能让他担忧的人问道。
“我没事，雨尘。”
吴雨尘“哦”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将怀中的盒子取了出来，递到吴念面前，说道：“哥，这就是大长老给我的盒子。”
吴念怔了怔，还是伸出了手去接，因为他说过，他要替父亲守护这一族，不仅仅因为父亲要他不负吴氏，更因为他说过，这是父亲以命守护的，他也会以命替父亲守护这一族，即便这一族会负了他。
触到那个盒子，吴念深吸口气，心道：“你放心，我绝不负吴氏。”
雨尘没有放手……
吴念看向雨尘，见雨尘也看向他。
吴雨尘那一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不带任何情感，盯着吴念，仿佛在质问着什么……
吴念看着越发陌生的弟弟，不知雨尘经历了怎样的情绪，才由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变成如今这般冰冷无情。
也许那个时候，雨尘比自己绝望吧，才变成了如今这模样……
吴念心里阵阵撕痛。
只听吴雨尘一字字道：“哥，如果你确实无法胜任家主之位，我会将盒子拿回来。”
说完，雨尘放开盒子，转身出了将军府。
他没有回头……
吴念望着弟弟的背影，怔怔出神……
“ 哥，如果你确实无法胜任家主之位，我会将盒子拿回来。”
雨尘的话语在吴念耳中回荡，一字字，如刀般刺进他的心……
走远了的吴雨尘停下身子，但没有回头，喊道：“哥，保重。”
他没有听大长老的将盒子交给那个守庙人。
没等到哥哥的回话，他依然没有回头，迈开步子，去寻那个大长老让他拜的师父。
背对着将军府，他在心里道：“哥，对不起，你无法修炼，做不了家主。”
相逢与离别，勾起了谁的笑颜，泛滥了谁的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