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阴谋 -- 第十章 琳儿偷书
往事如潮般涌来，山风吹过，将赵宣明的龙袍吹得猎猎作响，吹乱他的发丝。
那如潮往事，几次冲得他伟岸的身影踉跄几步。
埋在心底的伤，被记忆的潮水淹过，便如雨后春笋般迅速成长了起来，转瞬间遮天蔽日，无边无际。
他还是转过了身，望向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消失的方向，不禁想起与那个男人第一次相见、相识时的场景，心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瞬，若不是世仇，如今的我们，仍旧是那两个壮志凌云的少年模样吧？
时光如梭，你，是否还记得，那时年少轻狂，你我仗剑天涯？
缘起缘灭，你，是否还惦记，那时无忧无虑，你我举杯豪饮？
爱恨纠缠，你，是否还忆及，那时佳人倾城，你我魂牵于她？
如果我们的身份能一直是秘密，多好……
如果我们两家不是世仇，多好……
可惜我出身帝王家，宿命早定。
可惜你注定接管天南吴氏，命已定盘。
赵宣明苦笑出声，在这山林中、星空下，那一声悠长的笑，苦涩而悲伤。
“虽已认命，但时至今日，我也不知我们的选择是否值得。”他对这夜色轻声呢喃，“我为这江山，输了她，输了我万千臣民！你为家族，舍了命，还背了叛徒之名！我问你值不值，你说值，你亦问我，我也说值，但，到底值不值？”
“呵呵，好在你还有她，也许于你而言，所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值得的吧。”
“对她，她生前你朝夕相伴，她死后你舍命相陪，你无憾。”
“对家族，即便身负骂名，却清洗了家族余孽，清除了剑冢威胁，你无憾。”
“而我……”
他沉默良久，苦笑摇头，值不值，如今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呢？逝去的终究不会再来了啊！
他叹息一声，而后将所有的悲伤一扫而空，扫到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而后他消失林间，去向那座江山……
他守护的江山，需要的，不是伤怀惋惜的他……
所以便只能将伤怀隐藏……
星空静美，多少断肠人，在星空下婉叹？
……
吴氏，演武场，大长老已经没了气息，他走的时候，带着笑。
许是悲伤的笑，又或许，是欣慰的笑罢？
至少，还有八岁觉醒地祖血脉的吴雨尘。
至少，吴氏还有守庙老人和醉酒和尚这两座巍峨的大山可以暂时依靠。
吴雨尘掐着大长老脖子的手还没有松开。
大长老窒息前，不曾有过一丝挣扎，甚至微笑着走向生命尽头。
吴雨尘指节发白，直至此刻，他也用尽力气掐着大长老的脖子。
他无声哭泣，泪水汹涌，单薄的身体不知是太用力而在发抖，还是忍着抽泣而微微颤抖……
大长老将他所有的阴谋都告诉了吴雨尘。
吴雨尘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如今人世间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如今也死了，还是死在他手下。
慢慢松开手，吴雨尘的情绪也慢慢沉静下来。
他抹去泪水，便不再哭泣，连抽泣都没有。
又变回了前些时日那一副没有任何表情的样子……
不同的是，如今的他，眼神不再空洞，更不再绝望，而是被冰冷填满，冰冷中隐匿着无穷无尽的坚定……
起身，他俯视着大长老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间也不再有任何波动。
小小的身影在这夜色中，如同被天地抛弃的恶魔一般孤寂……
良久，他移开视线， 望向哥哥那具玉棺，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他的身影，仿似又孤寂了几分。
他迈开步子，缓缓走到玉棺旁，轻轻抚摸，思绪纷飞。
便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琳儿。
只听琳儿吃惊地叫道：“小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雨尘转过身，不像以往一样对琳儿笑，只是冷冷地叫了声：“琳儿姐。”
琳儿怔了怔，感觉小公子变了，变得很像如今的大公子，可是小公子才八岁，这股孤傲从何而来？
“啊！”琳儿看见不远处的尸体，震骇万分，惊得说不出话。
“琳儿姐，我哥……何时安排出殡？”吴雨尘问道。
琳儿回过神，先是怔了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起公子与她说的装死整吴天宇这件事，便笑得合不拢嘴。
吴雨尘脸上更加冰冷，他盯着琳儿，这个往日亲如姐姐的人，如同盯着一个死人。
琳儿浑身一个激灵，吴雨尘身上散发的杀气让她喘不过气，她看着双目猩红的吴雨尘，害怕得连连往后退去。
那一双眸子，便如恶兽盯着胆敢惹怒它的猎物一般！
连吴雨尘自己也疑惑不解，近来他极其容易动杀念，也许与大长老说的地祖血脉觉醒有关吧，但他真的动了怒，哥哥对琳儿很好，可是如今哥哥死了，连琳儿也要开始与将军府撇清关系了么？
知晓了大长老的阴谋，吴雨尘已经知道，族人认定了父亲就是叛徒！
所以琳儿才想撇清关系的吧？
“小公子，公子他没死！”琳儿急忙说道。
吴雨尘一怔，只听琳儿慌忙说道：“公子此时在将军府。”
吴雨尘盯着琳儿，自是不信她的话的，他亲眼看着哥哥死去，于是眼神越发冰冷，但终究不忍杀了琳儿，强忍着杀念，怕忍不住杀念，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来此做什么？演武场禁止外族人入内，你不知么？何况你还是个下人！”。
琳儿愣了愣，一时无法接受平时可爱幽默的小公子变得这么冰冷，但迫于小公子身上散发的恐怖气息，一咬牙说道：“我来偷书。”
“呵呵，你胆子不小啊，如今族人不在，你便想以下犯上了么？”吴雨尘骂道。
琳儿红了眼，但她知道她只是一个下人，即便公子从未将她当下人，以往小公子也没将她当下人，但她就是下人，所以即便被他用心关爱的小公子这般骂了很伤感和委屈，但她仍旧跪了下去，解释着说道：“小公子，我没有，我偷书是因为想要帮公子，公子这些时日因修炼不当已经身负重伤，我听说演武场藏书阁有许多修武的书，忍不住便起了这个念头。”
吴雨尘更加生气，没想到此时此刻，琳儿还想骗他，而且居然是用他已经死去的哥哥做借口!
“琳儿姐，我哥对你很好，你都忘了吗？此番如何这般对他？他死了，你倒是笑得十分开心！如今居然还要偷书！”吴雨尘阴沉着脸。
琳儿不知所措，急得哭出声，但她自小便奇异的不会有眼泪，故而没有落泪，她知道现在任她如何说，小公子也不会相信她，于是低下了头，低声呜咽，只是仍旧只有悲痛，没有泪水。
吴雨尘哼了一声，忍住怒气，回头望了一眼哥哥的玉棺，又望了望跪在地上的琳儿，杀念已经快要忍不住，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琳儿没有起身，她只是个下人，吴雨尘没让她起来，她就不会起来。
夜风抚过她的脸，脸上没有泪痕可以抹去，可心底的泪痕，却如何也抹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