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 -- 第四章 娶亲
六月初六。
宜，沐浴，塔桥，扫舍。
忌，婚娶，破土，远行。
可南阳府的李大善人李富贵就是要在今天纳了他的第三房小妾，不但要纳，还要纳的风风光光，纳的耀武扬威。
从西直门到朝天街，马车开路，家丁随行，礼花飞散，鞭炮震天，让附近的民户想不关注都是不能。
现在道路的两边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大多是附近的民户和商贩，一个个脸上表情精彩，不知道是羡慕六十多岁的大善人纳得娇妻还是在为那刚满十六岁的小姑娘叫屈。
大善人行在队伍最前，跨坐着一匹通体棕红仅余额头数点斑白的雄壮大马，正不断地向围观百姓挥手，致意，红光满面笑容可掬，猛一看还真有点壁画上福星的模样。
这又引得大家一阵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是哪两个闲汉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这李王八又祸害了一个。”
“你懂什么，说不定是那女的倒贴呢。”
大家一齐哄笑了起来，不少人还突然变得一脸自卑。
尖嘴猴腮的马东不高兴了，他狞笑道：“刚才是哪两个垃圾说的话？你们要是知道他们是谁，就给我狠狠的打，一拳一脚十文钱，打出惨叫加倍。”
话音未落，人群已经骚乱起来，几个大汉挽起了袖角，勇不可挡地冲到刚才说话的两人面前，要挣了这个喜钱。
一时间鞭炮声，惨叫声，怒喝声，打骂声，混作一团，当真热闹非凡。
大善人骑着高头大马，笑意不减，喜气十足，只是不时回头看一下已经乱作一团的人群，再给新上任的管家马东一个赞赏的眼神。
马东知道，他已赢得了大善人的信任，他加紧两鞭赶到善人身边：“老爷，现在人多，要不就在这说？”
大善人点头：“要的。”
马东猥琐一笑，清嗓喊道：“诸位乡亲，大善人有大好消息要给大家说。”
这大善人干的可从不是善事，他能有什么好消息？
人群不再喧闹，都想听听马东接下来说些什么。
马东很满意大家的表现，他骑在马上的瘦小身子稍稍挺直：“今天，大家是知道的，是我们尊敬的大善人纳喜儿做妾的大好日子。大善人明白，现在，就在你们当中，还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为不能侍奉大善人左右而沮丧，懊恼。但，你们不用心急，大善人之所以叫大善人，就是他老人家能急人之所急，他老人家说了，下个月的初七，对，一个月后，我们的大善人将会纳第四房小妾，这个人，也许就是你，你，你。大家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这。
这要不是怕挨揍，人群早就吐他一脸唾沫了。
大善人微笑：“机会面前本就是人人平等，说我是大善人有点过了，李某扪心自问，只是一个喜欢做点好事，喜欢给大家提供点机会的好心人罢了。”
人群再次喧闹起来。
马东嘿嘿嘿了起来：“这几句话，也就大善人谦虚。但大家不能不拍手啊，拍手的人，一律十文。”
掌声雷动。
大善人不再绷着，咧嘴大笑起来，笑出了哈哈声。
这笑声在马东耳中好比天籁，他明白，今天他混出头了。他压低身子，让大善人圆滚滚的肩膀高过他忠心耿耿的脸：“老爷还有什么安排？”
大善人抬了抬手：“去后面看看，别让那婆娘多生事端吓住了小娘子。”
马东心领神会：“小的明白。”纵马向队伍后面的大轿子行去。
大轿子金边红底，无数小鸳鸯刺绣而上排成一个大大的喜字，离得近了还能听到轿子中传出女人的喝骂声：“小贱人，你别高兴得太早，老娘我告诉你，以前那两个贱人不听老娘的话，一个被打断了手一个被打断了脚，这手脚断了还想那王八喜欢她们？都被老娘赏赐给了打杂的下人们。你要听老娘话，老娘还能收你当个丫鬟，否则——”
话音未落已有了小姑娘嘤嘤的抽泣声。
马东轻咳一声：“夫人。”
轿子门帘被猛地挑起，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脸上的粉底也不知涂抹了几层，已变得和脖颈不是一个颜色：“马狗腿，喊你老娘干什么？”
这位自然是大善人的原配李氏了，这身形倒也真和大善人挺配。
马东干笑着往门帘后打望，无奈马氏挡了个严实：“夫人，老爷让小的来看看夫人和四夫人。”
李氏怒不可遏：“老爷老你妈了个头，要不是老娘的爹当年给了他这份买卖，他能有今天？”
马东心中暗骂一句‘死肥婆’，脸上的笑意更浓：“老爷就是念着夫人的好，才让小的过来看——”
话没说完李氏的唾沫就喷到了他脸上：“是来看老娘还是来看这小贱人！”
马东竭力保持笑脸：“来看夫人。”
“看你妈了个头，当老娘那么好戏弄？要不是老娘的家里这些年一直在资助那王八，他会和老娘在一起？他能当个狗屁大善人！”
等等，原来大善人一直是靠这婆娘的娘家人资助，这么说，大善人肯定不能和她翻脸，这么说——
马东忽然一脸暴怒，猛地掀开帘子一巴掌打在那躲在角落里怯生生的小姑娘脸上。
小姑娘直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李氏吓了一跳：“马狗腿！你的狗肘子扫着老娘了！”
马东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对不住了，夫人，小的实在是，这小狐狸精没羞没臊的，让小的看不惯，也忍不了。”
这。
这让李氏转怒为喜：“看不出来你这个奴才还挺能分辨是非。这样，你再狠狠打她几个大嘴巴，让老娘消消气。”
马东话不多说，啪啪又是两记耳光狠狠抽在小姑娘脸上，这两下有心在李氏面前表现，着实用上了力气。
小姑娘面颊微肿，似是被打傻了，连哭也不敢哭了。
李氏胖手拍起：“好好好，马狗腿，以后老娘罩着你了。”
马东微微低头：“谢夫人厚爱。”
李氏心满意足，转头看着喜儿：“让你使骚，以后不老实有你受的。”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这小贱人说在衙门里有个当差的哥哥，那王八不是让你们去查吗？查的怎么样了？是干什么的？”
马东挠挠头皮：“那个姓黄的？听人说只是个普通杂役，连正规的编制都没有。”
一直柔柔弱弱的喜儿却不依了：“蒙哥武艺高强，等他回来一定会打你们——”
话没说完，小脸倒是又挨了一记耳光。
“让你多嘴！”李氏揉着自己的胖手，讥笑道：“武艺高强？老娘好怕啊，那这小王八现在在哪呢？怎么马上你就要被老王八给玩了，小王八还没出来？不是躲在哪哭去了吧？”
喜儿满脸恼怒，却再也不敢说些什么。
马东陪笑道：“听人说，那个姓黄的这几天去了外地，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了。再说他就是回来了又能怎样？老爷纳了他的妹子这不是给他脸上贴金嘛。”话没说完就看到李氏一脸不悦，忙又咬牙切齿道：“这骚狐狸这般不知廉耻，想必那姓黄的小王八也就是个小瘪三小混混，夫人不必顾虑。”
李氏鼻孔中哼了一声，道：“我顾虑你妈了个头，那小王八不来也就罢了，要是来了我就让老王八弄死他，谁让他有这么个贱货妹妹。”
喜儿听她满嘴秽语，已气的小脸发白。心中只盼着她的蒙哥赶紧回来，狠狠地教训一下这帮人。
只是她的蒙哥，现在又在哪儿呢？不是走之前说好了三五天就回来吗，怎么去了那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