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 -- 第二章 当年
屋子一时变得极静。
这静竟让阿福觉得比闹更受不了。
他赶紧把眼光从那血口怒目的头颅上挪开，心中惴惴不安。虽说他跟了老爷已经很久，但平日里负责的都是老爷的日常起居，又有几时和这吓人的事物接触的如此之近。
还是老黄最先开口：“这不是王旭吗？”
王旭是谁？
阿福好像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小张更是一脸茫然。
司马空点头：“是他。难为你还记得。”
老黄一脸戚戚然的样子：“这孩子当年嘴巴最甜，小时候总喜欢跟在我身边转悠。十八年前，有十八年了吧？当时知道这孩子出事时我还难受了半天——”
老黄忽然一脸震惊：“他不是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空看向赵雄：“死了的话说出来不打紧吧？”
一直没说话的赵雄道：“规矩没变，死了可以公开。”
司马空看了老黄一眼，缓声道：“当年他没有死，只是受了很重的伤，你当年看的那具尸体被我请人易容成他的样子来蒙混过关。这件事一直只有我一个人知晓，直到赵雄接任大武座。”
老黄一脸震惊：“为什么？”
赵雄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王师兄是破局部打入南天教的卧底。”
卧底？南天教？
小张眼神猛地亮了起来：“是南天那个南天教？”
赵雄点头：“是南天那个南天教。他们行事诡秘，内阁方面一向猜测其为朝华乱臣所扶植，于二十年前就开始布局，想将一些信得过的人打进去探探虚实。”
司马空接话道：“当时是我在主持这件事，挑选人手时遇上点障碍，本来大家商议是派遣边疆某分队分批渗入进去。但行书房那里有反对意见，觉得正规行伍进去目标未免太大，提议先用江湖上的闲汉做先锋。几边争执了几次，最后决定让由这两方面人员组成的破局部出人。那时破局部刚破了几个大案，许多本来寂寥无名的人员开始被外界所知晓，这就决定了合适人选越发难以决定。”
赵雄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刚满十五，王师兄比我年长两岁，知道了这件事后都想为师父出把力。我们也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一方面师父和我们情若父子，彼此之间没有猜忌。再者外面也很少有人知道我们是谁。师父本来不同意我们前去，但架不住我和王师兄三番两次的软磨硬泡，最后同意了。”
小张发问了：“不是说这个卧底是谁除了你们没有人知道吗？怎么那些内阁和什么行书房都来掺上一脚？”
司马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个行动是上面那些人决定的，只是他们并不知晓最后真正要去的是谁。”
赵雄叹气道：“不错。当时我和王师兄就如同现在的你，可能有人见过你，但除了现在屋内的几个人外没人知道你是谁。师父批准我们前去南天教做内应，这实在让我们很是激动。但此行之险又是不言而喻，所以在接下来的那些天我们没日没夜的练习武艺。王师兄练的是师父一脉的‘侵略如火’，我练的是已故尚文大师的‘朝花夕拾’。一切顺顺当当，直到临出发的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事情。”
小张的情绪完全被调动了起来：“什么事？”
“那是一个夏夜，白天我练功过贪没有吃东西，晚上饿的睡不着觉，就寻思着等师父睡熟后去厨房弄点东西填填肚子。哦，那时候这里只有三间房，我们和师父都是睡在一起的。我就假装熟睡观察师父的动静，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师父起了鼾声，我没穿鞋脚上套了几层袜子偷偷地溜了出去。也没敢点灯，抹黑在厨房找到了几块凉饼胡乱吃了起来，刚吃没几口，就看到离我不远处的地方站了一个人。”
司马空眉头一皱，想是第一回听徒弟说起此事。
赵雄继续道：“屋子里本来有些许月光渗入，但那人站在阴影处让我刚开始没能看清对面身形，只觉得对方双目精光闪烁，想是本领不低。我当时吓了一跳，这院子里平时鲜有外人在此，这家伙这么晚了在这里不知有何企图，刚想发问，对方就攻了上来。”
小张只觉自己手心泛起了汗水：“接下来呢？”
“那人身手不凡，虽未拿兵器但手脚如铁还炙热骇人，我当时只觉这世上除了师父和师兄外竟还有如此高手，无端心下骇了几分，几个回合下来处处受制，那时自己年纪也小，还真怕对方对自己强加杀手，就假意向后退步，暗自运上了已经小成的‘朝花夕拾’，这门心法是普渡寺尚文大师所创，名字看似柔弱攻势却迅猛异常，但凡对手硬接必会筋脉酸软无力。不过这功法颇耗内力，以我那时的修为只够使出三到五招。”
司马空转头看着那多年没见的徒儿头颅，脸上阴晴不定。
“那人并不知晓我心里在想什么，见我脚下站桩不稳，猛地双手发红向我胸前击来，我情知不妙，双手已经先一步迎了上去，和对方接个踏实。”
老黄一脸诧异：“是王旭？这双手如烧炭的功夫不就是王旭吗？”
王旭？
赵雄点头：“没错，我和他过了这一招后，身子向前跌去，才看清那对手正是王师兄”。
小张觉得有点假：“你和王师兄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竟不知道对方招式套路？”
赵雄泛起苦笑：“师父命令过我们，未能技艺大成不得相互喂招。”
司马空点头：“不错，你和王旭所练心法有异，偏偏都是杀伤力奇大的招数，技艺未成，能发不能收，相互切磋非但没有益处，一着不慎只怕会非死即伤。”
小张仍是不信：“王师兄好端端的和你打什么？怎么不在白天打？夜里误伤了对方怎么办？”
赵雄转头看向箱子，眼中带着一丝哀愁：“我当时就问了师兄这样的问题。师兄告诉我，他是想来废了我的武功。”
师兄想废了师弟的武功？
为什么？
“为了保护我。南天教不比这一向所在的城镇，南天教在南边的深山之中，虽说已有心理准备，但只怕情况究竟如何只有进去了才知道。王师兄自幼和我相好，知道我的心意一旦决定就不轻易改变，更知晓这江湖上的险恶远超我的想象，他的本意是，要是我武功尽废，为了不拖累他我就不会再一同前往，这样起码能保住命。之所以不在白天动手一是因为师父不允许，再者也不好真的面对面打斗起来。师兄的修为还是比我要高，我只觉得身上剧痛，想动一下也是万难，他的目的达到了。”
小张明白了：“所以就只有王师兄一个人去了南天教？”
司马空摇头：“本来决定是六个人，那天醒来赵雄对我说昨夜练功不小心伤了筋脉，只怕几个月内休想和人过招，就变成了五个人。除了王旭，还有我以前在边疆的两名手下，以及一直待在普渡寺的两位高手。”
阿福已经从刚才的惊骇中醒了过来：“那这几个人还活着吗？”
司马空摇摇头：“五人分批走后，过了数月一直没有消息。等到那年八月十五，江湖上有了传闻，说是南天教铲除了几个奸细。当时我也不知道是否几人全死了，就派破局部里面的人手前往南疆，仔细打探相关消息。又过了两个多月，飞鸽传来一封信函，上面写着我们派去卧底的几个人中，一位普渡寺的高手其实是南天教潜伏中原的内鬼，他供出了这个行动和随他一同前来的那个长老。南天教当即决定对近几个月加入进来的教众们进行了大清洗，把那些人集中骗到某处进行了围剿。当时我只道其余四人无一幸免，那些时日便向朝廷主张派军队进驻南疆。朝廷里的人当然没有同意，此事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谁想却在第二年元宵节之后几天意外的接到了王旭给我留的密信。这密信是我在王旭出发前交予他的一套特殊联系方法，信上所写字符俱是我自己胡乱编造而成，可以说这信上的内容除了我们二人外，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信上说，南天教要他们这些新来的人员前往一处叫做‘黑枫林’的地方集中宣誓，哪知到了那里后却收到了其他教众的屠杀，几乎所有新来的人都死在了那里，只有他因为所使招式被一旁观战的南天教教主所欣赏，免去一死，但要他前往通州刺杀通州知府完成入教仪式。现在他人已在前往通州的路上，身边有四位武艺不低于他的教众看押，想跑已是万难，这封密信是他在入厕时咬破手指写就，背面写着如将此纸送与破局司马赏白银百两。”
老黄一脸震惊：“这纸条如何不被南天教的人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