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光明行 -- 第7章：邀月点苍，致命一刀
人活世间，不是为了钱便是为了权，有了这两样，贪求的便会更多，诸如美色与名望。
人同此理，即使是修行高深的世外之人，也摆脱不了人这一范畴。
六长老不是权利至高点的人，所以他喜欢钱，喜欢到了骨子里。
杨半山再次劝道：“方师弟你还是避一避的好，六长老手段狠辣不是好惹主儿。”
其他几个弟子，也附和劝说，还沉浸在震惊中其他人，俱都心中一凛，甚至也有本着看好戏的小斯。
方浩然提高音量，环视心态各异的众人，心里也在盘算，就算六长老境界高深，可是也会顾忌一下自己的身份，说道：“总要有人站出来顶着，再说神教教规严厉，我就不信六长老敢无视教规！”
说话间，六长老排开众人，一脸愠怒，一双闪烁着精芒扫视场间，无形的威势立刻使得目光所到之处尽皆低头。
当他将目光落在杨半山身旁的少年时，微微皱眉，低声道：“是你？”
方浩然感受到目光里的威势，体内真元立刻提升，将警戒提升到最高，微微低头执弟子礼避开目光：“左护法影卫方浩然见过六长老。”
既然你是长老，我便用护法来压你。
官高一级压死人，我就不信左护法的人你也敢动。
“左护法影卫！”
那几个本来还担心方浩然的弟子一听便放下心来，杨半山更是恍惚明白为何昨天会在沉香居在碰见方浩然了，最开始也只以为方浩然可能得到第一长老和护法的青睐，却不曾想如此年轻刚入内门的弟子一夕之间便成了左护法的影卫，听着便觉得传奇。
当然，不只是他感到传奇，包括刚刚了解到这件事的其他几位长老以及内门弟子也感觉不可思议。
这里面当事人方浩然却是最为疑惑的人，想了一整夜他也没有想明白，如果不是这几年来经历了炎凉冷暖的变化，他恐怕一时也很难调整心情来坦然应对。
六长老本还准备依仗自己长老的身份训斥几句，却没想到方浩然一开口就将左护法搬出来，只得略微摆了长老的架子，克制着说道：“昨天你在擂台上击败萧尧的确很是精彩，本来我与三长老还打算收你入门，却没料到被云长老做了个顺水人情，跟着左护法以后定然际遇非凡，自己也要努力不可误了前程与修为。”
六长老的一席话，方浩然当然明白用意何在，既然自己与萧瑟长老之间有萧尧那一桩恩怨，那么自己便不要帮了对头。
表示出曾有的招揽惜才之意，先不管真假与否，那么你日后有什么修行方面的难处对方可能会出手相帮。
最后还不忘提醒一下自己要为前程考虑，有一个长老的帮衬，你总会混的更加容易吧。相反，助力也可以变成阻力。
既是利诱，也是威逼，做的这般滴水不漏，绝非易与的角色。
方浩然心中却始警惕，咬人的狗都是不嚷嚷的，一个长老对自己扯虎皮做大旗的行为竟然表示默认，还刻意的示好，虽说也有威逼的意思，可是远远都不至于。
“承蒙长老指点，方浩然不胜感激，今天奉护法之命前来取一件东西，却不料遇见好友杨半山师兄遭人凌辱，想我神教都是堂堂热血男儿，却要遭受同门欺凌，六长老素来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还望能够主持正义，还众位师兄一个公道。”
六长老，越听脸色越黑，不曾想这个愣头青如此的不知趣，小小年纪竟能把话说的滴水不漏，最后还把皮球踢到自己手里，真是可恶！
微眯的三角眼，蕴藏威怒，恨不得想将这个可恶的愣头青打成残废，可是碍于在场人数众多以及左护法的颜面而不便发作。
“真是英雄出少年！”六长老重重一哼，望向在场的其他人，说道：“萧瑟自己都自身难保，我看你们能撑到何时。”说罢怒气重重的离开，走到外面时，将倒地昏迷不醒的重重一踢，传来一声凄惨的惊呼。
直到六长老拂袖而去，在场的众人虽说松了一口气，却没有觉得轻松，反而觉得更加喘不过气来。
“方师弟，原来萧公子是因你而受罚，明知道与四长老不和却还要掺和一道？”杨半山面色凝重的问道。
“我与萧尧有恩怨不假，可这并不妨碍我与你甚至四长老交好，对事不对人我方浩然还是做得到的。”
杨半山闻言，深深一揖。
待到吩咐众人退去各自做事，杨半山方才与方浩然谈及萧瑟的情况。
原来昨晚萧瑟在送萧尧去了面壁崖返回的途中，遭遇两大高手的围攻，因为事发突然，加之萧瑟刚刚经历了萧尧修为被废的痛楚，一时大意便受了重伤。
听完叙述，方浩然一阵唏嘘，暗想道人吃人的事情不仅仅存在大秦帝都，哪里都免不了俗啊。
问过方浩然的来意，杨半山无奈说道：“左护法要的那件兵器早就做好的，可是前些天被云长老无意得知后就强行要走了。”
方浩然听得一愣，问道：“云飞扬？又是他！”
杨半山暗道，恐怕也就你敢直呼其名了吧。
“昨天我去沉香居本就是打算向左护法解释的，见云长老也在，我们才没有进去。”
方浩然无奈摇头，说道：“看来我还要去跑一趟，六长老定然还会再来，目前你们最好能够让四长老早日恢复，并且争取其他几个长老的支持才行。”
临走时，杨半山担忧道：“六长老是睚眦必报之人，你路上定要小心，今日拖累师弟惹些是非，改日定去沉香居当面道谢。”
方浩然自然不会大意，既然要惹麻烦，他就做好了应对麻烦的打算，出得锻剑坊，方浩然便发起十二分小心，行至一处山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握刀在手，警惕的看着四周。
“如此幽静的山坳，你说是不是最适合杀人呢？”
循着声音望去，却见六长老一脸阴鸷。
“的确适合杀人，六长老想杀谁呢？”
“哈哈，真是好笑，这处只有你我，你说我要杀谁？”
方浩然眉头一锁，却没想到六长老竟然敢如此的无视教规，比萧尧还要可恶。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敢无视教规？不妨告诉你，这残月峰上还没有我不敢做的事，对别人教规是铁律，对我，只是可有可无的一张废纸！”
方浩然估计六长老不会公然对自己动手的依据便是弯月教的铁律，既然对方都视教规于无物，那么在这没人看到的地方，自己可还有活路？
“你是秦人吧，秦人就是做作，什么秦律第一，简直教人作呕！”
方浩然没有料到六长老会如此说，皱眉问道：“你与秦人有仇？”
“当然有仇！”六长老猛然大声说道：“我穷其一生便是要杀尽秦国人。”
方浩然就像看着白痴一样，嘲讽笑道：“这是我听到的最蠢的笑话，不过，一点都不好笑。”
“秦人的确不好杀，但我可以先杀了你。”
“我对你够不成威胁，而且我还是想不通神教何时与秦国结怨。”
六长老笑道：“因为我恶心秦人，见了便想杀，至于为何，你可以去问冥君。”
方浩然摇摇头，说道：“不必见冥君，我想我知道你是谁。”
六长老等着方浩然说下去。
“你不是弯月教中人，你是道门神殿的人，更准确的说，你是春秋遗民的后人。”
六长老微微吃惊，蔑笑道：“看来，我有充分杀你的理由了。”
方浩然将刀抽出，横于胸前，说道：“你不是秦人，所以你不懂秦人的骄傲，这就是你的悲哀！”
“何解？”
“秦人都很骄傲，也很自信，最重要的是……秦人都很聪明，你这个傻逼！”
六长老双眼怒火喷出，喝道：“找死––！”
衣衫一振，便要发作，方浩然却突然大喊道：“云飞扬，你再不出来老子就死翘翘了！”
话音甫落，一袭蓝影落在方浩然身前。
六长老待要出击的拳头微微一滞，望着随意而立的云飞扬，面露凝重之色。
片刻沉默，六长老说道：“云飞扬，这是你设的局？”
云飞扬看了方浩然一眼，尽是瞧不起的表情，再转回头望着六长老说道：“可以说是个局，但也是个巧合。”
六长老细细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既然要布局，便要周全一些，只凭你一个留不住我。”
云飞扬摊开双手，表示无奈，说道：“我向来不敢托大，所以我请了帮手。”
六长老再次沉默，复而问道：“你是谁？”
“云飞扬。”
“身份？”
云飞扬郑重说道：“秦国天枢处密使。”
“有些意思，不过还是没有让我感到惊讶。”六长老平淡说道。
“夜良辰，这个足够让你惊讶了吧。”一把匕首拿在手中，似乎等待着饮血。
“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老夫。”六长老颇为满意的看着云飞扬，说道：“王重楼的得意弟子却来了魔宗，不知道他自己作何感想。”
云飞扬似乎有些讨厌别人提起王重楼，不悦的说道：“我等的帮手到了，你也该死了，你说的全是废话。”
微风轻摇，一个纤小的身影也来到方浩然前面。
虽然背对着方浩然，可是却仍旧让方浩然感觉到那小小的脸颊此刻冷若冰霜。
六长老，不，或许叫他夜良辰更准确一点，微微一叹，说道：“你们两个到还真能试着留下我。”
话落便是出招，夜良辰动了。
右手平平的抬起来，食指与中指相并，对着云飞扬遥遥一指，只是瞬间，周围的天地元气骤然一乱，即使是站在后面的方浩然依然觉得凌厉的杀伐之意透过前面的两人传到了后面。
面对这一指，云飞扬手中的匕首无声的射向夜良辰，只是速度却越来越慢，似乎悬停在夜良辰的指端处。
其实匕首并不是真正的静止，而是正在以肉眼很难察觉的速度在向前推进。
同时，在夜良辰动的时候，清月也出手了，袖中一把锃亮的弯刀横空劈下。
无尽的刀意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夜良辰四周驰骋杀伐。站在一旁，似乎看见了一弯真正的残月悬空。
夜良辰的发落下，衣襟落下，天地元气被斩断，横于胸前的左手袖口被斩破，然后胸口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残月！
这个世界的天空中从来只有一轮圆月，那么这弯残月只能是清月手中的刀，刀名残月，刀法亦为残月。
残月当空，不是美景，却胜良辰。
夜良辰终于动容，这一刀让他感到了危险，所以他用已经破了的袖口拂开云飞扬的匕首。
云飞扬瞬间脸色苍白许多，往前一闪抓住震飞的匕首，就势斜斜的向下刺去。
夜良辰对着空中的那弯残月，神情凝重的并指一点，看似随意，却有点苍之意，空中的弯刀黯淡几分，凌厉的刀意也减弱不少。
王孙指法！
云飞扬听过这套指法，是春秋时，楚国王室一位国君所创立的，随着秦国一统七国，这套指法一度失传。
邀月，点苍，是最为厉害的两式，尤其当修炼者突破听玄晋入知命境后，便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
“原来你已经知命！”云飞扬惊呼道。
炼体之上，无论魔宗还是道门，其境界大致都可分为：初感、探微、通幽、听玄、知命、神应六个境界，在此六个境界之上便不在凡世的范畴之内，称为超凡。
凡尘六境，以知命为分界点，知命之上便是超然的大修行者。云飞扬和清月也只站在了听玄境的最上层，与知命境还相差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即使二人联手，又如何能够胜之？
夜良辰左手格挡住云飞扬的匕首，右手手腕反转，掌心向上，中指食指相并做邀月之状。
空中那弯再次要劈下的残月似乎变得不那么凛冽寒冷的慌忙似乎也渐渐有了几分暖意。
刀锋一滞再滞，握着弯刀的小手，苍白而不见血色。
夜良辰亦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内脏受损，唇角鲜血溢出。
三人一时间相互受制，云飞扬与清月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局面，因为根据萧瑟的描述，夜良辰应当是听玄上境，却不料他仍有隐瞒，早已晋入知命境界。
三人僵持的瞬间，方浩然便觉查到了这个叫夜良辰的家伙十分棘手，云飞扬和清月二人联手都不能取胜，可见其境界到了什么地步。
从一开始方浩然就没有放松过警惕，没有看到敌人死去的那一刻一切都为时尚早，没有死绝的敌人，就不是好敌人。
对于战机的敏锐觉察，让他决定冒险一试，按理来说，自己还只是炼体阶段，根本不能和这些突破炼体境界，晋入修行实境的生猛高手去一同作战的。
可能是刚才他对夜良辰的厌恶感太过强烈吧，所以他将速度提到最快，从身前二人中间穿插过去，一刀直朝夜良辰砍去。
夜良辰怎会没有提防于他，只是目光落在方浩然的刀上，他的刀便慢了一分，木光落在方浩然双眼，方浩然便觉得神识里一片震荡疼痛难忍。
“你终究是太弱了。”望着方浩然，夜良辰似乎很是随意却又有几分快感，大概是他没有想到今天可以杀两个秦人吧。
方浩然痛苦难当之际，一根玉指点在了他的眉心，一阵清凉入脑，他清醒了三分。
清月却因为多施出旳一指，握刀的手开始了颤抖。
“没用的，他必死。”夜良辰对清月理所当然的说道。
心脏里的那片青叶似乎感到了某种危险，开始散发出淡淡青光护住方浩然的心脏，方浩然也顾不得什么道魔不可兼修的告诫，开始拼命地召唤天地元气。
夜良辰神色微凛，望着方浩然有几分不解，只见方浩然霍然挺刀横切，夜良辰却无可奈何。
体外我有一方天地，良辰美景奈何天，你能奈我何？
一刀砍下，又是一刀紧随而至，瞬间砍下两刀便已经足矣。夜良辰的一脚已经踢出，方浩然被重重的踢飞。
方浩然的刀，才是致命的一刀，不知命，但致命！
夜良辰胸前再次遭受重击，一口鲜血喷洒，身形依然无力。
残月上的压力骤然减弱，清月愤然使劲，一弯残月仿若起于碧落，归于忘川，斩于夜良辰。洒泻的清晖要把夜良辰完全吞噬。
云飞扬弯下身，手中的匕首闪电般斩断夜良辰的两条大腿。
一声扑通落地的声响，夜良辰混着血水和泥土落在地上。
模糊中看见可恶的老妖怪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方浩然嘟囔着：“现在老子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死无全尸。”说罢便昏了过去，斜刺刺的躺在地上，就和夜良辰一般，只不过他四肢完好。
夜良辰嘴里噗噗的喷着鲜血，胸前已被砍的血肉模糊，尤其是清月最后那一刀的落下，直接砍断了他的肩膀，从左肩到右肋，一道恐怖而整齐的切痕横跨夜良辰的身躯。
“原来知命境的修行者也不是杀不死的。”云飞扬扑通一下坐在地上，刚才的那短短的交手，他已然用尽了力气。
清月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夜良辰断气，她才放下心来，转身看着昏迷的方浩然，她小步轻移，收好袖中残月，站在方浩然身旁，苍白的小脸没有什么表情，最后说道：“那一日我们打赌，我赌他能够走出禁地，你说他也是秦人，若他活着出来，我该收他为影卫。”
清月转向云飞扬，问道：“你们秦人都是这般自信？你怎么肯定我会答应你？要知道，我至今没有想明白为何会收他为影卫。”
云飞扬喘了几口气，缓过来后笑道：“因为你急需一个影卫，而他除了境界稍低，其他的都完全符合条件，或者说找不出比他更适合配合你行动的人。”
清月无言，袖中残月隐隐在握，她想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