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光明行 -- 第6章：君若卿月，男儿义气
满腹疑问，方浩然也不好直接发问，一边吃着两个丫头送来的膳食，一边旁敲侧击的打听，可能是两个丫头对他颇有好感，于是也没有过多隐瞒。
从她们口中得知，清月位居弯月教左护法，在宗主之位悬空的这几年里，其地位仅低于总护法江梅鹤，然而由于左护法地位特殊只是负责对外的暗杀，所以很少在教内露面，至于其修行境界，可能在第一长老之上，因为第一长老最近常来沉香居找护法切磋，据说每次都是负着轻伤狼狈离开。
至于暗杀何人，自然是那些道观里修为颇深的神棍一类的，这些人的手上往往都沾着弯月教弟子的鲜血，即使一些弟子退隐江湖归于深山，也会被这些神棍们隔三差五的抓出来枭首示众。
当然，有时也会远赴大西州，刺杀一些神殿的重要人物，杀伐无情，听着两个丫鬟的叨叨絮语，方浩然心中微微紧张，凭直觉，他便知道这个护法绝对是一个冷血狠厉，杀伐无情的女子，心中已然隐约的勾勒出了一个冷艳杀手的形象。
一顿饭被方浩然拖拖拉拉的吃到了夕阳斜坠的时分，随着两声微微惊呼，暖阁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两个丫鬟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口中齐声道：“不知护法来了前堂，还望护法责罚。”
方浩然急忙擦了擦嘴，抬眸望去，一袭白衣飘入门来，仿似月色清辉下的一抹冰霜撞进眼帘，夕阳余晖里泛着微芒，为其添了几分暖意，却遮不住那一双水瞳中的彻骨寒凉，黑发垂肩，粉嫩的小脸颊吹弹可破，小小的身形弱不胜衣。
感觉到方浩然的视线，她别过头，似乎有些愠怒。
方浩然却完完全全的震惊僵住。
恐怕整个天弃山的倾塌也不会让他感到这般错愕，即使他经历了不少九死一生的离奇事情。
杀伐决断的左护法，魔宗最为得力的利刃。
竟是……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随着纤小的身影缓步而行。
踏过水莲簇拥的的曲桥，穿过柳枝拂肩的小径，空气中隐约浮动着暗香，夕阳隐去后的碧蓝苍穹下，白衣写月的身影后，方浩然彷如隔世。
一阵晚风吹过，没有花雨飘散，却有淡淡酒的清香萦绕，氤氲之中，如墨的乌发与白衣正好黑白相间，恰如光明与黑暗的交融，甚是好看。
“从今天起，你住在这里。”纤细的小手虚虚一指。
方浩然扫了一眼，淡淡的清音复又响起。
“你的境界，第一护法和我说了，我自会替你准备相应的修行功法，可能你会觉得做我的影卫辱没了你，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少天才，可是能活到最后的天才又有几个？”
方浩然欲要辩解，小小的人儿却未给他机会。
“我这里的规矩是少说少错，谨言慎行。给你一天的时间去了解影卫需要做的事情，不懂的可以问我，但我通常没有耐性。”她转过身，若寒潭一般的黑瞳直视方浩然，“所以你最好学的快一点。”
被一个小女孩教训，实在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方浩然无奈点头，因为这个小女孩所散发的气息已经是自己远远所不能战胜的。
说完这些，她拾阶而上，走到一半又顿住：“道魔不可兼修，他日反噬月神也就不了你。”
猝防不及的建议，方浩然一时愣在那里，见纤小的身影即将转过楼梯，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多谢护法。”低低的一声，几乎要把自己的骄傲全部抛弃。
她没有回头，只是脑袋微微一偏：“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人影不见，方浩然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签下了卖身契约，从守法好公民变成了魔宗护法的奴隶，尽管在某些秦人看来，他算不得守法的好公民。
回过神后，方浩然喟然一叹，自己似乎不是那么不情愿呢？
“真是堕落。”
“我有什么办法，差距就在那里，你越的过去？”
“狡辩。”
“随你，不过这个主人还是挺不错的。”
“恶心！”
方浩然一个人自言自语，直到丫鬟送了一些衣物过来他才说服了自己。四处细细的查看一番，方浩然才发现偌大的后院，竟然只有寥寥几个丫鬟。
夜色还浅，方浩然习惯性的在院子里沐浴着月光修炼，一整套伏虎拳打下来，方浩然觉得后背微热，想起清月的提醒，方浩然决定暂不修炼道门的功法，当然，他也是手头没有一本道门的功法秘籍，长吸一口气，盘膝而坐又开始催动天地元气淬炼筋骨。
丹田内的真元，勃然而发，一道隐隐的闪电光芒，似乎遥远而不可捉摸，玄天往生咒又隐隐的浮现脑海之中，晦涩的经文，却似有灵性一般变得简单易懂，句句都响在心田，映入脑海最深处。
当晨光穿透林间，方浩然方才睁眼，已经感觉到炼体四重以近乎圆满，只差一个适当的契机便能够突破极限，一夜练功非但不累，反而觉得更加精神。
拂去双肩的露气，刚刚起身，却发现一袭娇小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护法！”
不知清月在想何事，微一愣，才反应过来，“今日你去锻剑坊帮我取样兵器。”说罢又默然离去。
隐约只听见一句，去了找人一问便知。
留下方浩然一时惊疑不定的愣在原地许久。
提起锻剑坊，方浩然突然想起昨天认识的三人，虽然没来得及好好聊聊，可能是同命相惜吧，方浩然对那三人印象还算颇好。而且自己成为影卫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给领导拿一件兵器，难道是一件很很重要的兵器吗？
不去想这么多，既来之侧安之。锻剑坊一经打听，才知道在西山后面的残月峰东麓，据说锻剑坊一直掌握在四长老门下的二弟子手中，油水相当可观，引得另外几个长老频频垂涎。
行到锻剑坊外，却见丫鬟口中门庭若市的锻剑坊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莫非今日歇业不成？”自忖也觉得不太可能，再走近几步，便隐约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打斗声响。
锻剑坊的内院里，众多弟子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大圈，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人的叹息声，也有人缄口不言，还有的是一脸的愤然与羞愧，但大多数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场间的打斗。
院子中间一个褐衣男子与一个黑衣大汉打成一团。
哎呦一声痛呼，一个肤色黝黑的大汉被狠狠地打翻在地，褐衣男子紧跟着踩上黑衣男子的胸膛，黑衣男子遭受重击，唇角隐隐有鲜血流出。
“杨半山！你这个臭铁匠，既然不服老子就打到你服，我看你们这些下贱货，还有谁敢跟我作对，挡了六长老的财路！”
黑衣大汉，啐一口唾沫，骂道：“你个叛徒，锻剑坊在四长老手中虽然也是乌烟瘴气，可是它好歹还能养活众位兄弟，四长老刚刚被贬，你们就准备把锻剑坊吞为己有，日后兄弟们该怎么生存！”
话音落下，在他身旁另外几个被打的浑身是伤的几个汉子，亦是愤然开骂。
望着这一幕，周围那些锻剑坊的小厮，把头埋得更低，被踩在脚下的黑衣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平日里默默寡言，遭人白眼的杨半山，今日面对昔日的二师兄突然的叛变，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可是杨半竟然挺身而出。
沉默是金，沉默也是最可怕的武器。
沉默往往能葬送一切希望，最是沉默能伤人。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们，锻剑坊内，大多还是普通的工匠杂役，根本没有能够与李三思一战的实力。
杨半山本来是萧瑟长老从外门收下的一名弟子，因为杨半山擅长打造兵器，萧瑟便安排他来辅助管理锻剑坊，不曾想萧瑟的二弟子李三思私下里眼馋锻剑坊这块肥肉，便暗中与六长老勾结，阴里阳里的排挤打压杨半山，这次萧瑟因为触犯教规被打成了重伤，李三思便揭竿造反，明目张胆的投靠六长老，杨半山虽说一直不受待见，但也不想做那欺师的叛徒，今天便遭受了的内部清洗。
众人都注意着中间的动静，全然没有人注意到方浩然的到来，混入人群中，只消打听片刻，方浩然便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没有料到，杨半山竟然会是萧瑟的弟子，不过通过此事，方浩然也认定杨半山是个信守忠义的热血汉子。
李三思见杨半山仍不改口，怒从心来，准备一脚废了杨半山再说，却在此时，一道身影向自己袭来，感觉来者功力不俗，李三思急忙撤脚出掌相迎。
方浩然与他对了一掌，便转身别过，身影闪到杨半山的身旁。没管一旁错愕的李三思。
“杨大哥，你可好些？”慢慢扶着杨半山坐起，方浩然直接改口叫了一声杨大哥。
杨半山看着眼前救下自己的方浩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揉了揉后，待确定是方浩然无疑，这个热血汉子竟然开始老泪纵横，抽噎到：“没想到浩然师弟竟会为我出头，昨日我只是随口一说，哪能担得起师弟这般相待，杨半山深感惭愧。”
方浩然受他眼泪一激，胸中热血陡升，慨然说道：“男儿相交重义气，一句话又如何，如师兄这般的真汉子方浩然打心底里佩服也愿意相交！”
一旁的李三思望着方浩然，哈哈笑道：“你个臭小子，刚刚偷袭你爷爷，让你得了便宜，来来来，这会儿让爷爷好生教训教训你。”
凭着自己炼体四重巅峰的修行境界，他把方浩然这个毛头小子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再加上除过刚刚那一掌外，方浩然身上没有一丝真元波动的气息，所以他非常肯定的认为，方浩然就是个来送死的毛头小子。
杨半山想起这方浩然只是刚进内门的弟子，并非是李三思的对手，劝道：“浩然师弟，李三思已是炼体五重，你不是他的对手的，你能出手相救，杨半山已然感激不尽，只是这眼前你还是不要插手，我们内部的事情就让我们自己解决吧。”
知道杨半山的好意，方浩然云淡风轻的说道：“兄弟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师兄且好好歇着就是。”
面对炼体五重的李三思，方浩然全无惧色，不同于道门的正派，魔宗的弟子不会用飞剑，不会用念力召唤天地元气作为武器，只是凭借强大的身体和无穷的力量辅之以相应的功法来战胜敌人，因而，近身作战成为魔宗的一大特色，对力量的崇拜，使得拳头成为魔宗弟子们的最爱。魔宗有一大半的功法都是与拳法有关，其中最基本的莫过于七步拳，几乎每个外门弟子都会几招。
方浩然起身将丰沛真元灌满四肢，左脚后撤半步，双手握拳放于腰间，眼睛盯着李三思，仿佛随时都会猛冲过去。
七步拳！
杨半山没有想到方浩然一出手，竟然是人人都会的七步拳，一时间心里替方浩然担心起来。
七步拳比的就是纯粹的力量，没有任何的技巧，这也是魔宗返璞归真的一门功法。
普通却不简单，道理很深厚。
方浩然也不会想到，因为今日之战，七步拳成为魔宗弟子们最爱修炼的拳法，并且进一步的被发扬光大。
“哼，找死！”李三思见方浩然竟然实用七步拳，只觉得是对方在羞辱自己，我堂堂内门弟子，你却打算用连三岁小孩都会的七步拳来应战，真是可恶至极。
李三思身影一晃，便掠向方浩然，出手赫然是内门高级功法月影掌，缥缈若影，凛冽的掌意无处不在。
可是李三思的掌力还未积蓄圆满，身形就被拦在半路，因为一个拳头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个拳头充满了可怖的力量，它直接砸向李三思的眼睛，李三思想避开，却发现避不掉，想拦住，却发现拦不了。
于是，李三思选择了硬抗，退缩的话未免太过丢人，他相信，自己的这一掌对方必然会躲开。
只迈出了刚刚三步，方浩然的拳头便已经轰出，李三思的一掌也已经要打着自己，可方浩然没有选择避让，玄天往生咒于心间默默念起，体内的真元混杂着心窍所召唤的天地元气开始充满身体，一时间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那是身体强度越上一个台阶的美妙享受。
一拳到位，李三思只觉得自己淬炼的身体竟然如此的经不起打击，眼睛流出血，一片模糊，脑袋向后折去，一声痛呼还没有来得及出口。
同样一掌到位，可是却发现如打在了精钢铸就的躯体上一般，如同蚍蜉撼树。
李三思恍然明白自己碰上了硬茬子，准备后撤，拔出背上的长剑来杀了对方。
可是方浩然没有给他机会，紧随着他慌忙后撤的步伐，依然是坚实有力的七步拳的步法。
噔、噔、噔，一连三步，每一步都伴随着一拳的轰出，李三思胸膛遭受重击，身体像风中的落叶飘摇不定，每一拳的落下，身子都会在空中一颤，不是潇洒写意的美，而是凄然苍凉的无力。
最后一步，方浩然左脚大跨一步，身体进挨着李三思，右拳从身侧如蛟龙一般轰出，去式毫无一丝凝滞，尽是浩然的酣畅淋漓之意。
半空中一道人影飞过，李三思被七步拳的最后一拳轰出了圈子，他的一口鲜血也撒向了空中。
彭的一声落地，煅剑坊里一时沉寂，刚才出手，看似漫长，实际上都只发生在一瞬间而已，除过少有的几个正式内门弟子看清楚了整个过程，其他的人只是看见不可一世的李三思被年纪轻轻的小生给一拳打飞。
杨半山身旁倒在地上的其他几个弟子，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们不理解方浩然是如何办到的，那么简单的拳法，怎么就走这么大的威力，望向方浩然的眼神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和一丝敬佩。
杨半山双眼愈发明亮，仿佛在乱石堆中发现了宝石一般，他看清楚了方浩然那简单朴实却威力巨大的几拳，自己这多年来不得要领始终无法突破的炼体境界似乎有了那么一丝松动的迹象。
对于方浩然，他本就觉得意气相投，此刻心中更多的却是对于实力的绝对敬佩。
“方师弟义薄云天，如此大恩，我杨半山以后愿供驱驰，还望不弃！”杨半山坐在地上，身形微躬，许下了重于千金的一诺。
方浩然急忙上前还礼，郑重说道：“杨师兄说哪里话，我方浩然岂是沽恩望报的小人，过了今日你我是生死之交，此情此义方浩然定然不负！”
说完这些话，方浩然心中腹诽，自己何时变得这般肉麻，满口也学起了大仁大义。
“哼，好一个生起之交，我到要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挡我的财路！”
六长老！有人一声惊呼。
杨半山认得这个声音，一时间面色黯淡不少，心想今日恐怕要连累浩然师弟了。
听得圈子外面传来的声音，方浩然面色一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