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三章 遭逢笑面猫
晌午时分，太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高高的挂在天空上，和煦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秦庸提着一个鱼兜，扛着一柄鱼叉，光着双脚，准备去村寨头东边的霸王河中捕鱼。
秦凡原本没将秦庸先前的话当真，现在看秦庸真的要去河里捕鱼来给自己补养身子，心中感动的同时也对这个时代的人的质朴性情有了初步的认识。
中午太阳虽出来了，但早春的气候仍是寒湿逼人，清风吹在脸上，让人感觉凉浸浸的。
“大哥，你怎么光着脚，不穿着鞋子去啊，这地上这么浸脚，当心把脚给冻坏了。”秦凡看到秦庸已是冻得通红的双脚，连忙喊住问道。
“我要下河，到时把鞋子弄湿了就不好了。出去走一阵子，脚上自然就不冷了。”
秦庸回头看了看屋檐下晒着的自己的那双乌头巴脑的鞋子，想起往年这时节，自己脚上可是套着一双崭新的千层底毛绒布鞋，如今就剩下这么一双鞋子了。
“哎，不知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穿上那种新鞋子。”秦庸心中暗叹，眼中闪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伤感神色。
秦凡顺着秦庸的目光看到了那双布鞋，他走过去将那双鞋子提了起来，这鞋子拿在手上就硬梆梆的两坨，没有一点柔和感，应是穿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鞋底都被磨烂了好几层，鞋面上脏兮兮的，却是很久都没清洗过了。
但秦凡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鞋子不能再清洗了，一沾水恐怕就得坏了。
秦凡按照记忆推算，这应该是秦庸往年换下来的旧鞋子，可能是因为太旧太脏了，不好意思拿出去送人，不知道扔在了哪个角落，如今又被翻了出来拿来用。
秦凡这几天就没有看到家人穿戴过一件好的衣物鞋帽，所有护体之物全都是破旧残损的，除了自己身上这一身半新的衣服鞋子外。
“看来自己这一病真的是把秦家彻底给败光了，秦家已经被洗得白得不能再白了。”秦凡心中暗忖，一定要想办法尽快结束这种一穷二白，吃喝穿住都成问题的日子。
“哥，天气冷，你还是把鞋子穿上吧，到了河边再脱下来，我给你提着，保证不会被水打湿。”秦凡将鞋子放在秦庸脚下。
“这……”秦庸不是舍不得穿，也不是不怕冷，可他知道，目前他就只有这么一双鞋子了，要是弄坏了弄丢了，他就真的没鞋子穿了。
“哥，你这是怎么啦，为什么不穿呀，我可不信你真的不怕冷。”秦庸见秦庸吞吞吐吐，情知有隐情，连忙问道。
“我……弟弟，自从你生病后，家里为了给你抓药治病，将村南边的房子和家中所有能卖钱的东西，所有的好衣服好鞋子都给卖光了才治好你的病。这双鞋子是前年过年时换下来的，娘当时留了下来没送人。如今我就只剩下这一双鞋子了，要是在河边弄坏了，可就没得穿了。”秦庸觑了一眼茅屋方向，低着头小声说道，害怕屋中父母听到他的话伤心难过。
听了秦庸的话，秦凡看了看秦庸满身的补丁和通红的双脚，最后目光聚焦在那双赃污不堪破旧难看的鞋子上。
看着看着，秦凡鼻子陡地一酸，双眼眨了两下，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他牙齿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抽泣出声。
秦庸见到秦凡如此模样，忙将鱼兜和鱼叉放下，边用袖子帮秦凡揩了揩眼泪，边用话哄着秦凡道：“弟弟别哭，哥哥这就把鞋子穿上，哥哥马上就穿给你看。”
看着秦庸把鞋子穿在脚上后，秦凡心头难过的同时又涌出一股暖流，他哽咽着对秦庸说道：“哥哥，都是因为我生病败坏了这个家，我会想办法让你和爹娘穿上新衣服新鞋子过上好日子的。”
“嗯，我知道，弟弟只要认真念书，以后就会像你师傅刘老夫子那样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秦庸曾随秦凡去刘秀才家拜年，惊叹于刘家的高屋大院，在他心中，认为皇宫也不过如此。
秦凡愣了一下，随后笑道：“用不了一两年，哥哥也能住进夫子家那样的房子的。”
“嗯，好想住那么大的房子。走，我们去河边捉鱼去。”秦庸将鱼兜挑在鱼叉上，左肩扛起鱼叉，右手牵着秦凡向外走去。
“孩他爹，家中有一个明事理的读书人就是好啊，看庸儿凡儿兄弟俩多友爱啊。能有这样的儿子，再苦再累咱也值了。”
“是啊，可是凡儿这一病，家中能卖钱的东西都已经卖光了，今年却是凑不出他上学的费用了，这可咋办？”
秦大树夫妇在屋中却是将秦凡两兄弟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了的，心中欣慰的同时也发愁不已。
……
去村寨东头的河边要经过马山家，秦凡两兄弟走到马家门前时，马李氏正在屋外跟村寨里的几个妇人正在唠嗑闲谈。
马李氏老远就看到秦家兄弟俩了，看到秦庸扛着鱼叉鱼兜，她不用想都知道秦家兄弟这是要去做什么。
“哎呦，这不是南头秦家的小庸小凡吗，你们这是去哪啊？小凡，听说你得了风寒，你这病好了吗？”马李氏见秦凡兄弟走近，站起来笑着打招呼。
马李氏个子不高，秦凡目测她大概一米六不到，长着一张圆脸，小眼睛大嘴巴，笑起来两眼皆眯成了一条线，那样子好似弥勒佛一般，厚厚的嘴唇咧开时，嘴角上翘，嘴形如仰月，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马李氏给秦凡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人乐观善良，慈祥可亲，完全不似原来那个秦凡记忆中的那般不堪，跟秦王氏所述似乎是两个不同的人。
秦凡面带笑容正要向马李氏等人问好，秦庸却抢在他前面向众人问好了：“马家婶婶好，各位婶婶好。我弟弟的病这两天好完了，我们这是去河边捉鱼，给我弟弟补补身子。”
“哟，原来小凡的病好了呀，难怪又到处乱跑了，就是不知道这病根完全断了没有，要是不小心又着凉了让伤寒复发了，你们秦家可还拿什么去换钱抓药治病呢。”马李氏反应极快，秦庸话音还没落地她话就接了上来。
“这是什么话，听着怎么怪怪的？”马李氏这话让秦凡听得直皱眉头。
不等秦凡开口，马李氏瞥了一眼秦庸脚上那双鞋子，又关心地说道：“小庸呀，你可要带好小凡，小凡是咱这村寨里唯一的读书人，那可是天上的星星下凡来的，他可是你们秦家和咱营头村的希望，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啊。要是让小凡旧病复发了，恐怕你脚上这双鞋子也得被你爹娘拿去换药了，就是不知道人家肯不肯给你换呢。”
马李氏这话一说完，那几个和她唠嗑的妇人有的捂嘴吃吃的笑，有的则背过身去偷偷的笑，双肩都是一抽一抽的。
“我草！”听了这马李氏的话，秦凡心头若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马李氏这几句话彻底的颠覆了秦凡先前对她的良好印象。
什么叫笑里藏刀，比起那些外表尖嘴猴腮横眉冷脸薄唇，动不动就给人脸色开杂酱铺的人来说，马李氏才是这一行的正宗货色。
人家笑容慈祥，又是主动招呼、关心问候，没有给你什么坏脸色看，话中也没有明着说你一句不是，但话一进耳朵就能在心里面给你制造暗伤，你还不得不笑着听，听了后还不得不道声谢。
“这妇人可真不简单！”秦凡立马想到，马山那么老实的人能挣下一份家业，应该有这马李氏莫大的一份功劳。
秦庸尴尬的笑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凡就上前一步，走到秦庸的面前对马李氏说道：“谢谢马家婶婶和大家关心侄儿。些许小病，倒是让婶婶这段日子劳心费神了，如今侄儿病已痊愈了，不劳婶婶再挂心了。就如婶婶所说，侄儿毕竟是读书人，是天上的星星下凡来的，凡事都有上天的庇佑，总能逢凶化吉的。婶婶，你说对吧？”
马李氏听得一愣，心道：“说你胖，你倒还真喘上了。”
“哎呀，到底是上过学的读书人，就是会说话，这话让婶婶听着心里舒服。小凡是天上星星下凡，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我们到时可都要跟着沾光的。你们说是不是？”马李氏笑着点头回答道，又扭头向众妇人挤眉弄眼的问了一句。
“小凡呐，你可要保重身体了。你看，你这还没成秀才相公呢，就大病了一场，差点连命都没了。以后你要是成了秀才相公，成了举人老爷，成了状元官人，可就你现在这个身体，那要得多少场大病啊，可别到时撑不过来啊，我听说天上的星星也有陨落的呢。”马李氏又笑眯眯的说道，姿态是又热情又恭敬。
“这臭婆娘……叫她笑面猫果然没错。”秦凡心中暗骂，恨不得上前狠狠踹她丫的几脚。
马李氏的战斗方式，在于速战速决，她根本就不给秦凡反击的时间，一张嘴如机关枪一样又朝秦庸扫射：“小庸，你可得多捕点鱼给小凡补补身子，不过可别把呆头鱼给小凡吃了，小心变得跟王少爷一样哦。”
呆头鱼，这是什么东东？
秦凡看向秦庸，秦庸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秦凡虽不知这呆头鱼是什么样的鱼，心中却是明白马李氏这话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但他不得不陪着笑脸问道：“婶婶，那呆头鱼是什么鱼，和那什么王少爷又是什么关系？”
马李氏见秦凡被她损得无招架之力，心中好不得意，她挺起胸来，昂着头对秦凡说道：“小凡呐，你可是读书人，是天上星星下凡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怎么会连这呆头鱼都不知道呢，莫不是你生病这段时间误吃了那呆头鱼伤了脑子。”
“我靠，这妇人战斗力真强，再在这站一会儿，恐怕就得憋出内伤来。”马李氏的唇枪舌剑功夫实在厉害，秦凡感觉有些招架不住了，心中竟然萌生退意，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离马李氏远远的。
然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