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六章 故交
远处邋遢老道大大喝口酒道：“过瘾过瘾，当浮一大白，没想到蛮族的刀法竟然也精妙如斯！两个小子，依你们来看，两边谁能取胜啊？
刘舆摇头道：“胜负之数，犹未可知，小子不敢妄言！”
刘琨嘻嘻一笑道：“"两虎相争的结果，通常是两条老虎都要受伤，真正能得胜的，只有那些等在旁边看的猎人。"
邋遢老道叹了口气，道："看来还是你比较聪明。"
杨铁崖眼看时辰不早，眼前己方又连折两阵，谋定的大事难谐，心中不免焦躁。上前一步道：“早听说沈岛主以七弦琴声为剑，以琴心为剑胆，乃是天下诸剑中第一，恨未得见，引为平生最大憾事。杨某今日斗胆领教”
杨铁崖脸上斗然间现出一层黑气，但霎息间又即消退。眼白已变成惨碧色，惨碧色的眼睛里，却有一滴鲜红的血珠沁了出来。滴在右手中指上戴着的一个奇形碧玉扳指上，接着他手中的扳指发出一道耀目红光，直射天际。天边雷电交鸣，霹雳声中，数道闪电从高空中直劈了下来，击中城墙边一颗千年柏树的树顶，紧接着，一个个小火球在树顶炸开，像烟花一般。一瞬间，伴随着巨响，火球下这棵高数十丈，十人不能合包的巨树就被劈成了两半。树干被劈开后，树皮和树干向外飞出了几十丈远。
惊人绝技一露，城墙上诸人，邋遢道人等顶尖高手无不面面相觑，心下骇然。
杨铁崖森森道：“不知这雕虫小技，还能入岛主法眼么？此刻是我大幽冥宫行事的良辰吉时，别事暂且搁在一旁，请沈岛主勿再多言阻挠。”说到后来，口气已颇为严厉。
沈天一却是神色自若，竟似没将这位能以绝高法力，引聚天地之威为攻击之刃的大幽冥宫护法长老放在心上，懒洋洋的道：“杨护法的“天雷引”之术果然到了坐照之境界，但未免失之霸道，且听在下一曲“列子御风”消消火气！”
说罢，十指纷弹，“铮铮”数响，听者莫不神情为之一振，刘琨自幼痴迷音乐，此刻听来更是如痴如醉，只觉得沈天一的琴曲飘飘洒洒，如仙人振衣凌风而行，不知风乘我，不知我乘风，遗世而独立，气势绵绵不绝。不觉开口赞道：“列子御风，飘飘洒洒，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杨铁崖再不答话，揉身而上，轻飘飘的一掌击向沈天一，掌含风雷，中间夹杂雷电轰击，威力极是惊人。
一旁的澹台北斗也大踏步便往前闯去，喝道：“要命的，快快让道，否则尝尝我地狱谷雷霆斩的滋味！”话音未落，挥刀劈出，双双夹击沈天一。
澹台北斗的霹雳斩大开大阖，气势雄迈，杨铁崖的天雷引却是掌含风雷，忽来忽去，变化精微。
沈天一长啸一声道：“来得好！”双眉倒竖，灿烂的碧光破琴而出，，此去彼来，连绵无尽。刹那间，碧光犹如利剑，撕开重重气圈，剑气冲天而起，脱离了澹台北斗，杨铁崖以气御刀的刀网。
这剑胆琴心的剑法并非真剑，乃是以修炼的玄真之气透过琴声化作剑气，有质无形，可称无形气剑。
杨铁崖双手隐含风雷，以气御刀，天雷引的无形刀气接连劈出，一次次击中沈天一以琴音化成的剑网，金石般鸣响声不绝于耳。澹台北斗的霹雳斩如同滚滚长江，刀意绵绵不断，一次次回转而来。渐渐地，刀影带出来的清辉形成一个个圆晕，像是闪亮的光影，声若霹雳飞旋斩来。
沈天一指中琴曲又是一变，杀伐之声大作。曲中剑意纷披灿烂，戈矛纵横，不仅将两人刀势稳稳接着，而且大有反击之势。
远处的刘琨吃惊的张大了嘴再也不能合拢，听到这一段琴曲，突然之间，只感到说不出的欢喜。静寂如死，几乎连呼吸之声都已不闻。只觉得心中情绪随着琴曲大起大落，忽婉转，忽雄奇。其变调之强烈，令身处其中的澹台北斗和杨铁崖心中更是苦不堪言，一会儿觉得琴曲中的剑意怨恨凄恻，邕邕容容，曲调清泠，犹如幽冥鬼神之声。一会儿又觉得琴曲中的剑意怫郁慷慨，隐隐轰轰，风雨亭亭，纷披灿烂，戈矛纵横。感到内心冰炭交加，升天坠地。手中刀气越来越弱，渐渐变成沈天一一人攻击尚挥洒有余，杨铁崖和澹台北斗两人全力防守且左支右拙的局面。
突然之间，众人眼前一花，听到一声长啸，只见一个黑影已飘身而前。他本来与二人相隔十余丈，不知如何在顷刻之间竟便一闪即至。这人黑巾蒙面，没遮住的部分面颊莹莹如玉，一双手掌更是其白如玉，手中拿着一只玉箫，神情看来冷漠已极、脚步移动间不带半点声息。刘琨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个人身上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令人难以言讲的恐惧。
这人的一声清啸鼓足了中气，绵绵不绝，在大雷雨中飞扬而出，有若一条长龙行经空际。他足下施展全力，绕着战斗正激烈的三人越奔越快，啸声也是越来越响。
沈天一手中琴曲被这啸声一扰，登时便有了滞缓。漫天碧光的剑气渐渐被三人联手压制下来，琴曲剑气都渐渐变弱。杨铁崖和澹台北斗乘机催动刀气，联合啸声，展开反攻。
刘琨早对眼前的沈天一佩服的五体投地，只觉琴声之中心意相通，彼之所想就是己之所想，彼之所悲就是己之所悲，心中暗叹，这样的人物，实在是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的绝世人物。
刘琨眼看此时沈天一的琴声转低，眼看被啸声渐渐压住。默运竹林清风的功法，挺身朗声吟道：“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义之所当，千金散尽不后悔；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兴之所在，与君痛饮三百杯！”
虽然声音稚嫩，但话语铿锵，正气浩然，正合沈天一“聂政刺韩王曲”的琴意。使城墙上诸人皆为之所震，沈天一琴音复振，与啸声斗个旗鼓相当。隐隐有反击之势。
沈天一手中不停，朗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人的耳目，又怎能瞒过？大丈夫光明磊落，何不以本来面目示人？藏头露尾，所为何来？”
那人啸声不停，缓缓拉开遮面的黑布，众人齐声惊呼，只见此人以鼻子为界，泾渭分明，上面部分温润如玉，秀雅如神，下半部分居然皮肉全无，全是森森白骨，牙床外露，直如骷髅鬼怪一般。
那人大声道，“沈师兄，你可想起我是谁了么?"他语声清脆温润，但嘴角牵动，白齿森森，柔和的语声自这样的嘴中说出，也变得说不出的凄厉阴森，叫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
沈天一如遭雷击，大睁双目，嘴里只是重复着喃喃念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此时杨铁崖和澹台北斗乘沈天一失神落魄的瞬间，齐齐催动全身功力，这两大高手以气御刀之力如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着实了得，沈天一一惊之下，急忙回掌相抵，其势却已不及，但听得喀喇喇数声，胸前四根肋骨登时断裂。
澹台北斗森然道：“沈天一，今天就是你的劫数到了。”
沈天一大怒道：“贼子敢尔！”十指连挥，随着怒喝声，手中琴音骤然化作两柄光芒璀璨的长剑，呈十字形状交叉，剑气森森，破空而出，剑芒映得四周一片碧色。利风嘶嘶作响，剑气过处，空气若被狂风撕裂，有质无形的双剑猛然斩向杨铁崖和澹台北斗，“哗啦”一声，两人身上裂开一个十字型的缺口，接着鲜血狂喷，皆被割成四块。鲜血飞溅，纠缠的肠子，再是红色的肺、黄色的肝，洒了满地。两颗热乎乎的心脏蹦了出来，落在城墙上，微微地跳动。
那个长啸的黑衣人则痛苦地扼住自己的喉咙，跪倒在地。
城墙上诸人都是心中一凛，只觉得凌厉的剑气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方圆几十丈的地面都被剑芒的威势笼罩，这一斩，仿佛要把天地斩断。
沈天一也闷哼一声，跟跄坐倒，脸色苍白如纸，这一剑似乎耗尽了他的精力。焦尾琴上的七根琴弦全都震断。
沈天一摇头叹息，说道：“枉自多年修为，终究心不能静。”
那个黑衣人喘息数口，嘶声道：“你…….你……..居然练成了“天音破”的剑法？”
沈天一转过身来，淡淡一笑，说道：“林师弟，你好啊！”
随后仰天长叹一声道：“天音岛一别，忽忽已过了二十多年了！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恰似弹指！沈某甚是怀念少年时师兄弟们在一起时自在青山，逍遥流水，弹琴论道的日子！”
那人抬起头来，眼光中充满了怨毒，随即低头，过了一会，叫道：“哼，昔日天音岛上的林碧峰已死，现在只有地狱谷的林长老，师兄，师门当年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做不义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