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二十六章 莽莽林海
舵随风还未看清危急时刻相救自己的人是谁，只觉身子腾云驾雾般飘于一匹马上，自己刚抓住辔头，坐骑已撒蹄狂奔。
奔了一会，只听后面蹄声杂踏，还以为是九龙帮的人追来，忙策马疾驰。忽听身后一人高叫道：“舵兄，且等一等，是俺们几个！”
舵随风闻言大喜，忙勒马靠在一边，须臾只见四骑马赶了上来。正是卜艮、衣上云、牛长烁、莫染尘这四人。
卜艮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抛给舵随风，道：“拿去包扎伤口！”
舵随风接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多谢卜二哥，区区小伤，何足挂齿。”边说边已麻利地缠缚妥帖。
舵随风一瞥之下，赫然发现莫染尘前面横放着一名昏迷的女子。
舵随风陡然见到此女，微微一惊，不解地问道：“老剑客，怎么把水叮咚带来了？”
莫染尘道：“适才我失手打伤了她，心下好生过不去，之所以带她上路，是要为她疗伤，待她伤好之后，再作打算。”
话声甫落，忽见后面乱马奔来，莫染尘忙道：“咱们快走！”
五人纵马加鞭，又奔驰了一阵，甩脱了后面那些受惊的马，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渐渐放缓马辔。
舵随风虽然受了几处伤，但伤不及骨，并不碍事。想起自己不知被何人搭救，便相询莫染尘。莫染尘还未答话，却听卜艮抢着说道：“救你的人是卓勇那小子！你说怪不怪？”
舵随风一怔，奇道：“怎么，是他？他为什么要救我？那日在焦山我差点没用剑刺死他，他不但不记恨，反而救我一命，这可有点说不过去了。”
卜艮道：“魔教的人行事邪门，一时杀你一时又要救你，反反复复，谁知道他娘的咋想的！”
衣上云接道：“两位兄台有所不知，那卓勇已和莫老伯伯结纳，朋友受困，自是赶来相助，不足为奇。”
卜舵二人闻言面面相觑，心下暗暗纳罕，不知这莫染尘葫芦里卖什么药！
更吃惊的莫过于牛长烁了。他见师父前些日子还对卓勇颇有嫌隙，何以两人竟这么快化敌为友了？莫非师父另有打算？
正自狐疑，却听莫染尘哈哈一笑，道：“你们也不用胡乱猜测了，老朽虽说不上什么清风朗月，但同卓勇可谓倾盖之交，虽然有些过节，但他也是奉命行事，须怪他不得。”
卜艮大拇指一伸，赞道：“莫大侠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愧是当今武林一大豪杰。”
舵随风道：“老剑客胸襟开阔，能容我等不容之人。不管怎么说，咱们得与老剑客结识，真是大快生平！俗话说近朱者赤，怎么者也得学上一二，才不致辱没了老剑客！”
莫染尘呵呵笑道：“两位过奖了，若非老朽之故，你们也不至于无端受累，这样吧，咱们就此作别，待这些事情平息之后，他日再见吧！”
卜艮大声道：“莫大侠救俺一命，俺还未来得及报答一二，就叫俺离开，那不行！不管怎么者，俺就是跟定您了！”
舵随风亦道：“老剑客此言差矣，俗话说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我舵随风承蒙老剑客看得起，相处这些时日。此无端受累之说请不要再提，除非老剑客没有把我等当成朋友看待！”
莫染尘叹道：“好吧，既然两位如此说，老朽现下谢过！”言罢在马上向卜舵二人拱手施礼。
卜舵二人忙还礼道：“不敢当！”
莫染尘又道：“如今焦山是回不去了……”
一言未尽，只听衣上云截着说道：“莫老伯伯，您还是和小侄一同回嘉兴枫叶庄吧，老叔一直对您念念不忘，委实想念得紧！”
莫染尘道：“不错，我几乎忘了要随你回去的。事不宜迟，咱们五人加上这个丫头现下便走。”
舵随风忽然说道：“老剑客且等一等！”
莫染尘诧异道：“舵兄还有何事？”
舵随风神色忸怩了一下，哺哺道：“我，还想回云家庄探望一下云波月……”
莫染尘奇道：“怎么她已经回家了么？”
卜艮抢着说道：“莫大侠昨晚前脚刚离开，叶知秋就带着她老婆走了，咱们也不知他为何走得那么急，可能是怕若祸上身吧！”
舵随风道：“想必是返回家中让云波月静养亦未可知。”
莫染尘点头道：“好，难得舵兄有此情意，咱们探视一番再上路吧。”
当下众人掉转方向，径往云家庄而来，行不出里许，忽听一人阴沉沉地道：“你们当走不走，更待何时？”
人随声至，但见一人陡地从天而降，白衣飘飘，长发遮面，忽隐忽现，当真说不出的神秘，说不出的诡异！
舵随风乍见此人，不由脱口而出，叫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卓兄。”他已知晓自己适才为卓勇所救，心里感激，不再对卓勇心存芥蒂，言辞之间，客气了不少。
这人正是卓勇。只听他冷哼一声，也不理会舵随风，径直来到莫染尘面前，说道：“前面形势危急，不可再去，莫大侠还是及早原路返回，避一避风头较好！”
舵随风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如卓兄所说，加紧赶路要紧！至于探望云波月一事，来日方长，还是改日吧！”
卜艮望了望卓勇，欲言又止，忽听卓勇向他说道：“你放心，姓含的正在路上，平安无恙。”
卜艮闻言喜形于色，忍不住赞道：“怪不得莫大侠和你交朋友，你确实与众不同哩！”舵随风自是少不了要附合两句。
卓勇看也不看他俩，向莫染尘拱手道：“莫大侠珍重，后会有期！”身形骤然而起，翩若飞鸟，顷刻间没于日光中。
卜艮啧啧赞道：“这人好俊的轻功啊！”
舵随风叹道：“此人莫非神仙转世，来无影，去无踪，教人防不胜防啊！”
牛长烁见卓勇无论人品、武功都胜自己许多，难怪梅香冷钟情于他，心里正在黯然，猛地醒悟道：“我怎地还这样失魂落魄？难道我对梅香冷仍心存幻想？不，我怎地又糊涂起来，这儿女之事，再与我无干！”这么一想，登时对卓勇消除了大半敌意。又见师父适才注视卓勇，目光祥和，恰如慈父望儿一般，于是也爱屋及乌，心下竟对卓勇起了丝丝好感。
衣上云当先带路，众人马不停蹄地奔了大半个时辰，已离镇江远了，莫染尘忽勒马说道：“咱们歇息一下，老朽要找个隐蔽之处替这位姑娘疗伤，你们且去找个地方打尖吧。”
众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时答应一声，打马去寻饭店酒肆。
牛长烁留了下来，为师父站岗放哨。
莫染尘见他一片诚心，当下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将水叮咚抱下马，匿于灌木丛中，当即坐定，双掌缓缓推出，无声无息，挨到水叮咚背上，轻轻运送内力，为其运气行血。
不一时，只见水叮咚身子前倾，一口黑血张口而喷。
莫染尘见她将淤积于内的血块吐出，已是无碍，知她立时便醒，当即一跃而起，正要走开，忽听水叮咚有气无力地骂道：“你，你这老贼……”
莫染尘接连被人无端骂贼，心下好生气恼，却又不便发作，只得强笑道：“水姑娘，你醒了便好。”
水叮咚摇摇晃晃站起，手中兀自紧握父亲遗留的宝剑，照准莫染尘心窝便刺。
莫染尘笑吟吟地不闪不避，水叮咚剑尖将及，忽而凝住不刺，颤声问道：“你为何不躲？”
莫染尘道：“水姑娘若杀了老朽，能解心头之恨，尽管刺便是。老朽决不闪避。”
水叮咚一怔，眼泪滚滚而落，恨声道：“爹爹，女儿真是无用，居然对眼前的仇人下不了手，真是不孝之极！”
莫染尘恻然道：“姑娘不必自责，我这条老命，姑娘随时来取，老朽决无二话。”
水叮咚顿足道：“好，我现在就要你的命！”言罢挺剑刺去，只听波的一声，一道暗器打来，正打在剑尖之上，这暗器劲道甚猛，水叮咚伤势初愈，身子尚很虚弱，是以暗器冲击之下，长剑失手而落。
只见牛长烁飞奔而至，连声问莫染尘有没有受伤？
莫染尘苦笑着摇摇头，凄然说道：“烁儿，你何必救为师，就让水姑娘一剑刺死岂不一了百了？”
牛长烁急道：“师父怎可如此心灰意冷！难道您想抛下烁儿不管了吗？！”
莫染尘面容一整，道：“蝼蚁尚且偷生，为师岂可轻易便死？只是不愿看到水姑娘这般难受罢了。”
水叮咚手足俱颤，忽而拾起九龙剑，往外便奔。
莫染尘抢上拦住她道：“水姑娘往哪里去？”
水叮咚冷冷说道：“我自是要回帮中去。”稍顿又道：“姓莫的你记着，我早晚会来取你性命！”
莫染尘知拦她不住，回头向牛长烁吩咐道：“把你的马牵来给水姑娘骑。”
牛长烁依言将马牵来，水叮咚一言不发，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莫染尘望着水叮咚落莫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当下与牛长烁共乘一骑追赶前面那去打尖的三人。
奔了四五里地，只见前面一人手搭凉棚，正自眺望，牛长烁眼尖，笑道：“师父，那是卜兄在等咱们哩。”
对面卜艮也已看清二人，欢然叫道：“
莫大侠你们可来了，俺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呀，那水姑娘走了吗？”莫染尘含笑点头。
牛长烁驱马到了跟前，二人跳下马来，牛长烁见正方是一座大森林，正要问在何处打尖，却见卜艮故作神秘说道：“你们猜，俺们碰到了谁？”
牛长烁笑道：“难不成碰到了神仙？”
卜艮抚掌笑道：“小兄弟，你一说便中，俺们果真碰到了神仙，你说奇不奇？”
牛长烁只当他说笑，故作惊讶道：“哦？若真是神仙，不可不见，卜兄快快带我和师父拜见仙人 。”
卜艮见他似笑非笑，瞪眼道：“俺说的半点不假，你以为俺在开玩笑？”牛长烁见他神情严肃，忍笑道：“岂敢，卜兄请带路便是！”
卜艮这才转怒为喜，当先大踏步走进森林，但见眼前枯藤老树，密密层层，古木参天，荫翳蔽日，外面日头正烈，里面却阴凉逼人。
卜艮挥舞木杖，打得枝叶簌簌而落，惊得鸟儿扑扑而飞，一双大脚虎虎生威，地下乱草尽被踏平。
莫染尘师徒陡然置身这茫茫林海，没了江湖纷争，心情大畅，顿觉老于此地亦不枉此生了。
三人一马行了一盏茶时分，忽见前面树木稀疏，鲜花满地，日光透过缝隙照了进来，微风习习，枝叶婆娑，间或飞过一两只受惊的小鸟，此情此景，赛过世外桃源！若说这地方没有神仙居住那才叫奇了！
莫染尘师徒按捺激动，又随卜艮走了一阵，道路愈来愈平坦，忽见一座茅屋掩映于花树之间。
卜艮木杖一指，说道：“莫大侠，那里便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牛长烁见四下这般清幽，又瞧卜艮煞有其事，不敢轻忽，当下将信将疑。却听莫染尘笑道：“此地如此美好，若非仙人居住，凡人俗子怎可亵渎？”
卜艮哈哈一笑，道：“正是！”
随着他的笑声，那花树之下转出二人来，正是舵随风、衣上云。
众人转过花树，眼前一亮，但见前面是一个极大的庭院，鹅卵石疏落地铺满一地，夹缝中繁花点点，左首居然是一个小小的池塘，满池荷叶。可谓鲜花似锦，荷叶如盖，真个清凉所在！
牛长烁放眼四望，满以为卜艮所说的神仙会翩然而出，但看了半天，毫无动静。正自纳闷，却听卜艮说道：“莫大侠，那仙人为咱们准备好了饭菜，便去修炼了，临走说要咱们自便，不要客气，咱们还是听仙人的，只管往屋里吃喝便是。”
莫染尘见这周围到处透着古怪，此刻不便多说。
众人走进屋内，但见里面摆设甚是简单，左首摆好了桌椅，酒菜甚是齐整，在这种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备出这般好的酒肴来当真神奇！
莫染尘坐了上首，余人依次落座，刚好坐下。
直到此时，牛长烁才开口问道：“三位大哥是如何走到这里的？”
舵随风摇头晃脑地道：“说来也是咱们有缘，仙人修练，自是深居简出，我等决计见不到，不想一只从林内窜出来的兔子引起了咱们的注意，本来咱几个腹饥难忍，便想捉住那只兔子烤了来吃，那兔子雪白的毛发，又肥又大，卜二哥当即那口水差点流了下来……”
一言未了，只见卜艮怪眼圆睁，喝道：“胡说，别拿爷来消遣！”
众人哈哈大笑，舵随风接着说道：“咱三人一心想吃烤兔，便一路追了过去，那兔子钻进林子不见了，咱三人见这林子好大，说不定有些野果摘来裹腹将就一下也是好的，岂知咱三人越走越深，想要原路返回却找不到方向了，在此迷了路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听得有个阴恻恻地声音说道：‘你们赶快离开这里，不准再踏进一步，如若不听，这里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咱三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当时衣兄弟喊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卜兄亦叫道：‘有种的快出来！’那声音又嘿嘿说道：‘我不是在装神弄鬼，我本既是鬼也是神。’咱三人自是不信，那声音好像知咱心思似的，紧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哪，我先吹一阵冷风让你们感受一下！’话音刚落，忽地冷风嗖嗖，四下寒气凛冽，立时咱三人只觉寒风刺骨，吹在身上，恍如刀割……”
牛长烁听得动容，不由插口问莫染尘道：“师父，那是什么邪门歪道的功夫？”
舵随风等人亦侧耳倾听，只见莫染尘微一凝思，缓缓说道：“为师亦不甚清楚，想来大概是一种奇寒功夫亦未可知。”
舵随风续道：“当时俺冷得受不了啦，大叫一声，说道：‘信了你的话啦，你是鬼不是人！’那声音呵呵大笑，随着他的笑声，寒风俱息，咱三人领教了他的厉害，当下也不敢造次，俺高声说道：‘这位鬼兄，咱三人误闯到此，说来可笑，实是为饥饿所逼，’既然这鬼林子也没有什么可吃的，咱们现下离开便是，但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望鬼兄成全则个！’
“那声音道：‘你说。’俺道：‘咱们迷路啦，敢烦指点一二。’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忽而说道：‘我本是鬼也是神，鬼已经做过，现在该做神啦！哪，既是各位肚饥，这还不好说么，我作为这林子的主人，不可不尽一下地主之谊，各位都随我来。’
咱三人一听这人疯疯颠颠的，当下不敢贸然而往，再者，那人鬼影儿也没一个，叫我等到哪里去寻！俺当时不知怎的来了勇气，一下子脱口而出道：‘请神仙现身一见，不然咱们不知地方在哪！’那声音哈哈一笑，道：‘瞧我真是老糊涂了，唉呀，不中用啦！’
“他笑得十分爽朗，震得左近枝叶簌簌而落，随着他的笑声，咱三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人已站在咱们面前……”
牛长烁睁大了眼睛仔细倾听，莫染尘也不由得动容，说道：“是怎样的一个老者？”
舵随风故作夸张，一拍大腿道：“呀，确实是仙人一般！”说到这里故意卖个关子，道：“待会你们见到仙人，自是知道了。”
牛长烁扯其衣服，催他快讲。舵随风只是摆手不答。
莫染尘呵呵一笑，道：“烁儿，你急什么！咱们一边吃喝，一边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