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七章 会友居 四
众人循声看去，但见门口处，一个衣白如雪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群雄相互惊奇地对视了一眼，暗想：“这少女何时进来的？来了多久了？怎地没人发觉？
这少女自外面雨里来，身上竟一尘不染；自楼梯上走来竟悄无声息，轻功可见一斑。”
含昭见这少女正当妙龄，脸上却有着与她这种年纪极不相符的冷峻。
她的一双眼睛大而美，眼光却如刀子一样锐利，群雄被她这一瞪，均觉浑身上下冷飕飕的不敢逼视。
但含昭并不认得她，仇怨更无从谈起，何以要诬蔑自己是魔教中人？心下琢磨自从进得这‘会友居’，那便怪事连连，这其间究竟有什么端倪自己竟半点也瞧不出。但也隐隐约约觉得此处对自己大大不利，还是及早离开为是。
正凝思间，忽听易中天朗声道：“请教姑娘芳姓大名，到此有何贵干？”
那少女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卜艮忍不住向那少女发作道:“你有何证据证明含兄便是魔教中人？就凭这一身白衣，真他娘的荒唐！这里穿白着素的又不只含兄一人，难道说这些人都来自魔教？俺看他们全然不像，倒是姑娘你．．．．．．”
一语未了，只听那少女叱道：“凭你也敢妄言本姑娘！”手中一扬，但见一圈寒光势挟劲风朝卜艮面门疾射而来。
卜艮慌忙将头一低，那圈寒光自含昭头上呼啸而过，竟又复转回来奔着卜艮的后脑梢击去。
众人大吃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暗器竟能在空中翻转自如，始终不离目标。看样子非要置人于死地不可。”
眼看那暗器就要嵌入卜艮的后脑，正在这千均一发之际，忽听‘嗖’的一声，一只酒杯破空而至，将那圈寒光击落，一道人影抢上接过酒杯，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喃喃道：“幸好是只金杯，不然，早已碎成片片了。”
群雄一见之下，大都欢然道：“莫大侠来得正好，当真不愧为‘及时剑’。”言下之意，若莫染尘稍迟一步，那卜艮万难活命。
那少女斗然见到莫染尘，顿时花容失色，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那少女一改先前的傲慢，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显是那少女知悉莫染尘的威名，是以心中惊惧。
莫染尘微微一笑，俯身拾起那被酒杯击落在地的暗器，众人都想看看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暗器如此厉害。
卜艮更是瞪大了眼睛看去：但见这暗器原来是一个巴掌大的银轮，轮子边缘尽是锋利无比的锯齿，这要被它击中，哪个血肉之躯会受得了。
那少女赧然道：“把神月轮还给我罢。你说过要饶我三次，这是最后一次；你是武林名宿，说过的话就得算数。”
莫染尘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老朽虽然爱胡言乱语，但对你这个小丫头说过的话绝无更改之理。唉，谁叫我那不成气的徒弟．．．．．．嗐，不说了！”
那少女脸一红，将头低了下去。
莫染尘摇了一会头，突然敛起脸上笑意，面色严峻，厉声道：“梅香冷！老朽看在烁儿的面上才饶你三回，你若再敢为非作歹，下次被老朽撞上决不轻饶！你记住了吗？！”言罢将银圈掷向那少女。
那少女梅香冷抄在手里，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群雄见莫染尘发了话，也不便阻拦，任由她自去。
这时卜艮走了过来，向莫染尘纳头便拜，口里兀自说道：“莫老前辈救命之恩，俺卜艮万分感激。今后老前辈要俺上刀山下火海，俺决不皱一皱眉头！”
莫染尘伸手相搀，笑呵呵地道：“壮士言重了。追根究底，此事老朽也难脱干系。若我不答应放她三回，岂有今日之祸？”
目光一转，落到那三具尸体之上，口里‘噫’了一声，道：“这不是‘崆峒三鹰’嘛，昨儿个还活蹦乱跳的，今儿怎的就躺在这里啦。”
众人听他语气，仿佛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不由得面色微变，暗想：“听他这么说，难不成这三人真的是他杀的？”
群雄你看我、我看你，均默默无言。
只见莫染尘踏上一步，向那死尸定睛看去。但见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他的目光只是停留在死尸的咽喉处。良久，大厅内一片静寂。
又过了一会，方听莫染尘缓缓问道：“众位，可知这三人死于何人之手？”
但听那痨病鬼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现下你还有什么好推托的，难道他们不是被你‘梅花一剑’杀死的？”
莫染尘闻听此言，脸上现出吃惊的神色，问道：“阁下这是从何说起？这三人怎地会是被老朽所害？众所周知，‘梅花一剑’是独孤鸿大侠不传的杰作，无论如何不会同我莫染尘扯上干系。现下从这三人的致命之处来看，老朽不得不断定这‘梅花一剑’又重出江湖了。只是不知这出剑之人究竟是谁？”
痨病鬼阴森森地道：“当真不是你么？”风前舞插口道：“莫老剑客行走江湖数载，诸位几时见闻过他撒过谎来？”众人都点头称是，均说没有。
莫染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错，‘崆峒三鹰’这些年来在关东横行霸道为所欲为，老朽早有耳闻，虽深恶之，却也知道他们罪不至死。何况老朽自知天年，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是太出格，老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再者，我又不是神仙，哪管得了那许多。诸位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崆峒三鹰’的死与老朽毫不相干。”
痨病鬼冷笑道：“你倒推得干净！”。
莫染尘并不理会，向众人扫视了一眼，开口说道：“各位，现下老朽身上倒有一本来历不明的‘梅花剑谱’．．．．．．”
话犹未了，群雄耸然动容，一人忍不住说道：“老剑客，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痨病鬼连连冷笑，心道：“什么‘来历不明’纯属借口搪塞，我倒要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只见莫染尘微微一笑，说道：“这位朋友问得好！老朽也觉堵嘴得紧。”顿了一顿，又道：“我身上的这本‘梅花剑谱’却是不伦不类，言不副实。同江湖传言独孤氏‘梅花剑谱’大相径庭。只是奇的是扉页上的署名确实是独孤老剑客的真迹，这个老朽曾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见识过，是以认得．．．．．．”
忽听痨病鬼截口道：“什么‘不伦不类、言不副实’，若非你从我大哥手中夺去‘梅花剑谱’，也不过是一介寻常武夫罢了。何以近年在武林中名声大振，还不是拜它所赐！再者，这‘梅花剑谱’我大哥也没来得及看，他人更不得而知，你自然能够信口开河了。”
莫染尘并不生气，只是正色道：“老朽与阁下素不相识，自思适才并无得罪阁下之处，何以阁下要如此诽谤老朽，这个倒要请教。”
话犹未了，忽听一人厉声道：“老贼，你可认得我么？”
人随声至，那人眨眼间便到了莫染尘面前，向莫染尘仰头瞪视，摆出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神气，这人正是无影鬼。
适才他见到莫染尘又来了，心下惴惴不安，想要溜之大吉，却又不敢，只得低头杂在众人中。又想当着这么多江湖中人，料他顾全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声誉，即使看见他也不会出手加害。一念及此，神态立时镇定了许多。
但当他听罢莫染尘那一番话后，忍无可忍，当即挺身而出。
莫染尘却并非群雄所期望的那样惊慌失措，反而镇定自若，微笑道：“恕老朽眼拙，请问这位朋友尊姓大名？老朽有名有姓，人老是老了，却并非‘贼’。这‘贼’字原封奉还。”
无影鬼气极反笑，猛地一掀衣襟，用手指着胸口的伤疤，嘎声道：“这是三年前被你用剑刺的，就算不认得老夫，这伤口总是认得。难道你还要耍赖不成？”
莫染尘大奇，搔头道：“这真是怪事一桩。老朽自认并未头昏眼花，确实与阁下素未谋面，这伤口更无从谈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言罢微微皱起眉头。群雄见他表情肃然，并非做作，暗想这里面可能另有隐情。
莫染尘微一沉吟，道：“也许尊兄认错了人。”
无影鬼怒道：“暗害我的人就算化成骨灰老夫也认得！”
风前舞道：“天地之间，无奇不有。两个外貌相像的人更是司空见惯的事。这位朋友一定是误会了。我风前舞虽名不见经传，但以我的身家性命作保，莫老剑客行事向来正大光明，决不会作出这种无耻之事来！” 无痨二人齐声怒道：“你算什么东西！”
风前舞就算涵养再好，此刻也按捺不住心中怒气，正待发作，却听莫染尘道：“不对，你再仔细看看老朽这张脸：是否与那暗害你的人一模一样。”
无影鬼见他这么说，当下便瞪大眼睛端详起来。莫染尘神色坦然，任他东瞧西瞅，亳不在意。突然无影鬼的目光落在莫染尘的左耳根处。只见那里有一颗米粒大的黑痣，看形辨色，显是与生俱来，并非人为所致。无影鬼哺哺道 ：“奇怪，怎的当年与那人相对喝酒多时，曾将那人的面貌看得一清二楚，并未发现那人此处有这么一颗黑痣？”再看莫染尘时，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哪里有什么不对却又一时之间说不出。
但见莫染尘笑容可掬，猛地想起那人肌肉僵硬，不苟言笑，即便笑时也很牵强，决无莫染尘笑得如此亲切、如此平易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