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勾斗天下 -- 第八回：兵出四方（四）
两日后，果不出众人所料，空虚的邺城再度遭到敌袭！
这次的军队，却是来自水路，竟有大小战舰数十，甲车千乘。
第一日，黄昏。
复楠等人立于城墙之上，远远望见沧澜长江下游，旌旗蔽日，诸多舰船逆流而上，蔚为壮观！
片刻之后，复楠回顾众人，肃然道：“还记得议事大殿之上，我曾说过什么么？”
靳皓、姜炎异口同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复楠微笑，继而豪迈道：“兵法云，半渡而击之！某已算定，彼自渺城出兵，片刻不停，走水路尚需七日左右，如今观之，方才五、六日而已！彼逆流而上，到达此处，必是急行所致，可谓强弩之末！诸位可敢与我一同迎敌？”
靳皓豪气上涌，高声道：“愿随少主同往！”
张冲亦上前道：“愿岂同行！”
“好！”复楠回顾姜炎道：“某且打个头阵，望军师好生观瞧，以思破敌之策！”
姜炎神情自若，仿佛已胸有成竹，微微点头道：“待少主凯旋，良策定出！眼下可用火攻，一切小心为上！”
话毕，复楠径率张冲、靳皓等一众武官，全副披挂，杀向敌阵！
只见片刻之后，无数铁骑涌向岸边，排定‘二’字大阵，待敌舰靠近，便轮番掷出飞矛。
那长矛之上皆束火把，一时间竟将为首的数只战舰点燃，映红了江面！
这边担任指挥的，乃是渺城水军都尉曹茅，当下见敌弃守城墙，主动出击，心中惊异，但并未慌乱，立即指挥手下就地反击！
其实，复楠也是无奈，志雄所率弓箭军马已全军覆没，若不趁机削减对手一、二，恐其甲车上岸，自己将死于邺城之中，因而只得命人以矛为弓，阻击彼军。
曹茅见状，不明所以，心底暗自发笑，对面领兵之人，竟如此愚蠢！难道不知人力终不及器械？
霎时间，舰船之上甲车转动，纷纷射出劲弩无数，硬生打掉复楠数百重骑！
好强的甲车！
复楠定睛观瞧，只见这些甲车皆以铁箔覆盖，呈矮房模样，预估内可容纳五人。其腰间位置，左右各有连发重弩一架，威力不凡！其腰下更有车轮六只，便知行动定然迅速！
又是一轮打击，复楠重骑已损失千余，而对方却只是停滞不前，并未再有损伤！
复楠看在眼中，皱了皱眉，随即命人将岸边小舟顺流推至江中，待其行进一半，尽皆引燃，旋即引军回城。
果然天佑复楠！
一时间，江风骤起，火势陡然变大，红光冲天，似一道火墙拦在江面，曹茅竟不得进，只能后队转前，退出数里，休憩江中……
第二日，晌午。
沧澜长江碧波荡漾，清晰可见。
而曹茅，竟趁清晨大雾弥漫之际悄然率军登岸！
隆隆响声震破天际，哪里有什么军马？分明是一支器械部队！
复楠站在城楼之上，面色苍白，望着城外千乘横冲直撞的甲车以及更远处的投石车，心下骇然。
此刻，他只能祈求邺城的城墙能够抵御这一轮一轮的飞石罢了……
姜炎站在他的身边，反倒面色从容，低声道：“少主勿忧，只待这些甲车再向前百米，既是我等反击之时！”
复楠见他不慌不忙，不由安定心神，叹道：“天赐先生于我，否则定死于此处矣！”
姜炎微微一笑，继而一言不发，眼见着甲车慢慢推进，一支支劲弩打在城墙之上，兀自摇晃。
片刻之后，姜炎神色冷峻，令旗一招，城中顿时呼啸生风，投石车响动连连，竟将块块巨石引火后抛向空中！
此时，邺城上方彤云密布，皆是这火石所化，而下一秒，这些火石如天外飞星，轰然砸向城外甲车大阵！
曹茅看在眼中，紧闭双唇，攥起拳头。-――甲车攻城虽利，但车毁人必亡！其中尽是自己出生入死的袍泽，被这天石一砸，皆化为血水肉泥，绝无生路！
这时，他不禁狂吼道：“投石车皆向前百步，给我往空中投！务必越过城墙，砸向城中！”
曹茅的投石大阵，终于向前开拨，姜炎眯着眼，又是观瞧片刻，令旗，便再一次挥舞！
眼下城中已是一片废墟，到处散落着碎石与投石车的零件，而操控投石车的兵卒，却丝毫未损，已然聚于城门之下，只待冲锋陷阵！
反观甲车大阵，虽折去三成，但凭借其速，已冲至城外百余米，曹茅心中得意，一声令下，再度加速，同时车上劲弩激射，皆打在城门附近，誓要贯穿城墙，长驱直入！
忽然，第一乘甲车突然陷入巨坑之中！
接着，第二、三乘步其后尘……越来越多的甲车拥堵了道路，停滞不前！
姜炎微微一笑，令旗晃动之后，城楼上陡然推出十余架巨型弩车！
又是一阵火石雨！
虽威力不及之前，但其中夹杂着油瓶、檑木，堪堪将城外土坑化作火坑！
此时，惨叫声响起，只见甲车上的铁箔已被烧得通红，而隐藏其中的兵卒亦纷纷逃出！
可惜，他们终是难逃一死！
后排跟进的甲车根本无法停止，竟将这些人重重碾压！
曹茅闭上眼，挥了挥手。示意身边传令将校道：“停下！投石，放弩箭，专打城楼！”
一时间，城楼之上竟成为众矢之的！
姜炎傲然伫立在这血雨腥风之中，仍旧微微一笑，继而高举双手，再度挥舞令旗！
突然城门大开，拥出剑卫无数，纷纷杀奔停滞不前的甲车大阵！
曹茅不禁嗤之以鼻，暗自道：“区区剑卫，怎能砍伤我铁甲战车？不用顾忌！继续射击！”
正当他以为邺城守御黔驴技穷之际，本阵两边杀声骤起！
姜炎面带得色，看着眼前，继而转身对复楠道：“少主，这便是我连环诱敌之计！”
复楠回忆昨夜，姜炎率人出城，掘坑、采石，又改造投石、弩车，全是为了今日一战！眼下，他处处牵制彼军擎肘，步步逼迫对方统帅作出错误决断，最后更以自身诱敌，当真有胆有谋！
想到此处，复楠不禁点头，敬服道：“先生非常人也！”
姜炎不禁失笑，施礼道：“幸投明主耳！”接着，他颓然坐下，面流冷汗，缓缓道：“下面就看少主的了！”
复楠连忙将其扶住，发觉姜炎小腿渗出血迹，竟嵌入碎石无数，立时自兴奋中醒悟：现在这城楼乃是最险之处啊！
“木先生，此间由你主持！”复楠将后阵拜托木奕淼，而后径自奔下城楼，唤来小俊，留住寒夜，翻身上马，冲向战场！
一骑当千！
见复楠单枪匹马奔赴战场，一众剑卫纷纷让出道路，继而紧随其后，狂奔之余发出‘啪、啪’火石之声，竟将自己佩剑引燃，一时间热浪冲天。
复楠只望笔直向前，时而以龙枪格挡暗箭，时而策动胯下小俊，闪躲腾挪，几息间便汇合了左边张冲、右边靳皓！
“暴虐太子来啦！”
“快看，快看！屠城先锋！屠城先锋！”
“看个毛！还不快跑？！”
“完了完了！这回咱们死定了！”
……
“撤兵！撤兵！”此时，渺城兵卒已是军心大乱！曹茅思本阵兵卒皆靠操控器械为战，眼下被逼近身，几无防卫之力，无奈下令！
复楠见其退去，又引军向前冲杀一阵，只见渺城兵卒自相践踏，死伤无数，退回舰船之上，方才勒马回身，留下靳皓断后，自己则与张冲折返甲车大阵，收拾残局。
待回归此处，眼前已是一片火海，张冲不禁扭过头去，不欲再多看一眼！
每乘甲车，皆烧得通红，不时向外蒸发血雾！
而其上，皆覆有剑卫们残缺的身体！
这些剑卫当真英勇，直至最后一息，皆保持战斗姿势，或以剑刺之，或引火燃之，更有不及打开随身油瓶者，竟死死攥住，任由后来者将其引爆！
“唉……”复楠一声长叹，待靳皓归来，乃率残部复入城中。
“少主！”姜炎见复楠惨胜归来，径自教人将自己推了过去，低声道：“彼心已慌，今夜可决胜负……”
第三日，清晨。
曹茅引军退的无影无踪！
原来，复楠竟趁夜率全部军马前来袭营，火烧了大批舰船，那江水几如沸腾油锅！
猝不及防之下，渺城军马慌乱不堪、自相践踏，烫伤、溺亡、烧死者不计其数！
曹茅自是不知复楠已强弩之末，加之天色已晚，又见箭矢横飞，竟以为其尚有后手，感慨道：“竟藏弓弩于出其不意，当真神鬼之才！”说罢，领兵而去……
此便是‘邺火三日’！成就了复楠威名！
而其致胜关键，即是‘火谋’姜炎！
……
二日后，邱岳明派人送来本部并张卫新近训练的精锐共计万人，算是保住了邺城根基。
这天，议事大殿之上。
木奕淼计算道：“上一役，某所率剑卫虽拼尽全力，却也折了近八成，如今兵力不足五百……”
姜炎缓缓点头道：“某器械兵将，亦编入剑卫之中，合义军之力，终拼掉甲车六百，却也只余不到一万……”
复楠皱眉，心下骇然：不想千乘甲车，竟抵得住兵马万人！
他随即问向姜炎、木奕淼道：“若将回收的甲车重新制造，可得多少？”
姜炎、木奕淼思忖片刻，异口同声道：“若要改良，可得三百！”
说罢，二人惊异对视，不想竟所建略同！
这时，木奕淼肃然道：“邱将军送来精锐之中，亦有我义军巧匠千人，何不用之？”
复楠点头道：“某亦有此意！”
……
当下，他做出一个重要决定，既是解甲归田，降低赋税，广开商路，鼓励农耕，重视生产，修生养息。
自此之后，义军家眷、大量难民纷纷涌入邺城，漕郡商人亦往来其间，更有经海百姓不堪重赋、徭役，悄然迁至楠州……
半年后，楠州，楠郡，邺城附近，人丁兴旺，世人竟称之为‘亚都’！其繁华可见一斑。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
与此同时，楠国东北，敌夷、雁门交界，雁门关。
虽已立春，却仍旧冷风呼啸，漫天风雪。
大帐之内，王桓、魏慈、李曼、韩成、俞晟围定火炉，看着壁挂地图，商讨着军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