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勾斗天下 -- 第五回：兵出四方（一）
此后数日，长弓派。
细雨随风的日子里，一对璧人终得相见。
大殿之上，黎玥将复楠奇袭阮、杨，招贤纳士，智激刺客、送己出城的经过简单叙述，思游听得唏嘘感叹，抱头道：“大哥他太过操劳！而我却丝毫帮衬不上！”
黎玥摇头道：“你忍心杀得这万千之人？！”
见思游默然不语，黎玥继续道：“还是那句话！我们走罢！从今以后隐姓埋名，寻一处没有战乱的桃源！”
此刻，思游看向黎玥，只觉她面容憔悴，不禁使人垂怜。
回忆自出兵之始，她便不顾险阻，多次暗中规劝自己，欲要远走高飞，却一直无法如愿……如今，再次舍下富贵，甘做‘死人’，可见其决心坚定！
想到此处，思游亦决然道：“这纷乱的世道，不如弃他而去，倒也乐得逍遥！”
当下，二人凝望相拥，不再言语……
……
龙扬廿二，春，兵戈四起。
自荆扬北上之后，李亮连施巧计，率重兵攻打中原粮仓――通西郡，杨焰轩只得顾此失彼，急命人自定州西、北启程，前去救援，不想正中李亮下怀，共派出援军五路，未出一个月，北上三路竟全军覆没，当下叫苦不迭！然更令他无奈的，乃是李亮攻而不占，待另外向西两路援军到达通西，他竟集合所有兵力，来了一招回马枪，以迅雷之势奔回，风卷残云，侵袭了空虚的城池。
而杨焰轩则在乱军之中逃脱……
就在那时，原本在南方备战的东方极收到了消息，连忙启动‘擒王’计划并赶回中州霜阳，亦正因他了解众王性格，才有了截杀荆扬、钩钓荆远的一幕。
此刻，霜阳大牢，暗无天日。
东方极语气极为平淡，看着被他幽禁的荆远，缓缓道：“你这扬弟虽生性多疑，但手下却能人辈出，真不知他怎生笼络的人心……”
荆远戏谑地看着他，笑道：“老东西，你还有这番感慨？可是我弟未死，前来寻仇么？”
东方极亦笑道：“幸而他手下战将拼死相救，那荆扬才落得九死一生的境地！不过他手下倒是真有帅才，竟将我逼得丢了升阳、迎朝二郡，不复拥有定州，只能困守此处，当真厉害。”
荆远傲然道：“我荆氏纵横天下，如今虽家道中落，但其中实力，岂是你这山野村夫能知晓的！”
东方极摇了摇头，缓缓道：“这些我并不需要知晓，他们无非听命于人罢了！只要掌控了你们，这天下迟早是我的！”
荆远看着东方极，皱眉道：“这就是‘擒王’的关键了吧？”
东方极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荆扬虽慧，然多疑、刚愎，荆远虽略，却优柔、怀仁，荆威纵然骁勇，但只知行军、斗狠……你深陷于此，一半在我算计，一半性格使然，呵呵呵……”
荆远一言不发。
东方极见状，欲要施展‘青丝傀儡心法’。
荆远察觉，笑道：“老怪，别忙，我之所以敢来，就已准备好了后事！不如多留我几日，看看热闹罢！”
东方极停下身形，深深地看着荆远，依旧缓缓道：“乖乖交出兵权，我可以不杀你，而你仍不失北地之王！”
荆远撇撇嘴，嘲笑道：“老东西诳我！我的手下已经逃脱，随时可取你性命！还敢嚣张？”
“哼！”东方极冷哼一声，悄然离去……
升阳故都，愁云密布。
先是复楠送来一众刺客首级，惊出众人一身冷汗，而后马重断臂归来，言荆扬遇袭，下落不明……
赵远庭难以置信道：“这些人头都是复楠送来的？”
靳辉叹气道：“是啊！”
赵远庭微微忿怒道：“谁教导他如此心狠手辣？这一下岂不与我们结下大怨？”
靳辉摇头道：“毕竟是我等要置他于死地……”
赵远庭侧首，看着靳辉道：“你何时变得心软了？”
靳辉苦笑道：“老哥，你不是也送他精锐亲兵以为防身么？”
赵远庭愕然，略略楞了一下，继而岔开话题问道：“依马重之言，主公他是被北地军马所袭？”
靳辉点头道：“皆是北地装束！”
赵远庭思忖片刻，摇头道：“不对，如若真是如此，荆远亦太费周章……”
见靳辉不明所以，他继续道：“主公当真要你杀李军师？”
靳辉低下头，叹气道：“唉！主公说：‘飞鸟尽、良弓藏……’”
赵远庭一丝不苟的发型有些凌乱，颓然道：“藏个屁！大势堪堪形成，正争雄之时，怎能缺少谋划？”
靳辉无奈道：“只待拿下定州，即刻诛杀李军师，此主公之命，某亦没有办法……”
赵远庭看着靳辉，摇头道：“罢了，罢了！你当真放走了李军师？李钧可知此事？”
靳辉低声道：“我怎能痛下杀手？此事尚未告之李钧。”
赵远庭亦低声道：“只对众人道是李军师外出督战，乱军之中不知所踪！复楠竟如此重杀伐，目前不可与之翻脸，以免滋生事端！眼下最好按兵不动，此间就由你与李钧斟酌、权衡，待我寻回主公再做定夺！”
靳辉抬起头，怔怔看着赵远庭道：“还是我与你一同去寻吧？”
赵远庭摆手道：“我出身江湖，可凭薄面调动左道之力，只要主公尚存，定能寻回；而你是战将，须守定紧要！以我推之，目前复楠定会继续向南；中原元气大伤，必不敢轻举妄动；至于北方，尚不好说，不如陈兵要道，防御一、二，竭力为主公保全基业！”
靳辉闻言，点了点头……
平北，磐城要塞。
独孤明一身雪白狐裘，俊朗洒然，但此刻却是眉头微皱。
只见他惆怅问道：“远哥、煜哥一直未有消息？”
李曼黯然道：“是……”
“唉！”独孤明兀自摇头，沉吟不语。
白晨见状，看向李曼，进一步道：“主公临行授意，若有西王消息，即传位于他，否则传位太子复楠，如若不然，请独孤接替。眼下并无荆扬动静，而太子一方与我相去甚远，倘若我等南下，且不说荆鸿会有所阻拦，恐怕西王的部下亦会对我等不利……”
李曼点头应道：“是啊！如今群龙无首，不若请孤独继位，再行定夺。”
说着，二人看向独孤明，不复言语。
独孤明闻言，面沉如水，沉吟半晌道：“好！我权且代理此位，只要远哥回来，当即让之。”
群臣闻言，纷纷点头。
独孤明语气平和，高声道：“如今形势紧迫，只宜秘而不发，更不可昭告天下，以免人心动荡！李曼骁勇，可率众向东，汇合魏慈、韩成、俞晟，并立清扫夷、狄，解救东王。”
李曼领命，却面带犹豫，欲要说些什么。
独孤明看在眼中，摆手示意，坚定道：“无妨，此间有我与白智囊足以。”
白晨谦逊一拜，手扶下颌道：“李兄可趁夜悄然离去，如今荆鸿失了州郡，元气大伤，又恐西地军马袭其后，必不敢妄动，而荆扬未有消息，其手下亦不得轻易生事，无非陈兵向北，以为防备，此正是为征东王解困的良机！”
经南州，漕郡，郾城。
姜炎面色肃然道：“少主，据传闻戍西王现在不知所踪，西方军马暂由靳辉、李钧管辖。”
复楠笑道：“我道是他们收到‘礼物’竟无甚动静！原来如此！如今我方兵甲齐备，正是进兵良机！”
姜炎点头道：“话虽如此，但再次向前，恐非如经南这般顺利……”
复楠闻言，询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姜炎微微摇头，看向复楠道：“经南四郡，地处偏僻，却最为丰饶，多从商者，以和为贵，以利为上，故各州郡守不重兵甲，见我等强占郾城，自是望风而靡，纷纷倒戈，因此将其扫平并未费吹灰之力。而此去东方楠州，重土木工事，强生产铸冶，‘邺’、‘渺’、‘侜’皆在其列，乃是江南根本。”
复楠看着姜炎，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姜炎指着地图，继续道：“邺城，亦称石城，且不说城墙最厚，其中锻冶之术亦是楠国鼎盛，兵甲最利，最难攻克；渺城则称为河城，与周围州郡数座城池皆以水路相连，且护城河最宽，几可并行战舰数列，若是水战，则无往不利；而侜城，却以生产工事闻名，其船业最为发达，我楠国众多战舰，皆产自此处。此三城正为驭海屏障，拱卫南都。”
复楠看着地图，思忖良久，皱眉道：“我欲绕过邺城，直击经海府，可乎？”
姜炎摇头道：“此略太险，若真如此，必须以闪电之势，轻骑奔袭，就算兵临城下，亦是强弩之末，倘若行军途中稍有差池，为三城发觉，届时三路共同出兵，则我等必腹背受敌，死无葬身之地矣……”
一干文武闻言，面面相觑，复楠亦沉吟不语。
忽然侍卫来报，门外有使者求见，乃是荆鸿之子荆超所遣。
姜炎听得，笑道：“天顾少主，大事谐矣！”
复楠微微一笑，吩咐道：“请。”
众人来到大殿之上，与使者一一叙礼。
一番介绍下来，复楠已知此人乃是荆超手下谋士邓苗，特被遣来说和，便向姜炎暗使眼色，有心难之。
姜炎会意，待双方落座，首先发问道：“使者可是请降？”
这邓苗相貌清奇，三分飘然，微微笑道：“某为将军性命担忧，特来规劝说和。”说着，他看了一眼复楠，继而转向姜炎道：“将军占定经南，积力许久，兵甲茂盛，欲要再度向前，可对？”
姜炎笑道：“非也！目今我等尚未有向前之意。”
邓苗摇头道：“先生莫口是心非，眼下中原胶着，我料北方碍于荆扬之面，必猛然向东，届时威王亦相时而动，夷、狄必灭。而此处，定是你我俩家决战之地！”
姜炎从容道：“只存其一而已，何须多言？若要决战，来便是了，速教汝主整顿军马！”
邓苗笑意不减道：“将军若进，则必全力攻占邺城，我主定亲往迎之，那时未必吞不得将军人马；而我主欲要收复失地，则亦须深入郾城，将军亦可围之，此两败俱伤之举！以我论之，不若两家就此罢兵，互通商贸，以待中原气息恢复，再各展抱负！”
姜炎摇头道：“当真笑话！如今戍西王下落不明，天下皆知，定是荆鸿父子所为，怕是中原恢复之后，他二人再夹击我等，那时皆死无葬身之地！”
邓苗道：“世事多变迁，届时将军亦兵马强盛，西方沃土岂非唾手可得？”
姜炎起身，指向邓苗，高声道：“使者速回！西王对我主有救命之恩，不思图报，反欲将其吞并，此事恐只有荆鸿父子做得出来！”
此刻复楠亦高声道：“此不仁不义之事，禽兽所为！休要多言，来日决战！”
邓苗冷笑道：“好！将军莫要后悔！目今西地军马无主，此乃吞并良机！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这边邺城墙高沟深，渺城兵甲器械不计其数，侜城战舰遮天蔽日，届时莫要误了性命！”
“哈哈哈！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复楠傲然起身，转出大帐，径直走向校场，不复理睬邓苗。
这边姜炎接住，高声道：“来人！送客！”
邓苗见状，知事不可为，乃昂然离去，未出几步，耳畔响起震天‘杀’声，竟惊得他心中一凛。不及回神，迎面又向他走来一威武将军，正是靳皓，只见他‘狩猎方回’，单臂提着一具虎尸，身后随行精壮校尉百余，散出慑天杀气，更令邓苗冷汗微流！
姜炎暗中观察，知其心已虚，当下大喝道：“还不快滚！”
这一声，直惊得邓苗险些栽倒！
“哈哈哈哈！”姜炎大笑道：“想是南方军马都葬在中原了罢？”
邓苗闻言，呐呐不语，只听姜炎笑道：“倘若你不来说和，我等尚有戒心！如此看来，必是人马空虚！”
“好！”邓苗面色恢复如常，冷笑道：“那就待一月之后决战罢！”
姜炎傲然笑道：“正有此意！”
待邓苗走后，复楠、姜炎连忙聚集文武，共同商议大计。
大帐之内，姜炎激昂道：“邓苗此番前来，定是探我动向！以我观之，江南军马尽入中原，此间守御甚弱，几可成事！”
复楠沉吟半晌，犹豫道：“那使者固然已经惧怕，事虽可成，然邺城坚强，我方须全力出击，那荆超定亦困兽犹斗，必是惨烈！”
靳皓上前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少主若攻占此城，则江南根基稳矣！”
众人皆点头称是，唯独复楠心下不忍，迟迟不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