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勾斗天下 -- 第三回：北岭飘雪（二）
众人奔出数里，只见荆扬已被一众军马围在垓心，左突右冲却不得脱，甚是危急！
马重大喝一声，纵骑越过外圈，跳入场中，舞起手中长刀，连劈带砍，直冲至近前。
此刻，荆扬座下宝马已身中数枪，再无力支撑，一声长鸣，陡然人力，而后侧卧于地。
荆扬不失冷静，借得高处一跃而起，随即使一招伏虎式，自上而下连刺三枪，逼退身边众人，甫一落地，又翻滚一圈，圆转身形，一式苍龙摆尾，扫平身后，继而翻身向前，拼尽全力，数次用招‘闯鸿门’，向马重方向突围。
马重见荆扬已近至数步，立时下马，左手牵之于后，右手持刀向前，哪顾得什么招式，只一招横扫千军，挥着凛冽杀气，汇合荆扬。
片刻间二人聚首，马重不容分说，举荆扬上马，随即号令随行兵卒，站定一圈圆阵，死守中央，徐徐后退。
自黄昏至月升，众人不知退了多远，身边已是一片荒漠，风沙不断吹打在脸上，分外疼痛！
这时，那白衣战将自后方赶来，信手一抛，却是祁元项上人头！
“啊！”荆扬看到，不禁怒气上涌，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高声道：“你们杀的人还嫌不够么？！”
这边白衣悍将冷声道：“你杀的人，却还少么？”
荆扬一时语结，不知怎辩是好，怒气不禁上涌，几欲昏厥，险些栽下马来！
马重忙上前将其托住手，低声道：“主公珍重！”说着，他狠狠鞭策战马，放走荆扬，随即命已是为数不多的兵士摆下三道长蛇大阵，坚定的看向白衣战将……
三日后……消息传至平北王府。
荆远不可置信道：“什么？竟有此事？”
抚军将军魏慈低头道：“是！那支军马尽着我冰绒乌甲，袭了戍西王！”
荆远不住摇头，思忖良久，黯然道：“世人皆道我大仁大义……恐怕这次，却要背起莫名黑锅了……”他顿了顿，看向大殿群臣，正色发号施令道：“魏慈听令，某要你尽起本部兵马，即刻前往东方，汇合王桓，扫清北狄！”
“诺！”
“韩成、俞晟，你二人起本部兵马，随魏慈一道东行，替回独孤明。”
“诺！”
“李曼、白晨，你二人率本部兵马与我一同南下‘磐城’，待汇合了周煜，我自有安排！”
李曼闻言会意，上前道：“主公！如今南方将士轮值方回，若复贸然出击，则必疲敝不堪！况北方兵马已然东陈，境内空虚，恐难以决战！”
荆远桀骜笑道：“我亦有卿之虑，兵者，实而虚之，虚而实之，诡道也！二哥向来多疑，我就摆下这一座大空城，看他敢犯否！”话毕，他起身环视殿内群臣，挥手道：“众位，且各自准备罢！”
“诺！”
……
一路疾驰，未出半月，北方大军开入磐城。
这一日清晨，荆远坐于城中大殿之上，唤来一众文武，缓缓道：“天下纷乱，不知何时能安，本无心治世，但被推至此位，无甚大才，却蒙兄长不弃，诸公相辅，实生平之幸！”
众人闻言，暗自欣慰，沉默不语。
他继续道：“周煜、李曼、白晨，你三人各有所长，又与某亲如手足，如今，某亦不做隐瞒，坦诚相告，我欲亲自去得霜阳，见到二哥，劝其其悬崖勒马！”
三人听后，立时上前，跪倒垂泪曰：“主公，万万不可！此一去几十死无生！”
荆远缓缓摇头道：“我岂不知？故对你等有所嘱托……若我半月不回，卿等可让出磐城、落城、滨城，带中原兵马越过这三处城池，则进兵攘之！”
“啊！”周煜惊叹道：“若不成事，则通阳一郡尽数他人矣！这些年反王贪心不足，无时不欲吞并北方，还请主公三思！”
荆远笑道：“无妨。此是我效‘诱敌深入、退避三舍’之法，乃为下策，二哥未必敢来！如若他真来犯，定道是我们这十余年的守御功亏一篑，因此，其心必骄，则孤军深入，届时必不得安然退去矣……”
众人不欲荆远犯险，皆沉默不语。
荆远嘿嘿一笑道：“总要有人为天下做点什么，不是么？待我平安归来，则兵不血刃，天下之事谐矣，如不能回，可寻我弟荆扬下落，将北方尽数托付，以正清白！如荆扬亦无下落，则需你等联合西方大军，助我那复楠皇侄，平定天下！但若终无人可托，我已将独孤明唤回……”
“主公……”
荆远惨笑，摆摆手道：“某思索过多，身心俱疲，诸公可退下，容我缓解一、二，便要去探望二哥啦……哈哈！”
这时，周煜、李曼、白晨不约而同，上前施礼道：“某愿随主公同行！”
荆远一怔，笑道：“某久守北地，甚是怀念中原，虽占得踏雪、驰辽二郡，却从未出巡……此一去定要大肆畅游，寻花问柳一番，卿等跟在身边，恐是不妥……”
周煜本是淡然从容之人，此刻却也矜持不住，突然谄媚笑道：“主公，某常观望中原繁华，却不得亲历，不如将我带上，领略一番人间繁华！”
李曼、白晨亦欲上前，不及开口，荆远止而笑道：“罢了！罢了！就让周煜随我同行吧！”
“谢主公！”
一众人悲从中来，退出大殿，只留下满面索然的荆远和那寸步不离的周煜。
……
数日后，霜阳，皇城大殿，酒席宴上。
“远弟未变模样，还是这般潇洒！”荆鸿抚着头顶白发，深深地看着荆远，面带骄狂，举杯笑道：“你可当真胆略不小，竟敢孤身来到我处！”
荆远微微一笑，看着荆鸿，寸步不让道：“我心底无欲，便无所畏惧，更何况此一路上畅行无阻，想是二哥亦想与我见上一面罢！却不料二哥竟变得如此模样！”
荆鸿垂下眼帘，定定看了看酒杯，一饮而尽，缓缓道：“西沙冽，北风凛，遍吹周身如刀割，刀复一刀，却是心头滴血，汇如天河；东日不升，南岸不绿，时光流逝催人紧，一催再催，直教白发千丈，人心焦急……”
荆远闻言，略微思索，随即摆手笑道：“沧澜长江尽东流，润泽枝桠掩风沙，入得滨海承日月，艳阳高升暖北寒。菩提有树明镜台，可怜四方染尘埃。欲待渴饮胡虏血，臂断足残力不来！”
说罢，二人相视良久，继而哈哈大笑！
荆鸿虽狂放不羁，却也至情至性，当下又连饮两杯，对荆远道：“远弟可知，若十年前我尽起大军，则北方二州鹿死谁手，未可知也！”
荆远点点头道：“二哥顾忌东、西，却也不敢发兵，因而我们只得对峙！”
荆鸿却摇了摇头，大笑道：“非也！荆扬多疑，故我特留下几座破城，任其攻打，越简单的事情，他反而会思虑复杂，故迁延岁月则可！然而，他却动也不动；荆威勇武，却只顾争斗，夷、敌合兵击其后，则震怒不堪，定要与之一决雌雄！因此可成全于我！若当时进兵，没有一丝顾虑！”
荆远大惊，凝视荆鸿，问道：“那二哥为何……”
荆鸿声音有些颤抖，哽咽道：“若我说大哥并非我杀，你会信么？”
“啊！”荆远竟一时语结，不知所措！
荆鸿低下头，喃喃道：“我只不过想再看一眼晴儿罢了……”
“哈哈哈哈……主公，你累了，请歇息吧！”这时，只见荆鸿身后转出一位鹤发童颜的黑衣老者，面目平和却隐隐有急促喘息：“多情总为痴情误！错事已铸，怎生弥补？何不将错就错！”
荆鸿惊恐地看着身前这位老人，欲要挣扎，却痛苦万分！不久，他双目垂泪，渐渐阖上，断了最后一丝气息……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惊愕中，荆远奋力拍了一下桌子，起身厉喝道：“老东西！你这是做什么！？”
黑衣老者诡谲一笑，淡淡道：“至情至性之人，最易受控！然恰是至情至性之人，亦最易解脱……”
这时，武锐、张劲亦站起身来，怒目而视,狠狠问道：“东方极！你竟如此大逆不道！”
这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是荆鸿称之为老师的东方极！而他另外的身份，乃是在江湖中掀起血雨腥风的血魔教教主！
东方极淡然一笑，指着荆鸿，神情苦笑却语气轻松道：“我也没办法啊！自从他与那荆扬见面之后，便开始不听话了！幸好还有‘青丝傀儡’之法！呵呵。”
张劲右手攥拳，左手指向东方极，咬牙切齿道：“你！你！你可当真恶毒！竟用妖法控制主公！”
东方极淡然依旧，叹气道：“唉！他本就至情至性，难成大事！若非他不欲用我‘擒王’计划，我怎会施展此法？若非他竭力反抗，我又怎会下得这杀手！”
荆远听到，怒气横生，恨恨道：“好哇！你个老东西竟敢杀我兄弟！来人，给我杀！”话音未落，他身后一道白影飞速向前，直奔东方极。
那白影正是周煜！
只见他身修八尺，眉宇从容，一身白色狐裘，举手投足皆带悠然之气，当下飞出二起脚！
东方极不慌不忙，后撤一步，以臂搪之，隔开此式，却见周煜又转用提手上势，向他推来，无奈之下，东方极只得复后撤一步，欲要跃起，施展‘青丝银针’，却见周煜更是递出一招进步搬拦捶，看似轻缓，却隐隐携云涌之力，一气呵成，打向自己心口！
东方极心下大骇，立时用出迎风回浪，向后翻出数步，随即起身，站定身形，冷笑道：“好一套三世太极功！但不知你能缠我多久！”
武锐、张劲见状，欲要上前助拳，却被一众大臣拦下！
这时，他们环视周身，只见殿上众人分作两派，其中八成人自是以东方极为首，将几人围在中央；而另外二成人则应是定力极高，有的奋然起身，有的兀自挣扎。
“哈哈哈！个个皆自以为是！”东方极调度众人接下周煜、武锐、张劲等人，之后轻蔑走向被围的荆远，以言相激道：“若非那荆扬自信到胆敢孤身北上，我又怎能轻易得手？你这平北王当真愚蠢，竟然也学他孤身来到霜阳！”
荆远愤恨不已，咬牙切齿道：“此我们兄弟之争，你这外人竟也指手画脚！”
东方极微微笑道：“外人？现在这霜阳已经落在我手了！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说着，他戏谑看着荆远，效仿其之前的口气，回首对众人道：“小东西！我看你还敢放肆！给我拿下！”
……
楠国的冬，从未如此凄冷，高远的天边，飘下片片白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