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勾斗天下 -- 第一回:貌合神离
转眼已是新春,这一日,江南天空漫着轻飘细雨,沁人心脾。
思游出神地看着萧杰练习‘箭舞’。
一套演过,思游远远走上前去,抚掌道:“此种武艺练习时当真命悬一线,但若大成,可说是世上绝学!”
只见萧杰气喘连连,漠然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松懈,随手挥走远处的众位师弟,示意他们独自练习。
原来,‘箭舞’乃是修习之人立于百步之外,为靶;再由其余众人轮番开弓射之,以达练人机敏,锻人凝神,淬人心性之目的,如若不成,则身心俱损。
萧杰微微笑道:“是啊!世人皆以为我长弓以远致胜,殊不知习得‘箭舞’,近战亦可自保无虞!楚兄已有绝学在身,何不以身法辅之?定能更上层楼!父亲特命我亲自教你,莫要怠慢!”
思游立时沮丧下来,略带哭腔道:“萧兄,换个人教我不好么?你箭势甚快,我这手臂、小腿才刚刚痊愈……”
萧杰并不理会,强自按住思游,漠然道:“父亲曾道,楚兄悟性甚高,只是太过懒散,必须早晚敦促,严加练习!”说着,他转过身去,方走出数步,便看见迎客师弟走了过来,坏笑道:“大师兄,师父特命我前来找寻你们,楚师兄有故人来访,现在大殿等候。”
“哦?我的故人么?小师弟,速速与我引见!”思游如得大赦,快步越过萧杰,拉着他与那迎客师弟,快步走了出去。
行至大殿外,思游方欲进入,但看见里面之人,立刻愁眉苦脸,转身要回:“萧兄,我们还是练习箭舞去吧……”
这时,萧杰亦是一脸坏笑,推着思游进入大殿,低声道:“楚兄这是何必,你这手臂、小腿才刚刚痊愈,不宜过度运动!如此新春美景,何不陪伴佳人?”
原来,长弓派自有一套暗语,萧杰与迎客师弟一路打着手势,已知来的是美若天仙的两名女子。
“……”
思游满是无奈,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二人,低头走入长弓派大殿。
“楚公子……”侍女小環飘然下拜,来者不是黎玥,却又是谁?
思游低头道:“黎玥……你怎会找到这里?”
黎玥笑眯眯地看着他,缓缓道:“你楚皇子好生机敏与洒脱,苦肉连环安江湖,天下谁人不知?找到这里又有何稀奇?”
思游一怔,想是朝峰将这段经历告之于她,倒也说得通,随即向四处张望。
黎玥看他小心谨慎的样子,不禁一笑道:“别看了!又没人偷听!”
小環虽天真烂漫,但亦察觉气氛尴尬,自腰间摸出一副狰狞面具,遮住俏脸,以为震慑。随即又见她拿出一只折叠弓,搭上箭支,做警戒状,扫视着四周,低沉道:“哼!谁要是敢偷听,我必将其射杀!”
“咳、咳”萧长天何等智慧,知此是儿女情长之时,微笑道:“哦?这位小朋友亦是擅用弓箭么?何不切磋一番?”说着,他示意萧杰等人随自己走出了大殿。
这样倾城一笑,思游竟看得呆了,直直地盯住黎玥,似不愿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野……
黎玥娇羞地低下了头,红着脸道:“有什么好看的!”
思游一滞,顿觉大窘,随即惊异的看着带上面具的小環,只觉分外眼熟。
他喃喃道:“那日你来找我,账外有偷听之人,被大哥擒下,之后此人竟被射杀,难道是小環下的手?”
黎玥低声道:“是的,那日小環一直守在暗处,为保我名节,不惜出首……”
思游不禁皱眉,回忆当时情形,想了半晌,摇头道:“不对,以小環之力,恐无法于那远处得手,那人应是另外一个蒙面人射杀的……”
黎玥嗔怒道:“小環都告诉我了!另外一人定是朝峰哥!你想这些无聊之事又有何用?难道就没想过我们的未来么?”
思游闻言一怔,顿时羞愧满面,继而黯然神伤道:“我们会有未来么?大哥那边如何是好……”
黎玥愣了一下,口气渐缓,微笑道:“你可知守护一个人,有多难么?”
思游看着黎玥,满眼迷惑。
黎玥侧过脸,眼中含泪道:“前些日子有人行刺于他,混乱之中,复楠大哥特遣张卫、张冲二人将我送出……”
……
话说数月之前,复楠喝死程壁,夺取帅印之时。
中原定州,藏风郡。
行宫‘望升’,大殿之上,亥时。
荆扬自起兵以来,逢战必胜,不免傲睨得志,私下更以天子自居。但如今中原鏊兵,进退两难;北面毫无声息,难免焦急;而南方复楠更是怒杀金广,喝死程壁,更夺其帅印,突然易帜!
不到三日,消息传来,着实令荆扬愤怒不已!
只见他面沉似水,看着李亮。沙哑道:“李卿,如今荆鸿元气大伤,又被复楠袭了经南,失了给养,孤应如何是好?”
虽是布满血丝的疲惫双眼,却掩不住阴鸷与杀气!
李亮心中一颤,低头道:“王上,如今虽形势扑朔,但仍朝之前预定的方向发展,我等或可静观其变……”
“哼!”荆扬冷哼一声,缓缓道:“如此迁延岁月,恐失了良机!北面荆远销声匿迹,南面复楠兴风作浪,你却要朕静观其变,却是何意!莫非待他人做大,反而吞了朕么?!”
李亮面上一凛,随即跪拜,急忙道:“臣绝无此意!只是以臣之智,百般权衡,终觉目下隔岸观火最妥……若王上另有奇谋,臣定谨遵,一切请王上定夺!”
荆扬微微一笑,上前扶起李亮,剜心掏肺道:“卿之忠义,日月可鉴,只是复楠大有荡平江南之势,而孤这边却僵持许久,未得进展!古语云:‘良妻择木’,孤深感力不从心,眼下焦急之时,恐卿等弃我而去,故言语偏激……”
李亮神色肃然道:“王上莫要胡思乱想,某自得王上知遇,心如铁石,只为辅佐王上成就霸业,绝无他想!”
荆扬开怀道:“孤自是信得过你!如今孤有一计,卿试想一下,看是否可行?”
“嗯……王上请讲。”
见李亮看着自己,荆扬低声道:“我欲行一招险棋,且将兵马分做三路,一路起精干军士随我亲去北方,探查荆远之谋;一路留大军随卿居中,急攻霜州,灭了荆鸿;再一路便是遣轻骑千余,日夜兼程,随杨愈、阮冀南下,犒劳复楠,再接再厉是假,实欲接替程壁,讨回帅印!卿觉可乎?”
李亮沉吟半晌,点头道:“王上大略!征南军士早有我布置细作千余,暗中辅助杨愈、阮冀,里应外合,此事易成;而中原之争,某亦谋划数日!如今反王陈兵于此,紧守要道,势欲与我等不死不休!而王上北行,正是一个契机,可大肆布告天下,使敌知我行踪!届时某分兵相随,于路埋伏,更于此处摆下空城,只待王上跃过楠岭北脉,进入北境,某便假途灭虢为虚,打草惊蛇为实,令彼以为欲要攻伐中原粮仓通西郡!那时各郡定会援兵!则必中这调虎离山之计!此良机一出,某便以全部伏兵‘趁火打劫’,灭却定州支援,而后复回,将其占据,直贯东西,则瞬息可围霜州!王上北还凯旋之时,十面埋伏之势已成!待灭了反王,加之王上亲去北方探得的军情,欲要伐之,可谓易如反掌!”
此刻,荆扬表面被李亮计谋折服,钦敬不已,但心中已是妒火中烧!这般高士,岂能久居人下?
只见他连连点头,兴奋道:“甚妙!”
突然,李亮神色一凛,跪拜道:“只怕北路多艰,还请王上斟酌,不若使人代替,莫要铤而走险!”
言出肺腑,直令人深感安慰!
荆扬面色稍缓,再度将他扶起,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卿心意,朕已了然!方已说过,时光匆然,万勿迁延岁月啊!”
李亮闻言,哽咽道:“不如将我兵马分与王上,以祈万无一失!”
话至明处,荆扬心底乃安,却不露喜色,连连摆手沉痛道:“万万不可!李卿为朕谋划天下,已然殚精竭虑,况此处承北衔南,是我等平定中原之根本!不容有失啊!”
李亮见状,立时跪拜道:“若王上一统天下,臣虽肝脑涂地又有何妨!只盼王上安然归来,自当奉上一方净土、万余甲士!”
荆扬抹了一下眼睛,三度将李亮扶起,坚决道:“卿勿复言其他!就依卿之计而行!若成,则三路皆占尽天时!到时添兵南北,更进一步,则可安定江山!”
李亮顿时涕零道:“世道安泰,真黎庶之幸啊!”
三跪三扶,二人眼中俱是泪光,可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当下计议较定,李亮径自回府,大殿之上的荆扬,独自沉思,良久,唤来侍于门外的靳辉……
……
翌日晨议,二人一唱一和,尽皆布置妥当。
……
启自蒤、林,而沉于冰川,一端翠绿,一端苍然,贯穿南北,藏大小名山百十余,谓之楠岭山脉。
“主公,越过这‘灵泉双峰’,我等即要向东而行,无法保护主公,某心实在难安!”赵远庭侧身,满面愁容,对荆扬道。
“远庭无需担心,祁元、马重某自带在身边,此二人皆沉稳之士,可堪大用!”荆扬笑了笑,打趣道:“反而倒是你最令我放心不下呢!分别之后,莫要再懒懒散散,一切谨遵军师调遣,勿再犯了冲动啊!”
赵远庭心中一凛,随即拜道:“诺!”
“哈哈哈,走吧!”荆扬等人一路说笑,轻松非常,半日之后便各自上路,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