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江湖流连 -- 第十九回：螳螂捕蝉（三）
这边萧长天听到，微微一笑，神色傲然，却也无力道：“其腹已然洞穿，没寻了短见就好！丫头，去帮他医治一下吧！仙枫医术，天下无双！”他静静地看着童迪，不再言语。
“唉！老不正经地伪君子！你、你、你、你，过来守住你们恩师罢！哭哭啼啼像群娃娃！”说着，她叫来不远处的长弓派女弟子接替自己，继而径直走向邱岳明所在之处……
此时，思游心怀疑惑，绕至这精钢铸成，厚达尺五的重盾之前，细细观瞧，竟发现盾上仅有一个小洞，隐隐透出光亮！再看其四周，散落着八支长箭，心下骇然！
原来，萧长天的第一支箭已经算定要攻击邱岳明何处！继而发力，钉在重盾相应位置。其后一箭一箭，皆打在这支长箭尾端，仿佛以重锤一下下敲击！那最后一箭，却来势最凶，硬生将重盾击穿，遂形成‘双子连环’，一支长箭直接射透邱岳明，而另一支则插在了他的身上！
其实，邱岳明自恃反应迅捷，长盾坚强，便藏匿其后，只要听到长箭撞击之声，便兀自出首，甩出飞刀！
而萧长天正是把握了他的这一策略，只是微微闪开要害，便全力发出一箭，以尖锐破空之声扰乱其听觉，令其误以为传入耳中那‘叮’的一声，仍是长箭撞在盾牌之上，遂掉以轻心！
以往二人相斗，邱岳明靠重盾、萧长天凭箭舞，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这次却截然不同！邱岳明依旧伏于盾后，只见萧长天受伤，却不见这等准度、力道！
弓圣之名果非虚传！
可惜此非感慨之时，争斗依旧继续，但形势已趋于明朗。
随着不断地有人倒下，精疲力竭地喘息声与痛苦地呻吟声渐渐响起，但未过多久，即平静下来。
此刻，玄罡道人与殷文政的交锋，已进入白热，成为全场焦点！
只见这二人皆双脚陷入土中，稳扎马步，拳、掌相撞，虽招式古朴，却蕴藏着无匹内力。
似感觉气氛异常，他们不约而同环视四周。
良久，二人又异口同声道：“这一招就决出胜负罢！”
说着，殷文政双掌朝天，似勾动空中寒气，大喝道：“天-河-冰-凝！”话音甫落，这一双冰掌自上而下拍向玄罡道人。
而同时玄罡道人更是身形一沉，马步再度加深，又陷入土中寸许，双臂夹于腰间，蓄力良久，随即奋然击出，迎向殷文政！
霎时‘轰隆’一声巨响，顿时激起无数烟尘，一条人影倒飞出去！
众人定睛观瞧，正是殷文政！只见他并无调整之力，直接撞在一尊石像上，喷出一口鲜血！血魔教徒们立时目瞪口呆！原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计划，竟随殷文政的落败而毁于一旦！
……
尘埃散尽，冰冷地月光照在玄罡道人的脸上，愈发苍白；照在他的胸前，却泛起红光！
十成十的内力比拼，殷文政被击飞，他又能好到哪里？
‘噗！’一口鲜血喷出，玄罡道人再也无力支撑，立时躺下。
此一役，松云、宝相、豪杰联盟，带来六十余人，皆负重伤，竟连崇义亦大腿中了两箭，一时无法起身。如今能勉力支持的，也只有了悟禅师、圆通、圆相、思游、朝峰、童迪、穆青寥寥七人。
而长弓派这边，一百余人的门派，仅剩三、四十人！混战之中，为救助处于危难的年轻弟子，二长老余归海被乱刃砍死，三长老张晨然亦受重创。之前随萧长天过来的弟子们更是十去六、七，剩下的亦无法活动自如。幸而萧杰等精英弟子昏迷倒地，被萧长星及其门下弟子护住，算是保住了长弓根基。
反观血魔教这边，来者二百余人，以陈泽凯为首的近一百余名高手尽皆殒命，其余皆重伤如殷文政、邱岳明一般！
望着这凄厉的场景，一个声音在思游脑中盘桓：人，为何要争斗不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看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思游悲从中来，方才尚且把酒言欢之人，眼下已魂归九泉！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连环计，竟使这许多人枉送了性命！他不禁大声发问道：“为什么要争斗？”。
“哈哈哈……问得好！”一个声音自幽深之处响起：“因为你想得到的东西，就在障碍的后面！”
了悟禅师闻言，面沉如水，高颂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还嫌手上沾染的鲜血不够红艳么？”
此时，一位鹤发童颜的黑衣老者飘然走出，正色道：“大师这是什么话？大师的手上不也沾满鲜血么？看看眼前罢！……江湖中人皆以为我们乃是妖魔邪道，杀了人，更遗臭万年，而你们呢？哼哼，名门正派啊！杀了我们，倒可流芳千古！”
思游转过身，怔怔地看向来者，却发觉竟是一位慈眉善目，样貌平和地长者，周身隐隐散出宗师气派，却无半分凶戾！
只见这慈祥长者微微一笑，随即长袖一挥道：“同样是杀人，只不过目的不同罢了！我们想的，无非称雄武林，而你们呢？不也是沽名钓誉么？”说话间，自他身后涌出无数黑衣人，将思游等人团团围定。
众人顿时凝神戒备，但慈祥长者却不以为意，眼帘垂下，淡淡道：“杀吧……”
“敢！”存亡之时，童迪跨步上前，傲然道：“前辈这是欲与我仙枫门过不去么？”
一众黑衣人身形一顿，一时不知所措，而慈祥长者则缓缓抬眼，看了一眼童迪，莞尔道：“天下高手寥寥，妙行云可算其一，只不过她闭关许久，而仙枫门又为那‘疯婆子’张老太把持经年，恐怕其中实力还不够看……”
听到这里，童迪面上寒芒一闪而过，不过确实被他言中，当下沉默下来。
这时，众黑衣人见童迪如此神情，便不再犹豫，立即施展身形，欲要血拼正道高手！
眼看就要短兵相接，突然思游身后响起振聋发聩的尖锐口哨之声。
场中所有人皆微微一怔，只见朝峰越众而出，立于黑衣长者面前，轻蔑道：“老贼，今日若是不留活口，天下俱道是我等与长风门同归于尽，可对？”
慈祥长者古井无波，笑道：“然也！”
朝峰闻言，不复说话，只是右臂高举一束火把，再空中接连画出数个圆圈！
这时只听得远方一座山头异响连连，而后愈发迫近，数次呼吸之后，天边传来无数破空之声，外围的黑衣人立时倒下一片！
慈祥长者先是一怔，随即挥洒如常，表面上虽莞尔依旧，但心底已然泛起杀意！只见他亦高举右臂，直直指向场中，冷声道：“杀！”
“慢着！”千钧一发之际，玄罡道人缓缓起身，行至朝峰身前，低沉道：“让他们走吧！”
“什么？！我没听错吧？”
“怎会这样？”
“此正是消灭魔教的好机会啊！”
“老道士何如此惜命？！”
……
众人皆已做好身死觉悟，但听得此言，均惊讶不已，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场中只有慈祥长者、了悟禅师、萧长天、朝峰几人面露赞许之色。
这时，了悟禅师高声道“阿弥陀佛！玄罡道兄果然大智慧！”说着他看了看朝峰。
朝峰心领神会，将手中火把‘一’字形挥舞几下，远方大军如潮水般分向两侧，留下一条通途。
“哼！”慈祥长者此时已面如冷霜！
其实他心中另有盘算：如今一番鏖战虽令血魔教元气大伤，但只要一声令下，带来的这些人马足可将在场所有人灭却！且混乱之中凭借一己之力逃脱亦不无可能！可惜竟有庙堂之人搀和其中，今日之事定会传遍江湖！而玄罡道人一句话来得亦分外及时，拯救了所有人的性命！
慈祥长者不动声色地感受周围气氛，发觉身边众人皆长出了一口气，便知他们已无战心，无奈之下只得退去。
见血魔教众悄然离去，朝峰高声道：“老人家莫要再杀得‘回马枪’！某将驻守此地数日，直待正道各派前来，冰释前嫌！”说着，他回过身来，对正道众人四面行礼，道：“某此番前来，其意有三，一是料定有今日一劫，特来解之；二是想做个见证，为各派澄清事实，这三呢，是我主荆复楠，乃是楠国正统，志在平定乱世，还黎庶安宁！如今虽令经南和睦，但却深感势单力薄，苦无志士良才相佐，故特派我向众位求助！”
朝峰此言语调不高，但尽入慈祥长者之耳，只见他慢慢回身，打量了朝峰许久，继而目光闪烁，挑了挑眉毛，戏谑道：“小友，告诉你一件极好又极不好的事情：西极沙尘方起，长风骤然急停，二龙共戏长江水，一龙入海一龙腾！此言不虚啊！哈哈哈哈哈！”说罢，他徜徉而去，留下面如死灰的朝峰出神地站在那里。
“长风骤停，长风骤停！这可是师父的心血啊！”朝峰听出弦外之音，喃喃自语。
这时，只见崇义一瘸一拐踱步过来，问道：“这位师兄，可是‘长风门’有难？”
朝峰闻言一怔，看向崇义，眉头紧皱，不愿言语。
崇义见他这般模样，知是有心提防，解释道：“家师常说，自己虽已非门派中人，但‘和门’弟子仍要以大义为重，不可堕了长风门的威风！”说着，崇义自怀中摸出随身木牌，上书一个圆润‘和’字。
“啊！武师叔现在何处？可还安好？我当去拜见！”朝峰看到崇义木牌，乃知此人是自家师兄弟，方才老者口中偈语似是说门派遭难，虽无实证，但不由令人担心。更何况如今松云、长弓、宝相等派皆有损失，若‘和’门弟子有心回归，岂非壮大门派的良机？当下掏出‘风’自木牌，与其相认。
“感念师兄挂怀，家师一切如常！”见朝峰有心相认，崇义亦不打算隐瞒，笑道：“他老人家现在经海大帝座下为客，现在霜阳皇城训练一批精锐。”
“哦？这些精锐可是牧海卫？你的授业恩师可是天蛇枪武锐？”穆青目光灼灼，不禁上前询问。
崇义不假思索道：“正是！”
“崇义！”思游欲要上前阻止，可话音未落，崇义却先作答！无奈之下，只得缄口不言。
“哼！”听到此处，穆青看了一眼思游，径自转身离去。
“唉！”思游仰天长叹，担心的总是会来……
“一年之后，我定然要去找他！”远方悠悠传来穆青的声音，之后留下一片寂静。
……
时光飞逝，转眼间过去半月有余，长弓派上下业已恢复七、八。
这期间，朝峰见风平浪静，留下些人马后带着崇义径自回到漕郡。
渐渐地，以松云派、宝相寺为首的各路豪客亦悄然散去。
一日，行路间。
了悟禅师微笑地看着玄罡道：“老友，人活一世，是是非非，后人自有公论。你虽一时为人诟病，但一语止战，这是何等魄力，岂不壮哉？”
玄罡道人神情肃然，皱眉对了悟禅师道：“我并非为己身名誉而苦恼，此番前来，便是解和而已！那思游小子，有勇有谋，定下苦肉计、连环计，亦我心中所想而无法为之事，既削弱魔教，又保住江湖根基，当真可喜。”
了悟禅师低诵佛号，笑道：“老友，你我皆世外之人，又何苦为这天下操劳？”
玄罡道人哈哈一笑道：“你又以言试我！”
了悟禅师莞尔道：“你不忍令这些江湖中人前去受皮肉之苦，才借那思游小子之口说出，乃是仁心；不欲灭除血魔教，是因为失了共同的敌人，难免出现第二、第三个‘血魔教’，乃是大道；当真大智慧！可惜那朝峰小子的一席话，竟不知会拉走多少江湖儿女前仆后继，奔赴战场啊！”
玄罡道人点头附和道：“是啊，恐怕江湖又要动乱不堪了！……这次我千算万算，却想不到长弓派如此傲气，竟不容我等说话！幸而思游小子有几分薄面，无奈之下也只得行苦肉之计，能化解了这场干戈，便算圆满！我们是蝉，长弓派亦是蝉，老殷他们自以为是黄雀，怎知大家又何尝不都是蝉呢？这些我早已洞悉！只不过你我虽有赴死之心，皆意在灭却魔教部分力量，但东方极必然会是最后的黄雀！幸而朝峰小子出现，可合长风门之力，震慑魔教，我等方能安然用计！”
“唉！”了悟禅师长叹一声道：“可惜这朝峰小子，竟‘树上开花’，却是为他人而来！”
……
诚然！
这一役,最大的输家便是血魔教！
而最大的赢家，却是荆复楠！
龙扬廿一，年终岁尾，一批批江湖侠士涌入经南漕郡，义无反顾，投身行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