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江湖流连 -- 第九回：意在江湖
劲弦响处，只见一人漠然伫立，黑色劲装紧裹身躯，稳如太岳，眉宇平和目光如炬，英姿勃发。
吴良望见，不禁眉头大皱，喝道：“萧杰！怎会是你？坏我好事！”只见他心狠手辣，不及话音落地，却甩出两支袖剑。
一支贯穿思游座下汗血宝马右腿，‘逐电’疼痛难忍，骤然倒地。
另一支则直没萧杰肩头，将其逼退数步。
“哼！长弓派反复无常，此言非虚！”吴良冷冷地看着萧杰，脚下却丝毫未停，直奔过去：“这次我便杀一儆百！”他顺手一指思游，示意手下道：“围！杀！”
萧杰默然不语，起身上马，转入身后树林。
吴良紧追不舍，奈何林中枝叶繁茂，视线受阻，只听得前方马蹄声响，却见不到人影，欲翻身而回，但转念一想：如若萧杰复回，藏于林中，到时敌暗我明，岂不糟糕？踟蹰间他借助月光看到地上血迹，心情大好，不屑道：“萧杰啊萧杰！纵然你有冲天之翼，恐怕也难逃一死！”
吴良打定主意，继续循迹追赶，不多时，来到一株老槐树之下，听得前方马蹄声骤然停止，立刻凝神戒备，翻身下马，小心翼翼探了出去。
突然‘噗’的一声！一支长箭自吴良后心透出，只见他双目圆睁，倒了下去。
“哼！”萧杰自大槐树上跳下，割下吴良人头，策其宝马翻身复回，只盼思游能坚持一时半刻，待他归来。
这边思游与吴良手下众人拼斗一处，奈何他心智涣散，虽伤数人，却提不起劲气，喘息连连。
众人见状，一哄而上，将思游围在垓心，心道折腾许久，只因此人，不禁欲杀之而后快！
一时间风声鹤唳，思游身中数招，伤可见骨。
唉！就此别过吧！他天生喜爱自由自在，倒也没什么牵挂，对这俗世种种更无留恋。如今被围，水泄不通，无疑乃是死局，不如求个痛快！
“刀下留人！”一声高喝，吴良众手下俱是一滞，不禁循声望去。
此时思游亦睁开双眼，想要看个究竟。
只见一人外形俊朗，一袭白衣如雪，看似风流，却轮着那与外形极不相称的双刃战斧，策马冲杀过来！
“喝！”众人顿时七窍生烟，怒喝连连：“你道‘刀下留人’，自己却不曾停手！”
在一片咒骂声中，确是金崇义现身相救！只见他对思游高喊道：“楚先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真是雪中送炭！思游被追之时，金崇义恰在附近，听得喊杀之声，便远远跟来探视，见吴良留下众人远去，他便打定主意，待所有人凝神憨斗，即刻策马上前，来个措手不及，救走思游。
哪知越看越是心惊，不料思游如此不济，生意涣散，最后竟要求死。无奈之下，也只得硬着头皮挺身而出。
没想到竟有人会冒如此风险伸出援手，思游不禁心中一凛，暗思道：生是囚笼，不得快活，死亦无知，更觉不到快活，不如且挣扎一番！随即心随意转，长啸一声，手中宝剑生风，舞得密不透风，一时间护住了自己与身边‘逐电’，与吴良手下拼斗起来。
渐渐地，金崇义将包围圈撕开，来到思游处，笑道：“楚先锋别来无恙？”
思游大笑道：“金兄一语惊醒梦中人，当真快活，如有酒有肉的话，你我二人定要痛饮一番！”
密密麻麻的人群将二人层层围定，顿时有人骂道：“小贼！死到临头还妄图酒肉快活，去那黄泉之下饮血水罢！”
“慢着！刀下留人！”又是一声高喝传来，话音未落，吴良一众手下顿时精神戒备，怒吼道：“又他妈是谁？”
未能出其不意，反遭恐吓，萧杰不禁脸上一红，随即恢复漠然，长箭递出，带着吴良项上人头，钉在众人面前，缓缓道：“吴良不义，某已杀之，尔等久伴左右，亦知其媚上欺下，不恤忠良！且西地军马恐早已趁虚而入，占了郾城，不如且回，与家人团聚。”
思游接到：“此人说的没错，尔等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莫要再以为偷袭得手，其实城池已被拿下！”接着，他指向郾城方向道：“可见那一柱火光？便是信号！不如早回，我军上将定不为难！”
众人回望，犹豫不决，有心忧者悄悄退去，其余人见状，亦讪讪离去。
良久之后，金崇义走向萧杰，怒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冥思苦想，能于百步之外以快箭伤我座下骏马之人，除你无二！”
萧杰垂目，点头道：“是……”
崇义忿然道：“……唉！算我有眼无珠！错交了你这个朋友！”
原来二人意气相投，故私交甚厚，不想萧杰竟于背后如此动作，当真令人心寒！
又是一阵沉默。
萧杰摇了摇头，指着吴良的人头，看着愤怒颤抖的崇义，缓缓道：“此人屡次提携，有恩于我，当日命我射杀的，却是你……自你被擒，我便暗中调查，欲将你救出……”
“哼！”崇义依旧倔强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思游见状，上前道：“方才我见他不躲不闪，甘受吴良袖剑，可谓仁至义尽，如今又杀掉此人，也算为你出了一口恶气，况且还救得我俩性命，其心可知。”
崇义听罢，尴尬抱拳道：“嗯，是我多心，兄弟勿怪，我只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却不问其中曲折……”
萧杰微笑道：“往事已矣，我长弓派建设所需，素来仰仗此人，如今我将其击杀，已是戴罪之身，只得游历江湖……”
崇义凄然道：“唉！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若就此结伴，也好有个照应！”说着，他看向思游，不放心道：“楚先锋，方才我观你亦无心战事，此次损兵折将，又几欲寻死，不如沉淀心神，随我们同往。”
思游笑了笑，似放下所有，当下答应道：“如此也好！见识一下广阔天地！”
计议较定，三人稍歇一阵，分别医了各自伤处，缓缓向前，听得萧杰巧引吴良追击，于槐树下刺伤自己心爱战马，放任其继续流血向前，造成逃离假象，而自己则伏于树上突施冷箭，取了吴良性命，既唏嘘感慨，又拍手称快，恨不得马上找回萧杰那匹立下大功的骏马。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人仔细搜寻，未出一个日夜，便在林边将其寻回，随后即當了吴良那马，只待找个酒家，畅谈痛饮一番。
且说自思游走后，复楠终日心惊肉跳，终于半月之后，探马回报：先锋军连施奇谋，攻下郾城，安抚了百姓。听到此处，复楠与众人大喜，元帅程壁当即下令，加速行军入城。
议事厅上，只有靳皓，不见思游，复楠神色复杂，却也不好首先开口。
只得听靳皓详细道来，先是思游只身擒下侯炬，而后诱吴、侯趁夜劫营，待探得二人出城，先锋军换夜行衣，远远绕至城外，但见大寨火起，可遣未杀之侯炬部下赚开城门。只是期间思游亲身做饵，引得二人追杀之后却不知所踪……
听到这里，复楠、张卫、张冲三人皆面色铁青。
接着，靳皓怒道：“元帅！某还有一事！众将士皆奋力攻城，为何粮草迟迟不发？若非楚先锋奇谋破敌，恐怕未及未战死沙场，却先饿死了！”
程壁尴尬的咳嗽一声，看向身边金广，问道：“金将军，可有此事？”
这金广乃程壁心腹，自然是得程壁授意，有意延迟，为难思游。只见他连连摇头道：“元帅有所不知，这一路崎岖难行，何况押运粮草，兹体事大，我与诸将士自然要小心谨慎，不敢怠慢，因而有些迟缓。”
程壁听着，面露微笑，环视众人，却见复楠突然擎剑，一下刺死金广！
“你！咳，咳……”程壁恼怒，气喘连连，指向复楠。
“大言不惭！”不待程壁开口，复楠怒道：“一路皆是平原，且前方有先锋军以为屏障，何来崎岖？分明狡辩，有意延误！”
程壁神色复杂，涨红着脸道：“咳，咳，金将军乃荆西王爱将，岂容你说斩就斩？”
复楠忿然，跨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抖擞天威，厉喝道“众将士个个饥肠辘辘，却在沙场舍生忘死！你等坐享其成，反而有意刁难！如今吾弟失踪，若其生，则相安无事，若有任何差池，连你一并杀了！”
复楠虽嘴上这样说，但暗运气劲，揪他衣领的瞬间，便已使出全力，猝不及防之下，老帅程壁直被震得气若游丝，待复楠话毕，又是提一口劲力，将他重重向后一推。
程壁顿时喷出一口鲜血，委顿地坐下，指着复楠，眼中带着无比的仇恨与怨毒道：“你……”
“我又怎样！不过仗义执言！劝你莫拿楠国江山、众将士性命再当儿戏！”复楠接着又是一声暴喝！
“啊！”程壁深受内伤，又兼怒气填胸，顿时一命呜呼！
“好！”靳皓见出了一口恶气，不由更加钦佩复楠，帮腔道：“此次征战，若我等不同心戮力，皆如他与金广那般心怀鬼胎，必死无葬身之地！”
“唉！”复楠见程壁气绝，不由皱眉道：“诸位，我痛失亲弟，又为大义，一时鲁莽，竟将老帅气死，当真无地自容，就此别过，亲向荆扬王叔那里负荆请罪罢了！”
“复楠兄不必如此，此二人死有余辜，我自派人去向戍西王那边解释好了！”朝峰向前一步，抱拳道：“战事已然揭开，还请掌了帅印，免了群龙无首。”
靳皓乃豪侠之人，不知众人心怀鬼胎，亦赞成朝峰。
“小卫、小冲，去将老元帅和那金广埋葬吧，帅印之事尚容再议。”复楠环视众人，目光落在姜炎身上。
姜炎乃姜老先生之孙，自幼聪颖，智谋过人，更兼一直跟在姜先生身边，自是早晚得其教诲，深谙韬略。虽二十岁年龄，但目若朗星，举手投足皆泛从容之气。
只见他微笑道：“复楠元帅，不必再议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切以大局为重罢。”嘴上虽这么说，但是姜炎却暗自摇头：“唉！太早，太早……”
“好！”复楠当即拿过帅印，立于众人面前：“靳皓将军，领你本部兵马，我领拨你军士三千，充做先锋！姜军师，我亦与你兵马三千，以为众谋士护卫！朝峰将军，我更拨你善战之士五千，总督粮草！”
接着，他又重用、攫升数人，皆安排妥当。
当晚子时，姜炎一袭夜行黑服，径自找到复楠！
不及思索，复楠忙起身迎出，笑道：“将军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礼毕，姜炎欠身，亦微笑道：“可说锦上添花，也可说雪中送炭……”
复楠惊异，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人，虽确实站在这里，又那么玄奥与缥缈……
良久，复楠冷声道：“姜兄此话怎讲？”
只见姜炎缓缓走至桌前，面带疲色，微微欠身，淡然笑道：“王上请坐，某此番前来别无它意，只为共论天下。”
复楠闻言，不动声色，径自坐了下去，随即示意姜炎一同落座，笑道：“将军这是为何？”
“唉！”姜炎叹了口气，沉声道：“如今纷争骤起，天下崩坏，王上之志仅在江南么？”
复楠默然不语。
姜炎恳切道：“王上本为正统，却只能寄人篱下，偏守一隅，纵然胸藏鸿鹄之志，然势如笼中之鸟！”
复楠面上一滞，依旧沉默。
只见姜炎洒然一笑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如今戍西王入侵中原，不日既可吞之，届时实力更胜！那时恐天下尽数他人矣……”
复楠看着他，皱眉道：“何人称王并不重要，但愿天下太平就好！”
姜炎摇头道：“王上差矣！”
复楠侧目，试问道：“哦？怎讲？”
姜炎道：“戍西王奉太子而讨反王，名正言顺。然天下太平之后，这龙椅要交予何人呢？恐怕殿下危在旦夕，不久即崩于乱世！这楠国正统，只怕再无法流传下去了！”
复楠惨然一笑道：“先生灼见！今日我虽夺了帅印，奈何势力太薄！”
此刻，姜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微微笑道：“殿下勿忧！源王五子，征东王荆威，虽凶猛善战，不可一世，但最服豪侠之人！而平北王荆远，为人聪慧，长于谋略，却仁心无匹，因此遇事优柔……故某敢断定，王上取得天下的关键，皆在此二人！”
听到此处，复楠会意，不禁问道：“先生可将此事诉之西王叔？”
姜炎摇了摇头，缓缓道：“戍西王身边高士如林，岂能容我说话？”
复楠不悦道：“以先生名爵，不愁言路闭塞！怎如此不够真诚？”
姜炎闻言，紧紧盯着面色坦然的复楠，继而肃穆道：“罢了！已然来到王上面前，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妨坦言！我观戍西王乃外宽内忌，急于求成之人，必无所作为！而王上豪情，手段雷霆，或可联结东、北，成就大事！故特来投奔王上！”
复楠闻言，起身拜道：“若得先生相助，何愁天下不平？某必尽心竭力，与先生共展宏图！”
此刻，姜炎亦起身长揖道：“王上之才，远胜荆扬！臣愿誓死效犬马之劳，匡扶楠国正统！”
二人再次入座，唤来张冲、张卫，一同秉烛夜谈……
翌日，复楠怒杀金广、喝死昏帅，自掌帅印之事传遍全城，之后更有侯炬亲兵感念不杀之恩，径来相投！
复楠大喜，白天整顿军马，入夜便宴请众将，笼络人心，只待郾城稳固，时机成熟，一展抱负，席卷经南各郡！
此时，思游一行三人已南下至驭海州，本欲平静度日，却不想再入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