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江湖流连 -- 第八回：血映霜天（三）
且说荆鸿回到军中，单遣赵哲出阵，这边荆扬不甘示弱，派马重接住，二人纠缠一处，你来我往，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人分三六九等，此言非虚。
莫看这赵哲外表粗犷，但那大锤舞得风声呼啸，砸下如泰山压顶，扫过似惊涛穿空！这便是他武学上的造诣，其悟性可见一斑！
眼下马重虽与赵哲斗个不分胜负，但其实不然。
这二人身形魁伟有力，皆根骨奇佳，马重虽久随靳辉，时时操练，但始终得其招而不得其意，只能稳稳守御。反观赵哲，身经百战，只望有人能接下他三、五十招，好好痛快拼杀一番，因此只是戏谑强攻而已。
又过了二十余合，马重渐渐不支，招式有些散乱，被赵哲紧逼一招，险些丢掉手中大刀！
荆扬见状，连忙鸣金收兵。
荆鸿亦不追赶，示意赵哲回阵，随即高声叫道：“贤弟，你当世之英雄，怎的麾下没了人才？若是不堪西地重负，孤代劳于你亦未尝不可！哈哈哈哈！”说罢，他狂态尽现，悠悠回马，引吭高歌曰：“纷乱繁，天下崩，岂容英雄藏。策兵马，舞长刀，豪杰多盛茂！据江山，谋四方，怎堪误了时光……”
荆扬听着，脸上阴晴不定，双唇紧闭，悄然望着默默退去的中原军马，其中那道最显贵的身影，却也最萧索……
夕阳西沉，战远镇，太守府。
“某作战不力，请主公责罚！”只见马重虎口迸裂，长跪不起。
“马将军已然尽力，快起来吧！”荆扬虽折了锐气，但依旧洒脱，上前将他扶起，微笑道：“此战非你之过，那赵哲真是鲜有敌手，只待靳辉、远庭苏醒，方可力敌！”
“唉！”说荆扬长叹一声，对身边众人道：“今日我观鸿哥，不似寻常！想不到他已深陷泥沼，癫狂到如此境地！”
众人听后，不时摇头，嗟呀不已。
沉吟间探马来报，荆鸿大军已于城外五十里安营扎寨，并遣人来下战书，约定三日后攻城。
“兵不厌诈，众位将军今夜好生巡视，切莫有失！”荆扬皱着眉，挥了挥手。
“诺！”众人见状，沉默离开。
“主公，早些休息，守城器具我已命人备好，如今城坚墙高，只待一战！”李亮见荆扬愁眉不展，安慰道。
“好……李卿辛苦，早些退去吧……”荆扬神色有所缓和，点了点头……
三日后，荆鸿径来攻城，见城郭坚强，不禁皱眉：“小子几年未见，这经营之道却精进了不少！传我令，投石车先砸一阵！”
本欲‘投石问路’，却发觉城墙之上竟也石飞如蝗！
原来是李亮早将投石车立于高墙之上，兼填充的皆是碎石，旨在杀人，射程远，覆盖广，直砸得中原军马惨叫连连！
而平原之上的荆鸿，目标却是城墙，待轰击数轮之后，发现射出的巨石俱落于护城河之中，心感被人愚弄，愤怒不已，顿时泛起滔天杀意！
“投石车换碎石！冲车、云梯必努力向前！后退者斩！”荆扬发号施令，三军全力攻城！
这边亦不得闲，城上险要处纷纷投下灰瓶、滚石、檑木、沸油，誓要死守！
双方无所不用其极，皆是狠辣器具，战场上哀嚎四起，城上、城下满是残肢断臂，几个喘息便尸积如山，可知惨烈异常。
“唉！”见久持不下，荆鸿闭上双眼，长叹一声，缓缓道：“鸣金！”
看到对方退去，荆扬也不追赶，双目含泪，抽泣道：“来人，把这些将士好生安葬！若敌军前来收尸，不复加害，只宜紧守……”说着，他摇了摇头，恍惚离去。
双方就此僵持月余，只是白天攻防，傍晚收尸，偶尔夜间偷袭，均无功而返。
直到靳辉痊愈，终与赵哲战于一处！
这一日，乌云盖顶，狂风劲吹，豆大的雨滴夹杂着冰雹落在地上，荡起阵阵烟尘。
但两军都不为所动，定定的看着战场中央，瞠目结舌。
只见二人拼命撕斗，招式皆大开大阖，拙而不工，藏不得半点花俏！这人奋力一击，那人就全力相迎，盖因其势迅捷、凝重，故容不得半点闪失！兵刃每相交一次，必溅起火花无数，声声巨响传遍战场，竟与天雷无异，令人难以区分！恶斗如斯，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二人你来我往，战百余合却无疲态，但心中都急切盼望分出个胜负！
忽然间，靳辉猝然发难！只见他扫开赵哲一记重锤，随即狂啸一声，奋然跃起，轮圆那混铁钢枪，劈头盖脸重重砸向赵哲面门！
赵哲亦不甘示弱，双手擎起巨锤，挺身相迎！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如霹雳轰击地面，二人所在之处顿时烟尘弥漫，泥土飞溅，就连滂沱的大雨，一时竟也难以将其压制下去。
原来是心有灵犀，自靳辉跃起的一刻，他坐下战马陡然人力，蹬向赵哲！
毫无防备的赵哲连忙以双腿催动战马，方移开半步，长枪砸来，轰然重击在大锤之上，赵哲奋力抵住，随即全力一挥，将靳辉震得倒飞出去。
而靳辉的战马，却重重蹬在赵哲坐骑身上，两股巨力传来，亦将他与战马一并掀翻，摔得极重！
众人望向中央，直待尘土散尽，却见靳辉躺在地上，被自己战马护住，只是双臂折断，大口喘息；而反观赵哲，却被身披重铠的坐骑压住，动弹不得。
曾有《惊雷》一诗，单写这场恶斗：
浩淼苍穹雾龙腾，瞬闪疾绽散烟波。
吟鸣嘶吼震寰宇，疑是天人起干戈。
凛风寒胆千层雪，骤雨急侵霸四方。
圣人听闻色厉变，撼如惊雷纵人生。
荆扬见此情景，知是机不可失，连忙挥军向前，左边李亮、马重，右边赵远庭、李钧，皆奋力向前。
赵远庭马快，飞奔至二人恶斗之处，只见一次呼吸之间，他先是下马抱起靳辉，将其推上坐骑，拍打回了本阵；接着转身就是一枪，直透赵哲后心，取了其性命；随即又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奔向对面！可怜赵哲，如天人般的一员猛将，却被随后赶到的西地军马竞相踩踏，只落得死无全尸，化为肉泥齑粉的下场！
这下惹恼了荆鸿，他愤恨不已，咬牙切齿地看着前方，却又心惊肉跳！只见赵远庭如入无人之境，接连挑飞、刺杀数员上前阻止的战将。
“收兵，速速收兵！”荆鸿见西地大军转瞬及至，已然方寸大乱，无奈之下只得回兵，却被西地军马追出数里，当真尸横遍野，血光映红了霜天！
之后，荆扬更是一鼓作气，四处分兵，将楠国中原定州的数座城池尽收囊中，真一鸣惊人！
无奈之下，荆鸿只得命杨焰轩领兵，紧守所余城池，与荆扬斡旋，而自己则返回升阳皇城，终日郁郁，欲避其锋芒，迁都霜州霜阳。
如今，大楠国更加动荡不堪，一众州郡悄然易主。
中原二州，霜州居北，划有通西、踏雪、霜阳、驰辽四郡；被荆鸿、荆远割据，自荆鸿叛乱之后十余年间，荆远逐渐蚕食了北边踏雪、驰辽二郡，欲更进一步，却怕荆鸿恼羞成怒，反戈一击，不免元气大伤，故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定州居南，地势最阔，分迎朝、定阳、皇都升阳、藏风四郡，如今，定阳、藏风二郡已全数为荆扬纳入囊中；其余各郡城池仍被荆鸿掌控。
南方三州与中原隔江相望，这江，唤作沧澜。经南州临沧澜长江，接西域，划瑕、蒤、林、漕四郡，最富，有歌曰：“美玉无处寻微瑕，雨落空山品铭茶，仙木撑起金銮殿，皆以漕运广传扬。”其中尽是赞美之词，四郡之饶可见一斑，如今已被复楠攻占，其中自有故事；楠州在东，分楠、启、镇江、入海四郡，为荆氏故乡；而最南端为驭海州，分经海、渡穷、海明、宾莱四郡，仍为荆鸿之子牢牢占据。
西方三州，遥州居北，分西云、驱狼、血霞、通远四郡，民风彪悍；漠州居中，划望都、祈、塞西、青四郡；连峰州在南，有南林、苍海、巡承、江源四郡，皆为荆扬所有。
北方二州，西有冰山，东有平北。冰山州极寒，人烟稀少，勉强划冰凌、冰川、冰虹、冰凝四郡，而平北州则划通阳、避暑、平北、敌夷四郡，皆被平北王荆远经营。
最后东方二州，混乱异常，只道版图北是腾州，分楚雄、辽、通关、雁门四郡，南是威州，分阳平、东扬、威远、御南四郡，为征东王所有，只是如今征战不休，不知百姓是否安好，各郡城池是否仍在或沦为废墟罢了！
有道是四方分合，乱必有治！人心叵测，忠奸难断。天下一统，不现端倪。群雄逐鹿，何人问鼎？
……
江南，经南州，漕郡，郾城。
夜幕降临，空中繁星渐渐清晰，思游立于大帐之外，抬头仰望，心中思量：胸中容得天下，却为何独纳不住一人？我会去跟大哥争什么么？他当真要舍弃十余年的情分么？唉！
此时的思游，心灰意懒，连连摇头，自顾自道：不若离开罢了！
思绪未定，忽然大寨之中金鼓齐鸣，竟是吴良、侯炬趁夜袭营！
思游闻声，连忙上马，率众迎敌，不多时便与二人战至一处。
三十余合过后，思游渐渐体力不支，面露疲相。侯炬看在眼中，心内却吃惊不小，想不到吴良武艺如此精湛，而官阶又高于自己，恐其成了全功，自己反而徒劳。心念一转，便欲趁其不备取了吴良性命。
吴良有怎是善类？早已打定主意，眼见侯炬一瞬迟疑，知是时机已到，便身体前倾，探出一剑，假意欲刺死思游。
侯炬在一旁看得真切，见思游忙乱招架，立刻举枪。哪只方一抬手，寒芒闪过，倒是吴良转身，横扫一剑，侯炬面带错愕，人头落地！
思游见此情形，知是无须再以一敌二，抖擞精神，奋力迎敌。
吴良见其困兽犹斗，不禁恼怒，环顾周围连连喝道：“来人！给我围了！给我围了！”
身边兵士得令，如潮水般涌来，思游见所率兵马被冲杀的七零八落，暗道不妙，旋即虚晃一招，刺向吴良面门，待其躲闪之际，调转马头，夺路而逃。
吴良气急败坏道：“追！一群饭桶！”
奔出数里，身后杀声震天，紧追不放，思游心中难免慌乱，不禁冷汗涔涔！正当他犹豫是否回身，飞蛾扑火，决一死战之际，突然身边一支飞箭掠过，如霹雳破空，射倒吴良身边裨将。
这一下倒换做吴良心惊胆颤，立时调整方位，藏于思游后面，不再露面。
‘嗖、嗖、嗖’锐利的破空之声传来，又是极快的三箭，再次射向思游身后，顿时惨叫响起。
知前方是友非敌，燃起一线生机，思游拼命策马狂奔。
“何人放箭？气煞我也！”吴良见所施计谋即将成功，却忽然有人搅局，不禁勃然大怒，狂吼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马快！所有人弃去重兵，轻装上阵，不留活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