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江湖流连 -- 第七回：血映霜天（二）
相传，二百余年前，五位惊才绝艳的江湖侠士因厌倦了江湖纷争，急流勇退，一路艰辛来到现在‘西部漠州’一处偏僻之所，欲要隐居于此。
可是西地荒凉贫瘠，并未开化，当地人只知游猎，不务生产。这群侠士见非长久之计，于是便强领当地青年四处寻找绿洲，开垦荒地，广种良田。几年之间便建立了几座小镇。
直到一天，他们探得一处青山，不禁诧异这贫瘠之地竟也有如此灵秀山水，便当即遣散众人，更将此处命名为藏秀峰，隐居起来。
后来，被遣散回去的人们觉得这几位侠士虽态度强硬，但胸藏渊博却令人受用无穷，便不远万里将自己连同亲属的子女送去，希望能学得皮毛，改善生计。
几位侠士倒也不甘寂寞，索性以五年为一期，收起门徒，教书育人。
直到有一天，不知哪个善人拾得一名遗孤，待其懂事便连同自己的儿子一同送了过来。偏偏这遗孤天赋极高，越成长，越是聪慧，五位侠士看在眼中，皆喜不自禁，更将毕生所学倾囊传授……
而这一传授，便是遥遥无期，直到五个人老态龙钟，阖然长逝乃止……
这遗孤，就是长风枪门第一代门主武遗风。他身怀绝技，却从未离开过藏秀峰，只望能够造福一方，因此建立了长风枪门，不仅继续教书育人，更广开门庭，收留各处孤儿。为感念五位恩师，他又立五祠，筑五碑，更将长风一脉分五支：风门、天门、地门、人门、和门，代代相传，以示追思。
如今赵远庭乃是长风枪门第六代门主，一次偶然的游历，他结识了初来乍到的戍西王荆扬，更以长风一门全力，几次助其死里逃生，维护西方三州安泰。因此，戍西王特为长风枪门请命，御赐一道金牌，奉之为西极第一门派，风头当真是一时无两！但凡事皆有利弊，其他门派看到，又怎不眼红？故而倒也结下许多是非！
眼下，赵远庭看着‘人门’一众年轻弟子，感慨万千，黯然道：“尔等忠义，并非贪生怕死之徒，某已了然，可速去！勿要送死，待回到藏秀峰，可转为‘风门’弟子，亦可留在‘人门’，但皆要好生侍奉你们恩师，辅佐他重振长风声威！”
原来长风五门，赵远庭掌风门，一众弟子皆随军出征，业已死伤殆尽。凌远天掌天门，陆远洲掌地门，陈远群掌人门，至于和门一支，因二十年前一场祸事，直令其长老脱离了门派！而门中众人亦悄然离去，再也没了消息！方才，听得反王道屠戮长风一门，想是这‘和门’亦荡然无存了！数年之内连损两门，赵远庭心中极是不忍，硬是遣返了人门弟子，独自留下，专待千军万马……
片刻之间，橦杨林内响声震天，热浪滚滚，一时间哀嚎遍野。
原来是李钧伏下的死士施了火雷罢！赵远庭心中暗爽，不禁又懒散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马儿，听着自己的呼吸以及千军万马慢慢由远及近的声音。
这回荆鸿一马当先，见山谷之中只有一人，懒散的有些鬼祟，不禁疑窦丛生，再一回想刚刚在橦杨林之前，亦曾小心翼翼，踟蹰半晌，结果还是被火烧一阵，心下更是惊疑不定，唯恐深入谷中，再逢不测，因而只得远远停驻，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山谷上下，而他身边众人，亦学着他悄然四顾，想要寻得一些端倪……
一人一骑，面前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千军万马，赵远庭觉得这一生都未曾如此威风，运起一夫当关之势，不禁开怀笑骂道：“如此畏首畏尾，能成何事？刚刚还杀声震天，现在怎的连个屁也不敢放？”
荆鸿听得此言，不觉愤怒，但更觉其中有诈，沉吟不语……
倒是身旁赵哲，性烈如火，吃了赵远庭一激，欲盛怒向前。
“慢！”荆鸿微微摇头，像赵哲使个眼色，低声道：“此人武艺、胆量超群，与你一样，皆万人敌，不可造次！”说着，他看向不远处的三员青年裨将道：“清风、尚武、莫离，你三人久随武锐老师练那‘六合枪阵’，不知进境如何，何不上前一试？”
三人首次从军，征战至今寸功未立，眼下早已按捺不住，异口同声道：“得令！”话音未落，各舞双枪，拍马上前，直取赵远庭。
只见清风先至，双枪直刺赵远庭胸口，此招如欲同归于尽，以命相搏，狠辣异常！赵远庭眯起眼睛，纵身跃起，一招大鹏展翅，踏在清风双枪之上，随后亮银枪探出，直取其面，欲要刺穿清风的脑门。
千钧一发之际，左边尚武双枪并拢，一式‘傲松迎雪’，将赵远庭枪尖拨开，化解了清风的危机。
“撩得好！”赵远庭不惊反喜，趁清风收枪之际，借着尚武那一招的力道，半转身形，砸向右侧举枪刺他的莫离。
见赵远庭来势汹汹，莫离马上收回刚刚施展一半的‘流星双至’，继而双枪圆转如意，迎向半空，欲绞住赵远庭这一式重劈。
“开！”赵远庭自然是见识非凡，看这三人各自取长补短，互相呼应，便知他们攻防一体，不可缠斗，当即大喝一声，气沉丹田，一招‘千斤坠’硬生破开莫离招式，大枪重重砸在他的肩头。
“啊！”见莫离全力抵御仍然受创，旁边二人不敢怠慢，‘唰、唰、唰、唰’四枪，直取赵远庭后心、右臂！
只见赵远庭大枪顺势一扫，风声呼啸，向二人面上打来，这边清风双枪交互推出，拼尽全力迎住了这一击。虽有些摇晃，但尚武双枪已至，眼见可刺穿赵远庭！
“哼！”危机时刻，赵远庭冷笑一声，双臂发力，以清风双枪交互处为轴，竟转了半圈，顺势将莫离踢飞出去，随即又借力跃回马上。
片刻中，‘一拙一巧’拿捏得精准无比，妙至颠毫，令三人目瞪口呆！
“你若换做长枪，上来抢攻三招，许压得住我。”赵远庭指着坐在地上的莫离，低声道；“回去替我给你们师父传个话！就说他做得一些好事，自会有人前去清理门户！”说罢，赵远庭高声道：“年轻人，老爷今日心情不错，且饶得你等性命，回去练个十年八载吧！”接着赵远庭收枪在手，忽的又刺出四枪，“看好！连环影追光！”只见他一虚接一实，一枪快一枪，眨眼间击落清风、尚武手中兵器！
“反王手下无人么？派三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出战？搅得老爷没了心情，告辞！”说着，赵远庭悠悠勒马转身，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众人，扬长而去！
“呸！就算前面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他一闯！绝不放过这狂人！”赵哲愤怒不已，一声长啸，策马追出，身后健将紧随其后，欲杀赵远庭而后快！
“噗……”赵远庭之前被赵哲一击，已身受重伤，加之刚刚运力过度，胸口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但他不敢怠慢，只得策马迂回奔逃，欲再牵制对方一时半刻。
眼见赵哲越追越近，突然‘杀‘声自南边响起，赵远庭心道糟糕，不料竟有中原军马绕至一旁！想到这里，他勒马回身，定定看向前方，心道：今日竟葬身这山谷之中！风景倒也不错，不错！不错！
“哈哈哈哈！”此刻他先是平静异常，继而又豪情万丈，仰天大笑，只见山谷之上箭如飞蝗，似滂沱雨下，骤然射向面前！
“唉？”看到赵哲舞动巨锤，拼命抵挡箭矢，与身后众人随远处传来的鸣金之声狼狈退去，赵远庭愣住了！但不消片刻，他惊喜万分，自言自语道：“又捡回一命！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旋即鞭鞭打马，逃了出去，边走边喊道：“那蠢将！可敢继续追么？哈哈哈哈……”
未出多远，只见闪出一军，乃是靳辉手下健将马重，此人面长身大，形状甚伟，焦急道：“将军还不趁机速去？某押送的粮草辎重尚未运至‘战远’，其中干系重大，不可耽搁！”
“好！好！好！速去，速去！”赵远庭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已然断开，又回复了懒散模样，与马重一道返回战远镇。
一路之上，赵远庭昏昏沉沉，幸有马重照料，不至晕厥，他断断续续了解到，是姜先生算定西极军马出其不意，必然能够攻克‘战远’，而‘凝啸’则须鏊兵一番，因此兵分两路，各两千人马，一路按荆扬事先既定的路线行进，一路则由马重率领，绕道奔向橦杨林。而这山谷之中，需伏下一千人马，倘若西地兵败，中原军马追来，可以飞石、箭矢击之，得成一功；若无军马路过，则埋伏半月后出。
好在天不绝人，恰好马重解粮到此，见橦杨林火光冲天，因而藏了辎重，连忙赶至谷顶，恰逢下面赵远庭被中原旗号的军马追杀，又来不及搜集落石，只得以弓箭射退追兵，救他下来。
行军半晌，忽然探马来报，身后中原军马已追了上来！
马重立时点计千人，准备迎敌，同时命其余人马护送赵远庭连同辎重粮草一并离开。
只见远方烟尘滚滚，旌旗蔽日，中原兵马似乌云压顶，来势汹汹！
马重面色凝重，冷汗涔涔，但身为一员武将，面对的即使是死亡，也要奋力顶他一顶！
突然，他听得身后亦响起行军号角，蓦然回头，却是戍西王荆扬亲自率军赶来！
两军圆阵！兄弟二人遥遥相对，回忆着年轻时候一同玩耍的情景，感慨着如今针尖麦芒的窘境，引人发笑！
荆鸿、荆扬心有灵犀，策马上前。
荆扬皱眉，高声道：“二哥你怎生苍老得如此模样？可是身体抱恙？少年时候就属二哥疼爱我，保护我，教导我，处处都谦让于我……”
“呵呵！”看着神采奕奕的荆扬，荆鸿有些欣慰，捋了捋头上的白发，笑道：“算你小子有良心，没忘了为兄的好！如今这天下，可是要我让你么？”
“不然，哥哥谬矣！”荆扬摇头道：“谁人不知，大哥乃是天子！这大楠国的江山，他来治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二哥虽让我，让的是情！而我与哥哥反目，求的是义！是天下之大义！”
“哈哈……好！”荆鸿赞赏的看着荆扬，缓缓道：“你说的大义，亦是我的大义！大哥他穷兵黩武、荒废东方，你可知？他沉溺酒色、不理朝政，你可知？他屠戮忠良、信用谗宦，你可知？我清君侧，正纲常，背负天下之大不义，乃是为了大义，你又可知？”
荆扬冷笑道：“二哥若真有此大义，何不急流勇退，莫要贪恋这天下，再让我一次，终结这乱世，免得烽烟四起，战祸连年！”
荆鸿亦冷笑道：“可以啊！但我倒要看看大哥的孩子们是何想法！”
荆扬神色一凛，不悦道：“哼！二子尚且年幼，我尽心辅佐便是！”
荆鸿冷哼一声，心道是多说无益，拨马而回，只待一决雌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