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四十九章：恶毒计划

屈天鹰的目光突然变得迷离起来，声音也低沉下去：“即使是这样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他们从我身上没有得到有用的东西，我的父亲没有受到冲击，还保护了他所结识的一大片人，这些人在国内都很有影响，受到政府部门的呵护，也就是说没有足够的证据想动他们是不可能的。那么证据在哪里呢？我只是这架巨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虽然毫不起眼，但也举足轻重，拔下这颗螺丝钉，机器就会出问题，随之而来的是庞大结构的崩溃。所以我尽然成为关键人物，为他们平步青云架设云梯，前提是我的积极配合。”

屈天鹰的嘴角上挂起轻蔑的表情：“我会吗，让我去制造罪名陷害我的亲人，我干不出来，于是，他们想出了一个更加恶毒的计划，这个计划可以彻底摧毁我的意志，成为听任他们摆布的一个牵线木偶。那是一个冬天，滴水成冰，天气的寒冷和内心的寒冷让许多人精神沮丧，冬天的监狱是犯人最难熬的，哪天晚上我和狱友们卷伏在一起互相取暖，门口传来脚步声，由远到近，由弱到强，在静静的牢房里那么令人恐怖，心惊胆战。

他们来到我住的牢房里打开门高声喊着：‘屈天鹰出来。’我一愣，怎么晚了还要提审我吗，以前从来没有过。我喊一声：‘到。’朦朦胧胧站起来，监狱长对我说：‘屈天鹰，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跟我们走。’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要去哪里呀？’他说：‘给你换个地方。’我心往下一沉，觉得不是一个好兆头，难道说我的大限到了，我罪不该死，可是那个动荡的年代，多少人死与无辜，尸骨无存，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和晶婧听的是毛骨悚然，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我被推上一辆早已经等待在哪里的囚车上，门被紧紧关上了，室外寒风凛冽，囚车开出监狱朝远方驶去，天漆黑一团，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感觉到下雪了，雪花飘进车窗，在我的头上融化，一种悲壮的心绪油然而生，既然大限已近，死亡到变得并不可怕，我内心痛苦的是没能见亲人最后一面，此刻我的脑袋里交替出现的是亲人的容貌，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们，他们在哪里，干什么，他们生活的不会很好，他们周围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眼睛，他们整天担惊受怕，而我却马上就要解脱了。我没有出卖亲人，更没有出卖自己的良心，我问心无愧。”

听到这里，屈晶婧眼圈红了，我看见大滴大滴的眼泪在她眼睛周围转动着，我看见她瘦弱的肩膀在微微抖颤，大伯如泣如诉的故事让她震惊，难过。我们都没有经历过那场灾难，我们体验不到心灵与肉体的双重折磨是什么样，

对屈天鹰来说，回忆是对历史的一种拷问，通过回忆，业已逝去的历史得到了重新呈现，曾经体验过的痛苦与欢欣得到了一次强化。

对于我们，能够在回忆的过程中有意地记忆一些东西，遗忘另一些东西，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吧。

屈天鹰的话语像飘渺的轻风一样钻进我们的耳朵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都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汽车突然停了下来。门被打开了，我迷迷糊糊下来，仔细看了看，没有我想象中的刑场，我的面前还是一个监狱，一个更大的监狱，哨兵毫无表情地站立着，对我视而不见，也许像我这样的他见的太多了。我直接被送进牢房，连必要的入狱手续都省略了，整个过程没有人和我说一句话，他们甚至连看都懒得多看我一眼，顺着长长的走廊我机械般的和他们一起往前走，拐弯，在拐弯，在一处狭窄的过道站住了，传来开锁的声音，我被推进一间牢房，铁门随后关上，他们走了，留下我傻乎乎地站着，这是哪里？为什么送我到这里来？我百思不得其解。”

“牢房很小，只有十几个平方米，昏暗的灯光下放着两张床，一个旧桌子，靠墙角是马桶，上面放着一只搪瓷脸盆，盆檐的漆掉的差不多了，左边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人，背朝墙壁，用被子蒙着脑袋睡的正香，看不见他的容貌，已经是半夜了，困意袭来，我顾不上多想，倒头遍睡。”

屈天鹰冲我们苦笑一下，我们也送了一口气，最起码他暂时没有危险，躲过一劫。

“等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我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打量着牢房，牢房的四周没有一扇窗户，铁门上开一个门窗，对面是监狱的墙壁，看不到外面的天空，我知道我已经被与世隔绝了，可我并不孤单，因为还有一个人，一个和我一样的狱友，朝对面看去，他已经起床了，背对着我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我仔细看着他的背影，长期的监禁生活使他的身体消瘦无比，凌乱不堪的头发是花白色的，长长地披在后背，黑色的囚服多处露出里面脏乱的棉花来，奇怪的是很长时间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瞅着墙壁，形同蜡人。我想我应该主动去打个招呼，毕竟现在他是我唯一的狱友，不管他犯下什么罪行，十恶不赦也好，我们可以说话，可以争论甚至吵架，总之，有他的存在我就不会感觉孤单。

我下了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轻地问候说：‘您好，我是昨天新来的，我叫屈天鹰，请问您贵姓？’他没有回答，依然傻乎乎地坐着，我又问了一句，他还是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不转动一下。我有点恼火，心想你摆什么臭架子，都到了这种地方了，我们还有尊严吗？于是我大声说着：‘哎，你听到没有？你是不是哑巴不会说话。’他依然无动于衷，当我是空气一样不存在。我火了，猛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他出人预料地转过身来，我仔细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天哪，我看见了什么，我分明看见一张苍白的像纸一样无色的脸，一对空洞的，像死鱼般没有任何表情的呆滞眼睛和灰色的，干裂的嘴唇，他傻乎乎地冲我笑了一下，笑的令人恐怖，笑的令人心颤。我的心直往下坠，我全是冰凉，因为我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疯子，一个地地道道的疯子。”

说到这里，屈天鹰的手在微微颤抖，我和屈晶婧都被深深震撼了，晶婧抓着我的手，指甲已经扣进肉里，我没感觉到疼痛，只是吃惊，吃惊。

“我开始和一个疯子共同生活在狭窄的牢笼里面，我每天都要面对他，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我们无法交流，形同路人，更要命的是他每天都疯疯癫癫的，除了傻笑以外无所事事，而且他身上所散发出来恶臭的气味熏得我头痛了好些日子。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二个星期，我唯一能够见到的正常人是每天来送两顿犯的看守，这是一个四十的岁的汉子，长的矮小猥琐，面部毫无表情，例行公事一样放下饭碗，一个盛饭一个盛菜。我试着想和他聊几句，他根本就不搭理我，甚至连看都懒得多看我一眼。饭是千般不变的高粱米，菜是缺油少盐的土豆白菜，嚼在嘴里形同嚼蜡。即使是这样简陋的饭菜那个疯子也吃的津津有味，他每天最高兴的是二顿饭，时间一到就站在门口朝外面张望着，饭到手吃的一粒不剩，连碗都要仔仔细细舔一遍，生怕遗漏一颗饭粒。

现在没有人来提审我，我好像被他们遗忘了，我没有什么可看的，没有什么可听的，我的思绪停止了，连举止都变得懒惰起来，最开始我还可以靠幻想来维持自己的思想，我一遍又一遍回想起自己的家人，朋友，回想起在学校美好的光阴，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女朋友的英容笑貌，回想与她在一起的甜蜜。我整天整天胡思乱想，想的头昏脑涨。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一个月30天，720个小时，说起来并不长，对于一个自由人一闪而逝，可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最怕的就是无尽头的等待，我已经把自己所有的回忆都像电影一样来回放映了无数遍，再也没有新鲜的事情了，这很可怕。人是要不断接受新鲜事物的，如果大脑缺少应有的刺激，神经系统的敏感力和反应力马上会明显减退，脑细胞一旦缺乏活力,随之而来的是大脑退化速度加快，思维能力下降，老年痴呆这是这样，可我不是老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