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腐蚀试练 -- 第61章 暗垒继承人
老蟑螂坐在石头上，就算左肋缠着绷带，仍然像剑一样笔直。
他闭目养神，看也不看刺向自己胸口的那杆金色长枪。
“阿烂，别冲动！”铁钳挡在主人身前，“为了治愈阿诗玛小姐的伤病，触龙神大人甚至放弃了攀登擎天柱的良机。”
“如果没有阿诗玛，你的触龙神大人根本不会取得所谓的良机。”阿烂顶了回去。
“别忘了触龙神大人的身份，阿烂。”铁钳苦口婆心地劝解。苍穹顶的虫人都知道，莫说当面用武器指着触龙神大人，就算拿手指背后指指点点也会给剁了喂狗吃。
“没有你的事，铁钳。”阿烂的金箍刺枪始终不离老蟑螂的胸口要害，“当初是谁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伤了阿诗玛小姐一根头发，原来暗垒的触龙神大人只会放屁，而且是空响的。”
老蟑螂抬起眼睑，估计在触龙神弗洛伦蒂诺六十年的辉煌岁月中，还从未被人如此劈头盖脸地辱骂过。他的目光冰冷森然，端坐石上虽然不及阿烂大腿高，但他威严的身影仿佛无限伸展开来，将挑衅触龙神之威的烂虫子笼罩在无边的阴影下。一股巨大的压力凌空迫来，令阿烂呼吸都为之阻塞。
“烂虫子，你嫌命长不成？”老蟑螂目光阴寒。
“那要看你有没有命来取走。”阿烂毫不退让地回视着他。他当然不会忘记老蟑螂的身份和力量，但是自己也并没有忍气吞声的习惯。这种做法也许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甚至被老蟑螂干掉，但是他并不后悔。
“来吧！”阿烂甩动枪尖。铁钳犹豫了一下，还是拔出黑色的短剑，是阿烂替他寻回来的那柄。
“阿烂，别闹了。”红发女孩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带着一种让人安静的力量，“弗洛伦蒂诺大人也受了很重的伤，为了保护我失去了左肺。未到最后一刻，我也不想使用魔力，但那本来就是我和弗洛伦蒂诺大人之间的协议。他完成了属于他的部分，而我也必须履行属于自己的部分。”
红发女孩走了过来，她脸色苍白的就像一张纸，整个人就好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全都是冷汗。可是她仍然带着微笑，用一种坚定的目光看着阿烂，“为了替我驱除寒症，弗洛伦蒂诺大人放弃了攀登擎天柱的机会，冒着滚烫的岩浆，钻入这条山涧，几乎翻遍了所有的石缝，才找到赤毒果，这种具有驱寒特效的红皮核桃。”
“这个……”阿烂搔搔头，嘟囔说，“我哪知道这里边的道道。”不过，他个性虽烂，倒也不是知错不改，鼻孔朝天地转向老虫子，“对不起了，老蟑螂。”
“对不起顶个屁用！全苍穹顶的虫人都知道触怒我弗洛伦蒂诺的下场，触龙之怒，怒火燎原！”老蟑螂的声音刚劲有力，带着杀伐决断的金石之音。不仅阿烂，就连跟随他多年的铁钳也心头剧震，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阿烂握紧长枪，就在他支撑不住正要出手的刹那，老蟑螂忽然揉吧揉吧脸，面孔古怪地扭曲起来，眯起眼睛，瞬间换成一副恶心的笑容，“哈哈哈，吓坏了吧，烂虫子。”
“……”阿烂突然升起一股拍扁那张笑脸的冲动，只是挥出去的巴掌落在老虫人的肩膀，然后不客气地挤到石头上，浑身又是泥又是水地往他旁边一坐，“可不是嘛，我都吓傻了。”
“嘿嘿，烂虫子也有怕的时候啊？”老蟑螂一脸得意地说。
“烂虫子也只有一条命。”阿烂没好气地说，“听说你打了两场胜仗，不赖嘛。”
“只是老蛤蟆死的人比我多罢了，特别是第二次。”老蟑螂收回笑容，缓缓地说：“但是跟我来的卫士死了十三个，背叛了一个。现在只剩下铁钳了，还要感谢你把他救回来。”
三天前，老蟑螂在十五名盔甲鲜明的黑垒武士簇拥下，登上火神祭坛的台阶，那一刻是多么的意气风发。现在，只剩下铁钳一个人守护在侧，暗垒的触龙神大人看上去是那么的落寞。
但老蟑螂很快收拾起情绪，作为称霸苍穹顶六十年的大人物，悲怆并不应该是脸上的表情，特别是在人前。他搀扶着红发女孩的手臂，将她送回核桃树下，“阿诗玛小姐，您的内寒仍会反复，每十分钟至少吃下两个火毒果。”
“那种果子真的烧心啊，只吃一个行不行？”红发女孩俏皮地眨眨眼，“或者让阿烂替我吃行不行？”
“……”老蟑螂和烂虫子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转身离开。没办法，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抵御红发女孩哀求的眼神。难怪阿烂从悬壁掉下来后，阿诗玛一个劲怂恿他吃果子，原来是在替自己减负。
“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极端的事情，譬如天性属热的赤毒果，只生长在极阴之地。”老蟑螂笑眯眯地说，“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吃了红皮核桃，你怎么可能从悬崖上掉下来摔成八段后恢复得这么快，还有力气拎着长枪冲着我脑袋比划！”
“红皮核桃驱寒可以，治伤么？也就是那么回事吧，否则失去左肺的触龙神大人不早就将红皮核桃吞光了。”阿烂当然不领他的情。
“咳咳……你知道么，你的嘴比你的人更烂啊！”老蟑螂笑得更响，“像极了很多年前的我。”
“也就是说，我也有可能会在很多年后成为放个屁也会让苍穹顶摇三摇的某个大人。”
“不错。”老蟑螂露出虫崽可教的表情，“当年我可是一无所有，如果你的起点更高的话，取得的成就或许比我更大。你一无所有需要一番事业，而我也需要一匹拉车前行的小马驹……”
弗洛伦蒂诺停下来，目光中突然多了一点什么，似乎是一种期待，等眼前的烂虫子答应。可惜半响过后，阿烂还是没接茬。
就连旁边的铁钳都替阿烂着急，触龙神大人的语气再为明显不过，摆明了希望将烂虫子收为麾下，甚至当做继承人培养，百年后继承家产的意味，那可是整座黑垒以及六千城卫军的宏大势力，堪称让烂虫子一步登天。靠靠靠，换为苍穹顶任何一个虫人，现在肯定乐得鼻涕冒泡连北都找不到。
“我明白您的意思。”阿烂突然选择了“您”的敬称，“但是我不会答应。就像您说的，一无所有的您成为苍穹顶的触龙神，但以前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却烟消云散。”
“真像啊！”弗洛伦蒂诺慨叹。六十年前的自己也曾面临同样的抉择，而他的回答也是拒绝。正如创业和守业的关系，无论遇到多少艰难和困苦，都只会成为励志向上的虫人前进的台阶，但若凭空继承一笔天大的财产，只会将他单薄的身子压垮。所以，富二代败家子永远是这个世界津津乐道的笑话，而又层出不穷。
暗垒的触龙神大人自然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并没有因为阿烂拒绝继承人的角色而不假辞色。恰恰相反，老蟑螂反而亲切地搂着烂虫子，变戏法般掏出三瓶尿……不，鸟蒂酒，“陪我喝一杯。还有你，铁钳，这瓶是你的。”
“我必须为您应急值守。”那个永远直立身子的首席剑客说。
“没关系，老蛤蟆也在养伤。至少在火山熄灭前，他不会跑来找咱们麻烦。”老蟑螂拍拍身旁的石头，“今天没有暗垒触龙神大人，只有一个七十六岁的老虫人，陪着一个十六岁的烂虫子喝酒，而你这个苍穹顶首屈一指的剑客，难道不愿意赏脸么？”
“卑职不敢！不……铁钳乐意之至。”但任谁都能看得出，铁钳的脸颊在抽搐，竭力控制着某种情绪。他捧着老蟑螂递过来的酒瓶，咕咚就是一大口。他一定很少喝酒，呛得咳嗽不停、眼泪不止，却没有吐出半滴。
“好厉害。”阿烂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第一次喝酒，是个晚上，呛得连早晨吃的食都吐了出来。”
“你才是真的厉害。”铁钳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当初看到你像一滩烂泥样跟在光芒佣兵的屁股后面，还以为你只是一个溜须拍马攀高枝的烂虫子。就算你救了我的命，我可以还你一条命，但还是瞧不起你，以为只是你套近乎的手段。直到前一刻，你拒绝了大人的邀请，我才真正认识到你的个性就像白杨木一样刚直。谁都知道，触龙神大人的财富就像擎天柱一样蔚然高耸，若他贴出招收继承人的告示，迷雾沼泽想报名的虫人一定会红着眼睛围着苍穹顶绕上十圈。”
“真的么，像擎天柱一样蔚然高耸的财富？我当然稀罕了。靠靠靠，老蟑螂什么时候说选我当继承人的！他不是只想聘用一匹拉车的马么……而且还特定选一匹小马驹，就他那吝啬的德行，一定生怕高头大马吃的粮食多。什么，他真的想选继承人！呃呃呃……我现在还能报名么？”阿烂一双眼睛红得就像白毛兔，“老蟑螂，不，苍穹顶的触龙神弗洛伦蒂诺大人，大大人，大大大人……你还收继承人不？咦，你怎么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