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腐蚀试练 -- 第34章 潜流暗涌
百尺高的火神殿从雄浑的方形石基上拔地而起，火红色的藤蔓爬满金碧辉煌的墙壁，仿佛燃烧的火海。
天刚拂晓，阳光将神殿的金色圆顶照得一片辉煌，也在殿宇身后刻下浓黑的阴影。还有，从阴影下涌出来的车队，仿佛喷涌弥漫的乌云，带给人阴冷和战栗的感觉。
那支车队高悬一面黑色的旗帜，是来自黑垒的车履虫。
从广场栅栏隔开的成千上万观众的惊讶目光中，可以想象他们应该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庞然大物顺着阳光大道爬行。
十条车履虫，每条装载着三百名黑垒武士，清一色黑色的战盔和披风，还有在阳光下散发着黑色杀气的长枪。
“桀桀……亲爱的弗洛伦蒂诺，您这是来打仗的么？”
神殿中央站着一个蛙人，也只有火神殿的大门才容得下默罕默德的身躯，另外还有至少八名侍女搀扶着他，“今天是老毛子大贤者的祭祀礼，您知道，他最厌恶的就是动刀动枪。”
台阶两侧，挤满了大大小小虫族的代表，全都是一片附和声，有几个甚至也开始直呼“老蟑螂”的名字。
“看到没有，如果我不带着人马来，这些家伙会把我剥了皮挂在火神殿门口让全城的虫人参观，而且每个人最少吐一口唾沫。”弗洛伦蒂诺冷笑着扫过台阶上的虫人，尤其是呼声最高的几个。
阿烂注意到，个头最高嗓门最大的是一个坚甲虫，再加上他独特的腻声想不让人注意都难，“呀呀呀，这小老头就是触龙神？莫说跟龙比，连我的屁股都摸不着。”阿烂不禁偷笑，这家伙够直爽，和自己第一次见到老蟑螂时想法完全一致。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你的屁股，伦巴。”老蟑螂不怒反笑，反击更是锐利，“替我向你的母亲问好。二十年前，她可是迷雾沼泽最美的姐妹花之一。”
“您也曾是我母亲的贵宾？回去后，我一定转达您的问候。”谁知那个坚甲族少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真是堕落的一代。”弗洛伦蒂诺摇了摇头。车履虫来到广场中心，他默默地看着台阶上的老蛤蟆。
弗洛伦蒂诺立在车履虫上，与台阶上的蛙人持平，两个人的目光足足对视了一分钟。那一分钟，广场鸦雀无声，仿佛大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触龙神与骑天大圣，苍穹顶最有权势的两个虫人，就像六十年前第一次见面，互相凝视了许久。
那两个人，不论谁打个喷嚏，苍穹顶都会下一场暴雨；不论谁跺下脚，阳光大道都会发生一场大地震；不论谁吐口唾沫，就会淹死一整条街的人。
所有人屏住呼吸，在老毛子大贤者的百年祭祀礼上，苍穹顶位高权重的两个大人物每一句对白，都将编成诗歌广为传颂。但接下来他们的第一句话，就让广场上的人翻倒一地。
“您早晨吃饭了没？”
“吃了八盘烤肉，您知道的，我这个人永远吃不饱，现在又有点饿。”
“我这里还剩着半根油条。”
弗洛伦蒂诺递过去黑乎乎的半条东西。阿烂敢肯定，那半根油条至少放置了几十年，颜色发绿且长满了黑斑，很怀疑里面有没有生着蛆茧。
更让人吃惊的是，老蛤蟆竟甩开了八个女侍，用两只胖手接过半截油条，颤颤微微地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好吃，好吃……六十年了，想不到我还能吃到她亲手做的油条。”
“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除了她的命。”弗洛伦蒂诺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变了，变得就像新生婴儿一样黑亮有神。
“不错，还有她孩子的命。”默罕默德站直身躯，很难想象一个肥胖的人会站得那样直，就像一座快刀劈成的悬崖。
然后，在整个祭祀仪式上，苍穹顶两个大人物再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再互相看一眼。
祭祀仪式枯燥而漫长，一百零八位虫人祭师分成五排，围着火神殿的凯旋光柱循环祈祷，整个火神广场全是苍蝇嗡嗡的声音。
阿烂感觉有人扯他袖子，是落魄画师。这几天来，克鲁斯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喝到最后连黑垒的主人老蟑螂都承受不起，私下吩咐人在酒瓶里装水。为了突出逼真的效果，阿烂有理由怀疑酒瓶里至少按三分之一的比例掺了马尿。
“帮我一下，我要绘一副美女图！”
如果不是落魄画师提及，阿烂几乎忘了他的老本行，还以为这家伙就是单纯的醉鬼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阿烂抬起头，看到了……云丫。
广场人山人海，而且他也套了一件黑垒的黑盔。这是几天来阿烂第一次大着胆子正眼观看云丫，那个火叶虫族第一美女就像微熟的火龙果，全身散发着娇美的气息。阿烂注意到，云丫的鬓角多了一朵雪莲，那是火叶族订下婚约的女孩独有的配饰。也正是因为婚约初定，让那个本就柔美的少女变得更加迷人，至少她脸上洋溢的那种幸福感是谁都无法否认的。
“她订下婚约了，是谁？”
真该死，我怎么会问这个问题！阿烂真想狠狠打自己一巴掌。云丫的身旁，那个锦衣华服的腼腆青年贴身而立，二人亲密的关系根本不用猜想。
落魄画师借助阿烂的胳膊铺平丝绢，“你身子乱抖什么？得失心疯了么？”
“你不能画她！”
“就连众神也不能剥夺鄙人对美丽的追求。而且，那个女孩拥有一种凄婉之美！”落魄画师依旧是一副无赖相。
“凄婉？你确定没有搞错！她现在的心里，应该美得连北都找不到了吧。”阿烂哼了一声。
“观察人物是每个画师最基本的素养，更何况鄙人这个冰火大陆首席的美女画师！”克鲁斯就像被踩中尾巴的老花猫，不服气地说：“你这是在侮辱鄙人的观察力么？那个女孩脸上的微笑是装出来的，而她眼角的忧伤就像珍珠上的雨滴，是那么的可怜和哀怨……”
如果不是落魄画师的指点，阿烂还真不可能注意到云丫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里蕴藏着某种让人心颤的东西……是泪水，虽然她在努力克制。
“怎么会这样！”阿烂的目光跳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云丫的臂环戴在另外一个青年的腕上，那是采自苍岩山的璃石。更重要的是，那个人并不是金光。
阿烂早该看到他的，那个人类青年穿着一套纯金色的铠甲，看上去非常的华丽，还披着一件纯粹为了装饰而存在的紫色披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阿烂就觉得人类青年一定是个非常高傲自大的家伙，如果不是这样谁会选择这么扎眼的一套装备呢？就连他腰间的长剑都佩戴着一整条金色的云英所做成的剑鞘，散发着连火神神殿金碧辉煌的廊柱也无法遮掩的光芒。
如果那个人类青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广场上，来往的虫人肯定会把他当成黄金塑成的雕像，然后用指甲一块块扣下他的盔甲带回家，哪怕扣下指甲盖那么一小点黄金，至少长达七天的祭祀礼不用发愁整个家庭的开销了。
难道这个人类青年才是云丫订婚的对象？
“啧啧，那个青年胸前佩戴着十字章的纹饰，应该是神圣帝国保罗家族的子嗣吧，据说那个家族非常有钱，神圣帝国三分之一的良田都是他们家的。而且，那个青年小伙非常帅，按照虫人的标准也属于超级萌，难怪会把迷雾沼泽最美的女孩追到手。”落魄画师也看到了人类青年，大嘴巴喋喋不休，“喂，告诉你别动，你怎么抖得越厉害？肚子里钻进虫子了么？靠，干嘛把鄙人的丝绢撕碎踩在脚下？那丝绢很贵的，你可赔不起！”
“滚开！”阿烂一脚把落魄画师踹了个跟头。他突然有一股冲动，他要冲上去扯起阿光的衣领，问他为什么允许云丫和一个飞扬跋扈的人类贵族青年订婚？云丫究竟有哪一点不好，或者哪一点配不上他，就算他成了金光，成了火叶族的族长，哪怕成了统治整个迷雾沼泽的金光王。阿烂依然认为，云丫绝对配得上他。
落魄画师从地上爬了起来，扯住他的衣袖，“你干什么去？”
“是啊，我干什么去？”
阿烂问了自己一句。云丫是自己什么人？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评判她的婚嫁？而且，那个女孩还是杀死那个家伙的帮凶之一，他早就发誓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可为什么看到她头上别着一朵雪莲，就莫名地冲动起来，心口还有他妈的传来隐隐的痛……
这种感觉真他妈的该死！
就在阿烂停下脚步的时候，一个人却从旁边冲了过去……不，不是冲，是撞。
马尔蒂尼队长接二连三撞开前面的虫人，整个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迅速而有力地逼近金甲青年。
几乎刹那间，六个银袍侍卫抢步而出，呈半扇形护住金甲青年，从他们拔剑合击的姿态来看，俱都显露出一等一好手的威势。换成另外一个角度，再次证实了金甲青年的尊贵身份。
但是，贵族青年挥退了侍卫，脸上浮现一抹怪异的笑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马尔蒂尼。
“亲爱的大哥，这是咱们兄弟三年来第一次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