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生烂仔 -- 第33章 天生烂仔
打到最后，阿烂和血炼像两只老鼠，并排躺在石沟里，累得只剩下粗喘的份。
那是苍穹顶的下水道，刺鼻的泔水流下来，漫过脖颈，漫过胸腹，顺着裤裆滴入狭长的管道。
“对于你大哥，金色闪电，我做梦都想砍下他的脑袋，或者脑袋被他砍下来！”血炼坦陈心迹，毫不避讳地说，“但是我不敢面对那柄枪，那是我每个夜晚的噩梦。”
“他死了。”阿烂面无表情地望着夜空。
“被他妈的金光用情人之吻毒倒的吧？”血炼很快找到关键，“我是第二个。”
“是我下的手。”阿烂问：“我是不是很该死？”
“你该不该死和我有个狗屁的关系。”血炼不以为意，“你的命只有你大哥才有决定权。”
“可是他已经死了。”
“你不是在替他活么？别以为我看不懂你眼睛内蕴含的仇恨和愤怒。”血炼说，“我和你一样，睡了一觉，醒来后整个世界都塌了。我已经失去了一切，部落，血脉，还有一起长大的兄弟们……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死于我的狂妄自大，我同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血炼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泔水。
“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阿烂深有体会。
“更不好受的是，我必须活下去。感谢诸神，让我经历了一回生死，看清了以前看不清的事。更需要感谢恶魔，让我遇到了你个烂虫子，学会了继续活下去的方式。”
“哦？”
“像老鼠一样，以后我就活在臭水沟里了，直到有机会跳出来恶心一下那些高高在上衣着光鲜的大人物。”血炼说完，突然翻身跳出了下水道。
“哈哈，某个人在臭水沟躺了不到两分钟就扛不住了，还自夸以后生活在臭水沟……靠！”嘲弄血炼的话戛然而止，阿烂的双眼露出恐惧，“靠靠靠！哪来的醉鬼，敢往我头上撒尿！”
那个醉醺醺的家伙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立在沟沿上，上边的口吐、下边的口尿，双管齐下，就算阿烂这个整日与脏泥为伍的烂虫子也骇得大惊失色。
更让阿烂吃惊的是，那个醉鬼见了他就像见了最亲的人，呲开牙，温暖地笑，“阿烂兄弟，鄙人一泡尿把你冲出来了，咱俩的缘分就像撒尿一样悠长。”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当着血炼的面，阿烂当然耻于承认自己认识一个露天撒尿的不雅货。但旁边的血炼忽然露出惊喜的表情，甚至不顾醉鬼满身脏污，给他来了一个重重的拥抱，“克老师，真的是你么？”
“这位帅哥是？”醉鬼的眼神迷离。
“我是血皮族的小炼啊，您忘了么？六年前你在迷雾沼泽游历，曾在我们族落歇过脚。”血炼提醒说。
“血皮族？哦，想起来了，你是血骨族长的儿子血炼啊！我记得你当时才这么高……”醉鬼比划着，手指停在还没提起裤子的裆部，正好与那根东西对齐。
“……”血炼一脸窘相，好在他脸皮本来就红，倒也不显难堪。
靠！现在阿烂不得不重新打量起这个醉鬼，一个落魄画师怎么能赢得血皮族少主那种发自肺腑的尊重？
“当然靠我这根手指喽！”
克鲁斯说话的时候，两只手还在提裤子，“小炼是个苦命的孩子，有一个严苛的父亲，最疼爱的母亲在他八岁时去世。为了缅怀他的亡母，所以就请鄙人做了一副画以寄相思。”
血炼也浮现回忆的神色，“为了替母亲作画，我父亲许下重金，广邀各族著名画师，连莫亚自由联邦的梵高大师也曾莅临，可他们的作品不是把母亲画得太美、就是稍丑，没有一副让我们父子满意。只有不请自来的克老师，手指作画，惟妙惟肖，生动再现了家母的慈祥和温暖。不怕你们笑话，只有看到家母的画像，我的睡眠才会安神。”
“老克确实擅长画美人图。”尽管阿烂百般瞧不起落魄画师，却不得不承认他在美女绘画方面有着独到的天赋。
“克老师绘制的并不是人物图。”血炼纠正他，“我母亲的慈祥和温暖，绝不是任何人物所能表述。”
“那他画的是什么？”这下连阿烂也勾起了兴趣。
血炼从贴着心口的衣兜里掏出一块布，展开深藏的一副丝绢画。
阿烂两眼僵直，脱落的嘴巴将苍穹顶的岩石砸了个大坑，“这幅画果然蕴藏着无限的慈祥和温暖啊！”
丝绢上，只画着一个粗布枕头！
难怪会让睡眠安神。
接下来，阿烂本来想邀血炼去地底下的黑垒避风头，但那个立志做老鼠的血皮族青年毫不听劝地跳入臭水沟，“这是我必须选择的路！只有替我的族人兄弟们报了仇，我才有资格重新回到太阳底下。”
至于另外一个人，阿烂本打算踢进臭水沟的家伙，则死皮赖脸地缠着他非要去黑垒。
“黑垒？众神在上，莫非就是建筑在苍穹顶地底的城堡？多年前，鄙人就对那栋神奇的建筑怀有仰慕之心。而且，鄙人听说黑垒的主人是个热情大方之人，经常拿出他的尿……鸟蒂酒招待客人，那是与人类的拉菲齐名的好酒。同样作为一个嗜酒之徒，鄙人就算折寿十年，也绝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不行。”阿烂斩金截铁地说。但下一秒就因为落魄画师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而变了脸色。
“鄙人出来方便有点久了，小青小姐该等急了。”落魄画师望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酒吧。
“小青！”阿烂的脑海瞬间浮现那个昂着头叉着腰平趟男澡堂的青皮裙女孩，舌头不自觉打颤，“她也在？”
“她还带来一个人，像山丘一样强壮的坚甲虫人。”落魄画师打了个寒战，“那家伙热情的有点过度，一见面就捏鄙人的胳膊和腿，虽然没捏两下就丧失了兴趣，但真让人不习惯啊。”
“怪癖虫伦巴！”阿烂惊呼失声。更令他胆寒的是，酒吧门帘卷起，一个黑脑袋钻了出来，腻声腻气地问：“谁在喊俺名字？”•
阿烂下意识捂住落魄画师的嘴巴，转过身，一声不吭地走开。落魄画师倒也配合，侧头靠在他的肩上，很快传来了呼噜声。
靠，走路也能睡觉，这家伙的神经该有多大条。
犹豫了片刻，阿烂终究没把落魄画师给丢到臭水沟里。虽然这家伙讨人嫌，但有时候就算一滩屎也会派上用场。
比如说，当他拼死拼活赶到集合的地点，那个满脸怒容早就不耐烦的魁梧剑客准备了一肚子的大骂变成了一句惊讶。
“什么？你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落魄画师，看到他撅着屁股趴在臭水沟里和一只疯狗打架？”
“不错，他们在抢一只骨头。”
“抢骨头？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你可以不信。但我们光芒佣兵团的宗旨就是锄强扶弱匡扶正义，我当然不能容忍弱者被欺负，所以……”
“所以你就打跑了疯狗，救了他回来。”
“错了，是我打晕了这个家伙，把骨头送给了那个疯狗吃，然后疯狗就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再也不在我的耳边聒噪。”
“逻辑上倒是说得通。”马尔蒂尼仍然感觉哪里不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烂虫子，你故意绕着圈骂我是疯狗吧！”
“啊哈，我可没这个意思。”但看烂虫子怎么都是一副坏水得逞的奸笑。
“别以为我不懂发散思维！”马尔蒂尼愤愤地吐了一口唾沫，“但话说回来，就算你把我比喻成疯狗也没关系，但至少要先送我一根骨头吧？”
“骨头？”
“就是落魄画师往嘴里狂塞的黄金板栗，真的好香、好香、好好的香……”
“什么！”
阿烂这才察觉，那个天杀的落魄画师克鲁斯，不知怎么将自己藏在裤兜里的一小包栗子掏了出来。更可恨的是，他现在往嘴里塞的还是最后一个！
“靠靠靠！那是我送给阿诗玛小姐的礼物！”阿烂使了一个夺命剪刀脚，剪住克鲁斯的脑袋，探臂去夺那枚栗子。落魄画师猝不及防，栗子划出一个抛物线，甩到半空。然后……轻轻地掉入一个人的嘴巴里。
“真他妈的好吃，我这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香脆的栗子！”马尔蒂尼毫不吝啬地送上赞美，然后拍着胸口庆幸地说，“就连我吃了这见鬼的栗子都忍不住飘飘然，幸好阿诗玛小姐没吃到，否则还不被烂虫子迷得没了魂。”
对于在地上纠缠互殴的两个家伙，马尔蒂尼队长就没那么好的评价了。
“落魄画师和疯狗打架？不，我倒觉得更贴切的应该是落魄画师和一个烂虫子在打架，为了抢一个栗子。”
这场由栗子引发的血案，直接导致落魄画师接下来的几天总是瘸着腿走路。
至于阿烂，两只眼睛肿得就像馒头。
“靠，你怎么能用插眼睛这么卑鄙的招法？”阿烂愤愤不已，怀疑落魄画师天天以指作画，就是为了磨砺这一手。
“你还不是用上了断子绝孙爪。”落魄画师无比愤懑地捂住裤裆，“你个卑鄙无耻下流的天生烂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