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生烂仔 -- 第26章 人身筹码
阿诗玛微微笑了一下。
红发女孩的笑容，可以让许多人愤怒的情绪慢慢平静，至少阿烂这么认为。但她接下来说的话，让老虫人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尊敬的触龙神大人，有谁告诉过您，聚灵天珠必须是一件物品？”
“聚灵天珠不是物品，难道是……”老虫人双目盯住红发女孩，“难道是一个人？”
“现在她已经来了，那么您的承诺也应该兑现。”阿诗玛寸芒不让。
“呼……”
谁都知道，在老虫人呼出一口长气的空挡，他一定闪过无数的念头，而且那些念头将决定在座每一个人的命运。或许下一刻，他就狠狠拍一下桌子，数百名虫人武士随即气势汹汹地冲进大厅，将在座的所谓尊贵的人类客人捆个结实，像先前那些可怜的刺客一样吊到铁架子上去。
没办法，在人家的地盘上，这场谈判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对等的地位。处于弱势一方的每个人屏住呼吸，等待着老虫子给出答案。
好在，这一段折磨人的时间并不算长。老虫人眯起了眼睛，又露出春天般的笑容，“聪明，你真的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难怪只带着几个人就敢来赴约。既然如此，我们的交易可以正式启动了。”他叩了一下桌子，“铁钳，你明日率领两千卫队，将阿诗玛小姐的弟弟送去冷影城。记住，就算你的脑袋分成四块，也不能让那个孩子少了一根头发。”
马尔蒂尼暗松一口气，这才感觉后背已经湿透。如果说，自己这边的人唯一未受老虫人影响的，只有那个吃货了，他又捏起一串葡萄丢入大嘴。靠，人类的礼仪和王室的风仪全被那个家伙给丢尽了……好吧，他本来只是一条跟任何优雅不沾边的烂虫子。
现在，那条烂虫子瞪大了眼睛，仍在回忆阿诗玛和老虫子对话的细节，用力晃着脑袋，有点怀疑自己将两个人某句对白也同步伴着菜肴吞进了肚子，否则怎么一句也听不懂。阿修罗此行的目的地是冷影城，他是知道的；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要让老虫子的卫队护送。虽然佣兵只剩下几个人，但并不至于连个小孩子也保护不了，而且还有自己这个虫族勇士啊。
“阿修罗需要的是一支装备华丽的军队用来衬托王子的身份，并不是带着这支虫人部队去攻占人类的城堡，所以也用不着强兵猛将亲自带队。铁钳侍卫是触龙神大人的首席剑客，在您接下来的探险中一定会更有用场。我希望护送阿修罗的责任，是由那位失去一条手臂的铁蜈队长担任。”红发女孩补充说，显然对那个拼死护救战友妻子的蜈蚣人更有好感。
“可以，再增加两百人的侍从。”对于旁枝细节，老虫人似乎不太在意，也乐得展示慷慨。因为，他一双绿豆眼完全停在阿诗玛身上，绿褐色的眼珠里蕴含着一股让人惊悸的火热。
阿烂忽然意识到什么，阿修罗曾提起过自己的姐姐会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个龌龊的老家伙吧，然后以这桩婚姻为代价，换取老家伙的卫队护送阿修罗回冷影城。说实话，这个老虫子个子不是一般的矮，长得不是一般的丑，看上去比六十岁还要老，就连窝着脑袋吃食的动作也像一只扭动脖颈的老蟑螂，就连阿诗玛的手指头……不，手指甲也配不上。
但接下来，老虫人的话更让人听不懂了。
“阿诗玛小姐，根据约定，那就麻烦你留在暗垒七个昼夜。试练之后，你可以自由离开，我绝不会给予任何约束。”
这一下，阿烂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指着老虫人的鼻子说，“蟑螂老头，你把阿诗玛小姐当成了什么人！阿诗玛小姐答应嫁给你，那是给你的蟑螂脸贴上了金子，而你竟然不识好歹地搞一出始乱终弃！七天就遗弃新娘，除非你的脑袋是屁股里钻出来的！”
不消说，在座的人瞬间僵化，加图索还打翻了盛肉的盘子。
有时候连马尔蒂尼也不得不佩服那个烂虫子，那家伙明明是个胆小怕死的虫辈，但能不时作出让无数勇者瞠目结舌的事情，比如说先前用自己的后背去硬抗风之刺客的利刃，以及现在叉着腰冲着老虫人咆哮大吼。
在佣兵界，有一份共享的黑色名单，每个名字都是用铁锈线缝制而成，标志着名字主人阴冷可怕的黑色背景。用一句通俗的话说，不到十万火急的时候，千万不要招惹名单上的人。当然，就算是十万火急，能不招惹也是为好，这是每个入职的佣兵所拥有的基本觉悟。毕竟惹怒了上层的贵族，他们或许会顾及家族的身份地位只对你一个人采取报复；但那些黑道人物并没有任何考虑，而且更会采取任何可能的手段将你及你的家人置于险境。到了那时候，就算死去也是一种奢求。
至于眼前这个笑眯眯的老虫人，就是在那份黑色名单上排名前十的人物，也是苍穹顶最危险的两个虫人之一。
趁着老虫人还未发怒前，马尔蒂尼赶紧将一块肥肉塞进烂虫子的嘴里，以防对方再有出格的举动。然后，他郑重地咳嗽一声，有必要向老虫人作出诚恳的解释。
“触龙神大人，阿烂这虫子除了脑筋笨点、心眼傻点外加说话毛躁不走大脑外，剩下的就和正常人没有智商上的差距了。”马尔蒂尼酝酿了一下措辞，“他肯定对您和阿诗玛小姐的关系发生了误解，其实你们只是合作关系，一方提供家族的聚灵天珠，另一方贡献一支军队，并不涉及任何的人体交易，当然我作为见证的佣兵方也并不允许心目中的女神会发生这样的交易。还有，希望触龙神大人别一听到‘蟑螂’这个名字就发火！其实阿烂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在我们人类帝国，蟑螂可是广为人知的虫子之一，生命力强，耐湿热，不惧臭，虽然形象恶心点，也称得上是子孙繁衍繁荣繁华的大家族了。只不过阿烂是个粗线条，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懂得怎么婉转，希望您能理解！”
“这条虫子是个粗线条没错，赫赫……可我没看出马尔蒂尼队长的线条比他细在哪里，就让你们看看我这个耐湿热、不惧臭、形象恶心的老蟑螂有何种残酷的手段吧！”老虫人气得鼻子翘了起来。
佣兵们全都变了脸色，直到看清老虫人那双眼睛还是笑眯眯的，“赫赫，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开过玩笑了，都快忘记了这种奇妙的感觉。”
接着，老虫人露出缅怀的神色，“你们可能不知道，整个苍穹顶，只有一个人够胆称呼我‘老蟑螂’。”
“我知道，是默罕默德那个老蛤蟆。”阿烂破口而出。
“不错，我也经常喊他老蛤蟆。”老蟑螂带着一丝欣赏的神色注视着阿烂，“小虫子，胆子不小哦。你有十六岁了吧，我记得自己来苍穹顶那一年也是十六岁，当时和老蛤蟆结伴来的，真是一路风雨一路飘摇地活过来的。那个年纪真好，不怕天，不怕地，就怕找不到漂亮的女孩子。”老蟑螂促狭地眨眨眼，“小兄弟，你的运气真不错，遇到了一个非常出色的女孩子。”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阿烂发觉自己的舌头很硬，惹来老蟑螂的大笑。
“别忘了我。”马尔蒂尼插入进来。
“如果我再年轻六十岁，也会毫不犹豫地保持追求者队形的，而且绝不会给其他人留下任何机会。”老蟑螂笑得更响。
“你们在说什么？”倒是那位话题的主角有点疑惑地看了看老蟑螂，然后又看了看马尔蒂尼，最后目光停在阿烂脸上，捂着嘴笑了起来，那笑声像天使一样非常悦耳。
“你们每个人都鼓着肚子，仰起脖子，不停地吞口水！那种感觉……好像你们都是一家人！”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男人们同时呈现僵化状态，果然印证了一句老话：美丽的女孩各不相同，好色的男人全是一路货。
有那么片刻，老蟑螂、马尔蒂尼和阿烂，这三个命运迥异的男人都生出同样的恍惚，完全忘记了彼此之间的身份差异、种族的隔阂、外面世界的烦扰、血和火的拼争以及无数困扰人生的羁绊……
那一夜，他们就像家人一样喝酒聊天到天亮。
“快去，再取一瓶我珍藏六十年的尿……不，鸟蒂酒！”老蟑螂有些兴奋，连舌头都有些打弯，“没了？没关系，我再去现尿……不，我让金凤鸟现尿一瓶！”
好在，人类的客人都已经趴在桌子上，那条烂虫子甚至滚入到椅子底下，抱着一个酒瓶玩亲亲。
“虫还是老的辣！”
老蟑螂颇为自得地挺直身子，以七十六岁的高龄作出陈词，“男人生在这个世上，就是要奋斗的。但奋斗的目标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到普通人随便伸出手就能捞住。一家人围着篝火，吃着火锅，唱着野歌，这就是人生奋斗的极致。”
“可惜，我永远失去了家人。”这是老虫人最后的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