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生烂仔 -- 第24章 步步惊心
“终有一日，我一定拥有属于自己的城市。我发誓，在自己城市下面挖出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甬路，我会亲自驾驶披着铁甲的战车巡弋四方。”
现在没有人会嘲笑那个八岁孩子的梦想，尤其是亲眼目睹了一座波澜壮阔的地下城堡之后。
地下铁匠铺、地下粮食作坊、地下锻造厂、地下酿酒库……现在，他们又来到了一座宽阔的地下广场，就像集市夜场一样挤满了虫人。
“触龙神大人！”
虫人振臂高呼，悲天呛地，跟在大土虫后面奔跑。
“看样子，那位触龙神大人很得人心呢。”佣兵们泛起这样的念头。
除了阿烂。
他立在虫尾，看到一个虫人孕妇挤倒在地上，“快停下来！”
大土虫嘎然止步，那个铁蜈似乎并不像他的表情那样死板，亲自分开躁动的人群，将孕妇扶了起来。孕妇死死拽住他的臂膀，在他耳边叽里咕噜说出一长串带着浓重鼻音的话。铁蜈脸露难色，摇了摇头。
“不！”孕妇仰起脸，面颊仿佛湿泞的沼泽，已分不清哪是泪哪是泥。
“她在说什么？”阿诗玛问。
阿烂犹豫了一下，“她说她很饿，她可以不吃东西，但肚子里的孩子需要吃饭。她还说，她认识铁蜈，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没有死前，曾经和铁蜈并肩作战，希望铁蜈能看在战友的份上，送给战友未出生的孩子一点吃的。”
“啊？”阿诗玛的表情极其震撼，毫不犹豫掏出一块面包抛向孕妇。
“不要！”马尔蒂尼和阿烂同时大喊。
那块面包就像抛入池塘的巨石，溅起滔天的水浪，广场的虫人密密匝匝纷涌而至，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地举起干枯的手。
护卫车履虫的虫人武士举起闪着寒光的长枪，面无表情地对准奔涌的人群。
场面已经失控，阿诗玛关心的仍然是那个虫人孕妇，她挺着大肚子在人群波浪中起伏，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她祈求似地望向马尔蒂尼，马尔蒂尼摇了摇头。
面对成千上万的暴民，就算他这个佣兵界的未来强者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有时候力量并不能解决一切，他也无法拔剑砍向手无寸铁的人。
“原来在这片土地上，不论人类、虫族还是其他什么见鬼的种族，每天发生的事情都一样啊！”看样子马尔蒂尼收回了关于虫人的判断，一双狭长的眼睛凝视着广场中央那栋宏伟的建筑，“还记得云游诗人的‘悼歌’么？每一栋伟大建筑的下面，埋藏着建筑同等重量的尸骸。”
“我应该能做一点什么的。”阿诗玛眼含悲伤。
“人太多了，我们根本做不了什么。”加图索也在叹气，那粗莽的大汉无奈地搓着手，“或者说，我们不论做什么也没有意义。”
“至少，我们可以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哪怕是一个人。”阿诗玛决然的表情，让默默返回来的铁蜈面露讶色。但他还是拦住人类女孩，“尊贵的客人，你的举止只会制造更大的混乱。我们距离暗垒不足2公里。铁卫队已经出动，很容易清理出一条道路接应我们。”
“可是……”阿诗玛还在坚持，但大土虫已开始移动。
“阿烂哥哥跳下去了。”跟屁孩忽然大叫。
“虫人不在触龙神大人邀请的范围内。”铁蜈毫不留情，但他的咽喉多了一柄剑。
“等他回来。或者你用尸体继续驾驶大虫子向前爬。”马尔蒂尼目光转冷。铁蜈僵硬地挺直脖子，“一分钟。”
好在，那条烂虫子很快从人流中挤了回来，真难想象这家伙看上去既不强壮也不高大，却像鳗鱼一样滑溜。另外，他还背着一个孕妇。
“阿烂，做得好！”阿诗玛挥舞着手。她一句普通的赞扬甚至超过超强大号的补药，那个虫人脸色通红，全身撒发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前面的人群撞得四散分开，没几步就攀上了虫尾。
阿诗玛探出身子去帮忙。
孕妇噙着泪水，看出来她在竭力控制内心激动的情绪，就连伸出的手臂也开始颤抖。
“现在没事了，大姐。”红发女孩露出理解的微笑，而且毫不犹豫地握向那只泥乎乎的手掌，但是孕妇却避开了。
“对不起，你们都是好人！”孕妇操着浓重的鼻音说，颤巍巍地说：“真是对不起。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一团红烟在孕妇的手掌间炸开，那只手迅速干瘪枯烂，只剩下几根白骨摇曳。
只有血蟾蜍的胆汁才如此刺鼻，当然毒性也一样狠辣。
而血蟾蜍的胆汁，也只有火叶虫族人才懂得酿制。
“不！”阿烂全身坠入冰窟，是他背回来孕妇，万万想不到背回来的竟是死神。
一道凛冽的剑光劈开红烟，马尔蒂尼仿佛从天而降的战神，抢身护在阿诗玛身前。
“嗖、嗖、嗖……”
人群中射出百余支飞矢，犹如飞蝗骤雨，轻松穿破车履虫的厚甲，将这条三十丈长的巨虫射成千疮百孔，大虫子临死前都在可怜的呜咽。
“刺客！有刺客啊！”护卫大虫的战士现在才嚷了起来，但也只是为整件行动作最后见证而已。
刺客下手出奇毒辣，为了怕孕妇行刺失败，在遣派十几名弩手后，不远处的坑岩处，赫然又有一名蒙面女子站起，轻声开始吟唱：“汇聚大地的精灵，以风神之名义，化为诛杀恶魔的剑刃……”
一道比加图索那柄巨斧宽大十倍的风刃拔地而起，即使距离上千米，威力分毫不减，破气撕空而来，命中残破的大土虫后，轰然爆炸开来，气旋飞舞，把整条虫子、护卫虫子的十几名武士，连带周围上百名饥民，全都融化成一片巨大的风浪中，直轰上数十米高，这才分解成无数破裂碎片，在人们的悲嚎惊叫声中，四散纷飞。
刺客一击得手，迅速而有序地混入人群，消失在广场的某个角落。闻讯赶来的铁卫队，看着广场混乱的场景，半响合不拢嘴巴。
更让他们合不拢嘴巴的是，处于爆炸中心的地面缓缓裂开，几个人类从土坑里爬了出来。
“阿烂，做得好。”这次赞扬的是马尔蒂尼。当红烟扬起之时，阿烂已经用尾巴钻出一个土洞，“泥土可以封闭毒气。”
或许对于烂虫子邪门歪道的做法已经司空见惯，马尔蒂尼这一回没有任何犹豫就招呼大家钻了进去。
“咦，阿烂呢？”
人们目光缩紧，看到一个虫人从半空掉落。除了整个后背给风刃划开一条寸深的血口子，屁股上还插着五六根弩箭。
这是多么伟大的情怀，多么富有牺牲的精神，宁可自己抵抗风刃和箭弩，也要掩护大家躲入土洞。但是，马尔蒂尼的双眼立马红了，金发飞扬而起，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烂虫子，放开阿诗玛！”
靠，亏他还为烂虫子喝彩，想不到这家伙竟是假公济私。如果说危机之下抱住阿诗玛用自己的身体当盾牌还能说得过去，可现在风止弩歇，他竟然吐出黏糊糊脏兮兮的舌头疯狂地舔着红发少女的手臂。
接下来，那个揩油的家伙就像身子抹油的瓶子，翻滚着飞了出去。
“不用担心，阿烂在替我治伤。”阿诗玛的右臂附着着一层血色的水泡，“唾液可以消除血蟾蜍胆汁的毒性。”
“我来！”马尔蒂尼赶紧上前凑。
“只有火叶族的虫人才可以，他们终日生活在沼泽泥塘，对于两栖动物的毒性天生就有抵抗力。”铁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瘸着一条腿，没有被干掉算是命大。
“这是怎么回事？触龙神大人就是这种待客之道？”马尔蒂尼将火气全洒在蜈蚣人头上。
铁蜈脸色变了变，并没有辩驳的意思。这时众人才看到他的身后，躲着一个人……那个虫人孕妇。
“你竟然还维护刺客！”加图索忍无可忍，握紧了巨斧。如果不是阿烂别出心裁地搞了一个土洞，他们在这一波惊天动地般的刺杀中活下来的机会将会非常渺茫。
“我刚才问过她。有人用一块牛肉为代价，买通她来行刺，她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最大的才八岁，都需要吃食才能活下去。”铁蜈生锈的脸突然多了一抹红色，“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绝对会原谅她的，而且她毕竟没有做下太过分的坏事，而且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孕妇的左手给蟾毒毁去了四个手指，疼得身子发颤，依靠铁蜈的搀扶才没有跌倒。
“不行。”马尔蒂尼声音更冷，“最初她向你讨要食物，你生硬地拒绝了，现在竟有脸装好人？”
“不要怪铁蜈，他已经周济我们很多次了，而且他也有父母和妹妹需要养活。”孕妇悲怆地说：“要怪就怪我，是我利益熏心，是我不识好歹，是我恩将仇报……我以为那团红色粉末只是让人恶作剧地打个喷嚏，是那个长着翅膀生着鸭蛋脸的女孩说的，她的一双眼睛是那么的纯真和可爱。我真该死，我竟然相信她了，我真的不知道那团红色粉末会那么恶毒，否则我绝对不敢用自己的手捏破它们。”
“我很愿意相信你。”马尔蒂尼回答的很干脆，目光越过孕妇，直直逼视着铁蜈，“但你们虫人有句话，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个娘们既然够胆做出暗算我们的事，就必须有付出生命的觉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