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生烂仔 -- 第17章 兄弟握手
“马尔蒂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布鲁图双手揪住后者的脖领，“如果你不说个清楚，我向天上众神发誓，一定带齐人马杀回彼得堡，绝不会留下半个活口。”
“放手吧，我可怜的弟弟。”
马尔蒂尼犹豫了许久，这才无奈地说：“还记得十年前父亲大人安排的立嗣祭么？父亲大人领着你走进家族的祭堂，向列祖列宗献上祈祷。你鞠躬时，袖子里滚出来两个火莹果。”
“那是秋天，火莹树都落了叶子。那两个果子是……”
“那两个果子，是布鲁图你在夏天采摘下来，精挑细选了最甜的两颗藏在地窖里，准备分给我这个哥哥吃的。不是么？”
“不错，那时不论有什么好东西，我都愿意……”
“你不论有什么好东西，都愿意留给我个不称职的哥哥一份。甚至，就连父亲大人许诺你的嗣爵都要和我平分。你真是胡闹啊……”
马尔蒂尼双目浮现水汽，“立嗣祭上，父亲大人和你爆发了争执。你的额头撞中廊柱，血流了满脸。”
“当时，父亲大人吓坏了哈。”
“布鲁图，当时我也和你的想法一样。”马尔蒂尼低低地说：“直到你的悲剧发生，我才意识到他那时不是吓坏了，而是气坏了。”
“气坏了？”
“父亲大人的脸色从来没有那么难看过。我记得他怒气冲冲赶回内院，应该是质问我们的母亲吧。”
“我懂了。”布鲁图唯一的眼睛越睁越大，“父亲……保罗大人肯定发现我身上流淌的血和家族遗传的并不一样，难怪那天母亲整整哭了一夜。哈哈，原来我和父亲……不，保罗大人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但我们俩个人有血缘关系。”马尔蒂尼声音变得激动，“我和你的体内都留着母亲的血，我们是异父同母的兄弟。”
“哈哈，那有什么用？保罗家族的爵位不会再和我有任何狗屁的关系，虽然我根本就不在乎。”
“布鲁图，你太善良了。你从小就是一个将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孩子，莫说父亲大人的公爵爵位，就是神圣帝国的王廷宝座你也不会稀罕。虽然你与世无争，但毕竟我们都生在一个……可悲的家族。”
“可悲的家族？不错，我们都生在一个人人艳慕，但实际勾心斗角纷争不断的可悲家族。更可悲的是，我的存在已经成为保罗家族的耻辱。继嗣礼过后的第二天，保罗大人就迫不及待地安排了那场家族竞技。”布鲁图已经直呼父亲名字了，显然是彻底死了心，“亏我还以为他父爱如山，原来只是想除掉我这个杂种。”
“布鲁图，你不是杂种，是我同母异父的兄弟。”马尔蒂尼竭力纠正布鲁图的说法，“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大人确实打算利用一场竞技制造你的意外死亡。这种方式虽然冷酷，但却是保存家族颜面的捷径。”
“家族的颜面？是你们保罗家族的颜面吧！”布鲁图狂笑起来，“保罗大人安排了训练武师巴图鲁跟我对打，而你却抢着蹦了出来，一定是迫不及待地想向你的父亲邀功，亲自给我这个杂种执行死刑吧。”
“布鲁图，你是我的兄弟。”马尔蒂尼始终不愿放弃表达某种心情，“不论你信不信，就算你意外死了，我也不会成为父亲大人的继承人。他选择巴鲁图，已经表明了真实的立场。那个沙城的退役军官是老三德阳的训练师，为了自己的少主和光明的前程，他早视我们兄弟为眼中钉，就算是玷污骑士精神割开一个新生婴儿的咽喉也会毫不犹豫去做。”
“可是，你仍然抢着争功，抢着将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弟送下地狱。”布鲁图忽然怪笑起来，笑得眼泪涌眶而出，“同母异父的兄弟，瞧你说的多么真挚，我差点就相信了。哈哈，我的母亲生下了一个正统哥哥和一个杂种弟弟，她一定是和杂种……”
“不许侮辱我们的母亲。”马尔蒂尼甩开金发，瞬间变成一头发狂的狮子，猛地将布鲁图掀翻在地，“尤其是你和我，没有任何资格侮辱我们的母亲。”
马尔蒂尼的暴怒骇住了布鲁图，佣兵队长握紧他的手和手上的黄金枪，挺着胸膛大吼：“动手啊！向这里扎！一切是我的错。我有罪，我本该早点看出来的，哪怕早那么一点点……那天晚上我就不会喝那么多酒，也就不会抢过巴图鲁那柄该死的木剑，更不会将那柄浸泡过穿肠草毒液的木剑甩到你的脸上……”
“什么！这不可能！”这回轮到布鲁图震骇不已，脸上的伤疤仿佛重新割开，涌动着猩红的血光，“哼哼，别忘了是你一反常态，主动殷勤地陪我练剑，怎么可能是无心的呢。彼得堡连续五届剑术冠军的得主，平时根本不屑陪着一个脓包弟弟耍剑，不是么。更离奇的是，比斗中你始终落在下风，剑招剑式破绽百出，被我抓住空当连续刺中要害。哈哈，那时我多么高兴，自出生以来所有的欢乐加起来也比不上那一刻的兴奋。直到你的剑震飞，从空中甩到我的脸上，我感觉到比深渊还要彻骨的剧痛撕裂自己的脸庞……”
“怪就怪我自作聪明，最后松开了那把木剑，而且还故意耍坏投向你那时得意洋洋的脸。”马尔蒂尼嘴角浮现一抹苦笑，“就让我生命的结束，赎去自己的罪孽。”
“没那么容易，我必须得到合理的解释。”
这回马尔蒂尼闭上了嘴巴，那副坚决的表情已经表明了坚决闭嘴的态度。布鲁图并没有强求，目光扫过战场所有站着以及躺着还在喘气的人，“这并不符合逻辑，对不对？”
所有人皱着眉头，除了那个虫人。阿烂的眼睛浮现出忧伤，就像汹涌的潮水汇聚于堤坝，好不容易才没流下泪来。
“小子，别用那种哭丧的眼神看我！”布鲁图用黄金枪指着场地的虫人，“你也做过弟弟，说说你的想法？”
“阿烂，没你的事！”马尔蒂尼立马挨了一拳，半张脸肿成个馒头。
“你们两个真的很傻啊！包括我自己，还有那个家伙！”阿烂抿起嘴角，露出一抹鄙夷的笑容，算是送给马尔蒂尼兄弟以及自己和那个家伙吧，“布鲁图，你和七天前的我一模一样，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下，而且那个人还是你一生的羁绊。你只顾憎恨他挡住了阳光，自然就忽略了他替你挡下更多的风雨雷电外加冰雹。”
“你究竟想说什么？”
“一个连续五届的剑术冠军，主动在继嗣宴会上与弟弟比剑，不但剑招漏洞百出，连武士视作性命的武器都故意震飞。这一切当然不符合逻辑，但若换成另外一个角度，却又理所当然。”阿烂停顿一下，缓缓说出答案，“因为……你是他的亲弟弟啊！”
“怎么可能？他将荣誉看得比性命都重要，怎么可能会选择输给我？”
“因为他就是输了！”阿烂紧紧盯着布鲁图的眼睛，“就像今天你俩的对决，他已经占了上风，但输的还是他一样！”
“烂虫子胡说八道！是我自己大意！”马尔蒂尼额头的青筋蹦了起来，想打断阿烂的话。
但是布鲁图似乎听懂了，踉跄着半跪地上，全身紧绷的力气仿佛随风消散。他的眼神里面混杂着震惊、懊悔、悲伤、凄凉……无数种普通人难以一一分辨的感情。
直到一只大手将他搀起来，那只手很粗大、很温暖，就像幼时他每回摔跤后，那只手将他扶起来一样。
他下意识握住那只手，握得紧紧的，生怕对方突然离开。
但下一刻，布鲁图猛然将马尔蒂尼推了出去。
“呜……”一声尖厉的号角划破天地。
千米之外的甬道烟尘滚滚，一面奔狼的旗帜迎风招展。
来的是沼泽之狼的骑兵队。
但布鲁图的目光浮现恐惧。其他人顺着声音望去，只看见半面天空飞来密密麻麻的雨点。
随着“嗖、嗖、嗖”破空之声越来越近，阿烂终于明白那是什么。
干，是箭雨！比暴雨还要密、比闪电还要疾的箭雨。
“骑上我的马，你们走！”
布鲁图大吼一声，向着箭雨射来的方向冲去，“狗屎，他们欺骗了我。”
“别逞能！”马尔蒂尼双目血红，“要死死在一块！”
“这些年我做够了坏事，到了赎罪的时候了！你连唯一的机会都不给我么！”
箭雨呼啸而至，布鲁图躬下身，犹如逆水而行的鲤鱼。黄金枪以最大的半径展开，形成一道金色的盾墙。箭雨无情地洗刷着大地，激荡大片大片的青草和草下大团大团的黄沙，还有布鲁图的身上，溅起大波大波的血花。但以他为支点，背后数十米的空间没有落下一支箭。
“你们走，我去帮他。”马尔蒂尼换成左手提剑，但有个人已抢在他前面。
那个娇小的女孩挺起胸，一步步走向箭雨。她红色的短发渐渐变白，全身散发着一股莫可名状的冰冷气息，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般变得冰寒。
“阿诗玛，你这么做没用，只会害死自己！兄弟们，还有没有喘气的，快来帮忙！”
不只马尔蒂尼，连重伤的加图索也挣扎着爬了起来，但几个人怎么也拖不住那个女孩。
箭雨仍在持续。
那个女孩仍在前行，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硕大的雨点……不，冰雹呼啸而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