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生烂仔 -- 第12章 蜣螂的美食
一个时辰后。
一头大鼻子搜味犬停在光芒佣兵团的宿营地，窜绕了几圈后，耷拉着耳朵返回来。
它的主人，一个下巴勉强够到猎犬耳朵的侏儒，魂不守舍地凝视着半空。头顶的灰雀漫无目标地低空飞掠，仿佛失去长线的风筝。
一团阴影突然笼罩住他，他转过头。发现一个高大的银甲战士如同恶狼般阴恻恻地朝他逼近，鱼鳞一样的银甲宛如灿烂阳光中的斑点。战士已经提起了头盔上的面罩，面罩的形状是一只咧嘴咆哮的凶狠狼头，令人怵目惊心，不过侏儒认为比起战士那张只剩下一只眼睛的脸，这面罩已算美得太多了。
“干，跟丢了！”狼盔战士的声音仿佛从喉咙里发出来，又嘶又哑。
“有一个精于伪装的高手在帮他们。”侏儒捏起一滩淤泥，放在鼻子上嗅了嗅，“淤泥里掺了捣碎的止息草，可以遮住身体散发的气味。他们还弄了类似沼泽生物的伪装，连我的灰雀也失去了踪迹。从取材看，应该是出自土著虫人的手笔。”
“老子已发下封锁令，哪个不长眼的虫人敢帮他们？”
“真是奇怪，周围的虫人族落都被咱们驯服了，而且以他们的智商也搞不懂伪装和武装的区别。至于沼泽深处那些凶悍而狡诈的虫族，更是极少溜出来晃悠。不过，团长放心，前面还有咱们的六道关卡、三条暗线，就算他们伪装的再好也不会混过去。”
“当太阳落山，从神圣帝国跑来迷雾沼泽观光的姐弟俩必须成为我沼泽之狼嘴里的肉！”狼盔战士落下面罩，原本的狞笑成了空洞的轰隆，“还有那个带队的家伙，必须撕成碎片，每一片要比荞麦叶还要细。”
“团长您亲自出马，定会手到擒来！”侏儒点头哈腰，更显猥琐。
“追！”
由精钢和铸铁交融而成的河流，浩浩荡荡追了下去。狼盔战士一马当先，超过二百人的队伍大部分都是让人惊悚的虫人力士和流浪武士。
侏儒抚摸着搜味犬的脑袋，默默地凝视着脚下的泥土，“谁知道呢，吃到嘴里的肉也有可能吐出来。”
迷雾沼泽，是冰火大陆少数几片未经人类开发的蛮荒之地。关于这片土地的传说，经过几百年的酝酿，早已传遍大陆诸国，诸如探险者的禁地、亡命徒的乐园、虫人出没的遗迹以及魔鬼的故乡之类名称并不足以形容其百分之一。
但是，无论这些传说多么可怖，也难以隔绝人类的觊觎。沼泽之狼并不是第一个踏上这片土地的盗贼团，但绝对是最为臭名昭著的一个。从最初杀人放火收保护费这类没有技术含量的手段，直到透过控制几个虫人部落修建了一条唯一通向神圣帝国远东地区的咽喉之路，变成到如今涉及盗采、滥伐、走私和贩虫的跨行业盗贼团。他们的名声越来越大，也就累积了越来越多的血海深仇。
就算涉猎多个行业，但盗贼团最大的收入还是过路费，几乎控制了人类帝国通向虫人圣地的百分之八十的道路。
比如说，现在的天堑通桥，两条绞索扯住中间的木板，似乎一阵风就能将整座桥梁掀翻。
而且，桥对面还有一座哨所。
一排寒光凛冽的箭头对准过桥的人群。那是巨大的斑竹弓，弓脊足有手掌那么宽，上面包裹着坚硬的牛皮。握弓的手同样巨大，骨节暴露的手指像裸露的树根一样粗壮，上面长着荆棘般的刺毛。随着关节的用力，弓弦正缓缓拉开。
“瞭哨长，来的是一群虫人。”一个脑袋细长的蚯虫人说。
“瞧瞧他们的德行，是去苍穹顶要饭么。哈哈，终于找到比你们蚯虫人还恶心的家伙了。”领头的人类战士毫不顾忌蚯虫人脸色变成血红，大咧咧说：“过桥的虫人，一人一个银币，就是乞丐也不能赊欠。”
那群人嗡嗡地争执了一会，似乎在玩一种类似划拳的游戏。最后，一个拍打着巨型翅膀的甲壳虫得意洋洋地越众而出。
“大人，我们真的没钱。但是，我们会献上族落最珍贵的食品……这是我们的蜜团，一日三餐必不可少的蜜团。”
他手里捧起一大坨热腾腾的东西，空气中立马弥漫起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蜜团？闻上去怎么像那种东西！”瞭哨长并没忘记自己的职责，警惕地问，“甲壳虫，你脸生的很，哪个虫族的？”
“小的族落很有名哎，是蜣螂族。”甲壳虫阿谀地躬下身子，将捧着的食物举过头顶。
“蜣螂？”
“大人，小的族落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您一定听说过。那个名字就是……屎壳郎。”
甲壳虫人张开嘴巴，讨好地笑，黄色的粘汁从热腾腾的“蜜团”上滴落，还多嘴地解释道：“这真的是蜜团，不是那种东西……”
“屎壳郎！！！”瞭哨长感觉肠胃一阵抽搐，猛地低下头干呕起来。当然不会看见，那个恶心的甲壳虫人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巨剑。那把利刃就像切蛋糕一样穿过瞭哨长的铁甲和骨头，把他喉咙从左耳根割到右耳根。
甲壳虫人一击得手，还没有忘记舔了一口黏糊糊的“蜜团”。
桥头堡的弓箭手顿时乱成一片，很快变成横七竖八的尸体。
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这是光芒佣兵团第二小队搞定的第六道关卡，也是咽喉之路最后一道关卡。这道关卡设在半悬空中的桥头，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山涧，只要有十名弓箭手，足可挡住千人的骑兵团。
“靠，马尔蒂尼这个家伙假公济私，说好搞定关卡大家一块吃“蜜团”的，他自己偷着舔走了一大半。”加图索鼓起肚子，呱呱大叫，“我是一个黑皮冒浓泡的猪……必须像我受到的惩罚一样，剥夺马尔蒂尼分享蜜团的权力。”
“咱俩性质可不一样，你将上一颗做诱饵的蜜团整个吞光，而这颗我只是吃了指甲盖那么一小点。”
“抗议。我是一个黑皮冒浓泡的猪……杀一万个人和杀一个人的性质没有不同！”加图索挥舞右臂，“我是一个黑皮冒浓泡的猪……同意的举手。”
佣兵的右臂齐刷刷举了起来。马尔蒂尼也跟着举起手来，心里话：我只同意你是一个黑皮冒浓泡的猪。
“我是一个黑皮冒浓泡的猪……大家一致通过。这颗蜜团由剩下的兄弟们平分。”
“万岁！”佣兵战士挤成一锅粥，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金黄色的蜜团，全都变成了绿头苍蝇。
马尔蒂尼悻悻地舔着嘴角，回味着那团金色的食物……不，黄蜓蜂蜜甘甜醇香的味道。
那是一种闻着极臭但吃着贼香的流质蜂蜜。
当那个烂虫子从黑黢黢的树洞里掏出一团黏黏糊糊的东西，递给午餐的兄弟们时，差一点没把大家给熏死。在烂虫子的极力推荐下，还是阿诗玛小姐第一个用指甲挑了一点含在嘴里。然后，那张白嫩的脸蛋突然红成红苹果，风卷残云一般，将那团黏糊糊的东西全给吞进了肚子，还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头，难以找到半丝淑女的形象。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佣兵团所有人的下巴将脚底下的花岗岩砸出一个大坑。
后面一切变得理所当然，那种黏糊糊状似屎团的蜂蜜，就像蛋糕上最好吃的樱桃，成为佣兵团每餐必食的点心，而且紧俏到每个人只能分到半汤勺。
以黄蜓蜂蜜为诱饵，佣兵小队干净利索地拔掉沼泽之狼六道瞭哨，创下没有一人受伤的神奇纪录。但在接下来蜜团的分配中，几乎每个兄弟都挂了彩。
由此可见，烂虫子推荐的黄蜓蜂蜜是多么的受欢迎。
记得大陆上一位吟游诗人曾说过，若要钓到女人的心，先要钓到她的胃。如果说，那个烂虫子遇到佣兵小队还有误打误撞的成分，那么自打他答应承担佣兵团的向导开始，这家伙就像蜘蛛一样开始吐丝布线了。
至于烂虫子下网的目标，自然是阿诗玛小姐，佣兵团那朵光芒之花。
咦？好半天没听到阿诗玛的声音了，可别被烂虫子拐走了！
就在马尔蒂尼急得杀人的时候，那条烂虫子其实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山坡后。
阿烂趴在地上，鼓着肚子，仰起脖子，不停地吞口水。
顺着他的目光，阿诗玛拎着裙裾，赤着脚丫跑在草甸子上。她脸上抹了几道黑黑的泥污，精致的小脸抹得像小花猫似的，自己却不觉得，独自在草地上翩翩起舞。
“红旋花怎么还不长出来？”她腰间挂了一串银铃，舞动时，传来清脆悦耳的银铃声。
“快了！加油！”阿烂给她鼓劲。
“你该不是骗我吧，世上怎么会有伴随舞蹈盛开的花朵。”
“不信的话，请低下头看一眼脚下的草地。”
阿诗玛低下头，翠绿的草地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一层柔嫩的花瓣，全是鲜红的花朵，花苞合拢，仿佛无数红宝石雕成，在阳光下泛起莹润明亮的光泽，美丽得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
“啊啊啊……好漂亮！”随着她的尖叫，最美丽的一幕出现了。地上的花朵仿佛听到某个命令，一朵合拢的花苞悄然张开，接着又是一朵，最后是大地上的花苞同时盛开，随风起舞，仿佛无数精美的宝石在草丛里闪烁。
阿诗玛的舞步更轻盈更柔美，痴迷地看着地上的花朵，生怕惊动这绝美的一幕。
神奇的红旋花成为阿诗玛终生难忘的风景。
她并不知道，那一刻，花丛中旋舞的红发少女也成为另一个人终生难忘的梦。
很多年后，两个人回忆起那一天的景象，心头会浮现同一句话。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