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第五章 回忆
(九)
次日，华打着呵欠地在小巷子前等着，唯一有空的星期天？平时都做什么去了？而且……，华看了看旁边便利店的钟，尼玛快9点半了！
突然，华的肩膀被拍了拍，华回头看了看，却惊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淡红色的身影……
淡红色的连衣长裙，淡红色的长袜，淡红色的布鞋，还有淡红色的发髻……
为什么？一切都是淡红色？一阵未知的感觉淹没了华的理智。飘荡在那脑中的，是恐惧吗？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陌生？为什么会让我有这么恶心的感觉？
没有看到华的异样，夏仍然快乐地打量着自己，“你看我今天穿得怎么样？”
“走开”。华双手抱着头，想要止住脑中那不断扩散的恶性肿瘤。
“嗯？”，夏抬头看了看华。
“没有听到吗？我叫你走开，我很讨厌你，讨厌看到你的样子，讨厌听到你的声音”，混沌的气息让华迷乱，脑浆如像有形的物体，不断在脑壳中搅拌着。
“怎么了？不舒服吗？”夏有点慌乱，伸手想要拍拍华的肩膀。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夏的手被大力地拍开了。
夏摸了摸红肿的手，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对不起，如果华不舒服的话……”
“我不要你管”，华大声地吼了一句，夏征了征，却发现华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眼神异样的恐怖。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华这样的眼神。夏的脸勉强地保持着笑容，却止不住颤抖的身体。
“倒是你，为什么一直都伪装在那张笑脸下面，你的这个样子，让我感觉很反胃！”华骑着车转身走了，只留下那个落寞的身影。
眼泪已经湿透了那张挂满笑容的脸。
原来，淡红色的意思是一个比我还要重要的人。
原来，我一直都不是被爱的那个。
我讨厌华，讨厌这个世界……
……
那讨厌的气息，又回到这个让人迷乱的树林了吗？华感觉到呼吸也不协调了。躺在河边的沙地上，想起了曾经在工厂里的时光，看浓浓的黑烟，滚绿油油的草地，堆那不像样的城堡……
该死的回忆，华抽了抽要留下的鼻涕。
“在想什么呢？今天这么好约我出来，失恋了？”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旁边。
两年不见，不知道吃了什么激素，云长得比华还要高一个头了。初中的年纪，已经一个人住一个房子，家里经济好是一个原因。可是华想不明白，叔叔为什么会放心让一个14岁的孩子独立生活？
云看了看华暧昧的表情，不自觉坐开了点：“你不会是想要抱着我哭吧？”
对着云，华又一次词穷了……
“我有时也常常回想起工厂那段时光，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云看了看天空，伸手抽出了一包红河，“真看不惯这么蓝的天空。”
云递了一支烟过来，并帮华点着了。第一次抽烟，是小学三年级，那时云经常偷他老爹的椰树上天台和华一起抽，一次他们可以抽掉一包烟，有时抽不过瘾的情况下，他们会捡起抽剩的烟头，再抽一轮。对于香烟，华从来没有上瘾的感觉。但从来不会拒绝别人递过来的烟。烟在华的肺部和大脑间盘旋了一周，带来了一阵眩晕的快感。
看着缓缓从嘴中吹出的烟雾，华的心里有种苦涩的感觉。“是啊，一切都回不去了。”
工厂在一年前被一家日本企业收购了，公寓从厂内搬到了厂外，而且进行了人员的大修整，那一天，上千人同时失去了工作，也包括了华与云的家人。数百个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的家庭都被逼迁移到省城，去重新寻找谋生的机会。
华与云的家里因为都有自己物业，所以才留在了这个被称为故乡的小城市。
“烟筒没有了，世界却更黑暗了。”华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寂寞的感觉。
两兄弟在沙地上聊起了家常，不知不觉，天渐渐暗了下来……
突然，云的口袋传来了悦耳的音乐，云拿出了那个小玩意，放了在耳边，“嗯，在和堂哥一起，等下再去接你。”
草，在寻呼机还没有发展到自己口袋里的年代，这货竟然用起了手机！华无奈起看着云手上那台摩托罗拉。
云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
“我有事先走了”，云扭头看着华，突然作出了一个严肃的表情：“与其花时间去追寻一个空有的幻想，不如尝试珍惜眼前还看得见的人。”
云走了，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却一直在华的脑中盘旋。
珍惜眼前的人……
（十）
星期一，华与夏都若无其事地来上课了。可是那一反常态的表现却瞒不住周围的人。夏的笑容还在，却出奇的安静；华则睡意全无，一直在座位上发呆。
一个不说话，一个不睡觉，这个现象让旁边的同学非常不习惯，甚至有点毛骨悚然。分手了？旁人已经开始猜测这个非常合理的理由。
华扭头看了看夏，夏今天似乎一眼也没有瞟过自己，那落寞的笑容背后，似乎藏着一颗在滴血的心。虽然知道是自己的不对，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道歉。而且，现在徘徊在那个充满迷雾的树林里，也不是很想与别人交淡，这就是寂寞人群的天性。
那淡红色的连衣长裙，淡红色的长袜，淡红色的布鞋，还有淡红色的发髻，一直缭绕在华的内心中。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两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夏果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华，自觉自地走了。华还在课室里，看着课堂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跳动着发呆，似乎害怕太早走的话，会在校门口遇到她。发呆中，华不小心碰倒装水的杯子，水像小蛇一样漫过了夏的桌子，华慌忙地推开了快要被水漫湿的书。
这时，华注意到夏那一大堆课本里塞了个小纸团。是华笔记本上的纸！为什么会有一张这样的纸团？揉成这个样子，看来是准备丢了，可是为什么还塞在桌上，是舍不得？好奇心不断在折腾着华。
不看的话，也许会后悔一辈子，华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飘过这么一个念头。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华抽出了那个纸团。打开了纸团，华却愣住了。纸上写满了三个字，“淡红色”！
这是初一刚上第一学期的时候，华在笔记本上乱写的，那时便被他扔掉了。她到哪里捡回来的？垃圾桶？
“这傻瓜！”华心里暗骂了一句，飞快地跑了出去。华骑着车疯狂地驶在夏回家的路上。早就应该想到这个问题了，淡红色并不是一个流行的颜色，也不是夏的风格，那么多淡红色的物件，是她准备了多久的心思？华懊悔地想着。
前面的路口上，华终于看见了夏。她怎么又被那帮饿狼围住了，华惊叹着这傻瓜就不能说一次:“不好！”
那帮男生一边与夏谈着笑，一边像装作好友一样用手猥琐地拍着夏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男生拍得太大力，还是女生的矜持，每一次被接触，夏的脸上都传来一丝痛苦的感觉，但夏没有反抗，也没有回话，一直抱着淡淡的笑容。
华一个大刹车停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看着那群色淫淫的男生，华的心中早以烧起了浓烈的怒火，不屑地抛出了一句:“无耻！”
那群男生听到华是在骂他们，心里暴走着，却也认出了华便是平时载着夏回家的那个人。又看了看夏那侧过脸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什么。一个须着刘海的少年走到了华的跟前，对华轻蔑地笑了笑，突然，朝华的脸上便是狠狠的一拳！
华感觉到太阳穴传来一阵剧痛，意识有那么一刻迷糊了过去，失去意识的身体无法承受这强大的力量，连人带车倒了下去。居然连个谈判的机会都没有，初中，还真是崇拜着古惑仔的最疯狂年纪，浩南哥也没有那么蛮不讲理吧！华的脑中一阵的迷乱。
这时，一个稍胖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根木棍，向华走了过来：“今天你好运，本大爷心情好，只废你一条手。”
你的心情可不是一般的好啊，华心里嘲笑着，想要站起来但脑中模糊的神经似乎还不能支配华的身体。胖子举起了木棍，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毫不留情地便劈了下去。那一瞬间，华似乎感觉有那么一下，脑子是空白的。并不是因为痛楚，而是因为看到了此时的夏，正倒在了华的怀里，昏迷了过去。
“好，好多血，你小子怎么那么狠”，须着刘海的男生似乎有点慌张地说道。
“我不知道她突然在前面挡着，我，我本来也只是想吓唬下那个男的。”
“快送她去医院。”其他男生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向夏与华走去。
“全部人，给我走开…”华的声音很小，却像一条长长的锯齿条，慢慢地划过了所有人的心脏。面对那充满阴暗的视线带来的恐惧，竟然没有人有勇气迈开脚步，那个时候感觉到的，是仿佛感自己下一秒便会死掉的恐惧，这是那群男生后来每次回忆起来唯一的感觉……
华背着昏迷的夏，使劲地跑向了附近的医院，一路上，华大声呼喊着路过的车，却没有一辆愿意停下来…
“前面就是医院了，一定不要有事。”华想对背后的夏说，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说话的体力了。汗水一滴一滴地涌出了华的毛孔，心脏的跳动从高速律动到毫无节奏，大肠与胃部似乎都交织在一起。
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到肺部与喉咙在强烈地摩擦。意识开始像被风吹散的烟雾，渐渐飘离了沉痛的大脑，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淡白模糊。平时不太运动的华，已经超过了极限。
背着夏的华，体力透支地倒在了医院的门前。
……
意识像在混沌世界中渐渐靠拢的沙尘，在华的脑子里慢慢地凝固着，开始感觉到周围断断续续的谈论声，浓浓的药水气味，如被淹没在泥石流下的身体却像休眠了几个世纪的化石，还无法动弹。缓缓张开沉重的眼皮，一个戴着口罩的白衣护士，映入华的眼帘。
“醒了？”护士一边画着表格，一边淡淡地说道。
“你背来的那个女孩，自己坚持走了，好像有急事。”似乎猜到了华要问什么，护士先接上了话。“你身体还不能完全恢复，先休息下吧。”
护士挂起手中的表格，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了吗？华支撑着慢慢恢复的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也是，自己说了那样的蠢话，没有权利要别人可以原谅自己。华看着窗外的万里无云的天空，眼睛不自觉地湿润了，有多久？没有感觉到天空的孤独了？
突然，传来了一声敲门声，一位披着大白掛的瘦小老人正站在门口处看着华。白发苍苍和满脸的皱纹似乎都在炫耀着他的资历，而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却又在暗示着他还拥有的年轻活力。
“我现在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我想…”
“关于你背来的那个女孩”，老人并不理会华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想和你谈谈。”
老人的声音比从能外貌上观察到的岁月更沉稳。
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警觉。
似乎在观察着华的神情变化，老人缓了缓气息，继续说道:“我猜想你还没有知道，不过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