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山雨欲来 -- 第三十五章 繁戏人间
从马车之中传来的声音清清脆脆，然而话里意思却俏皮不已，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紫红色的衣裙刚刚露出个端倪又消失不见，一时之间竟有连连叹气声响起。
君菊面色稍稍一变，却还是笑道：“面子这个东西，值几个价？”
那少女脆生生回答：“一文不值，但有人偏偏看得极重。”
“既然如此，为何妹妹不现身一见？”
少女继续道：“先纠正一点，我不是你妹妹，我只有一个姐姐。另外，我说了，面子一文不值，但有人偏偏看得极重。”
君菊黛眉一挑，“妹妹的意思是？”
少女似是有些不耐烦，只道：“连这个意思都没猜出来？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闻言，君菊面色有些发白，她自认若是辩难，一般人是敌不过她的。只是眼前这少女竟然如此蛮不讲理，与她对话更像是随心情一般似得，当下也是紧紧咬住下唇，不甘心地又抛出一个问题，“贵派既然前来了折剑大会，想必是打算来参加大会。既然如此，又为何不敢一见？”
那少女似乎是烦得很了，只赌气一般回了句，“我说过我们是来参加折剑大会的吗？我说我们是来看桃花的行不行？”
君菊的面色骤然惨白，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对马车里的那位“熟人”也更加忌惮了几分。然而她却还没有退缩的意思，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一道声音给打断。
“君菊姑娘何必如此执着？二宫主说了她们只是来看桃花的，自然便是看桃花的。”
此言一出，四下俱默。众人心中惊诧，一方面是因为这人的语气随意至极，好似是君菊的朋友却更了解马车里那位“二宫主”一般；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众人发现这人的手上，拿着一柄长剑。
那柄长剑，本不被多少人所知，但是自从三年前的那届折剑大会，这柄长剑已然被人所知——长剑连枭，排名第十七的武林新秀，连古古；同时也是当下最受人觊觎的《九玄剑归诀》的可能修炼者。
不少人看向他的目光已经隐隐泛上炙热，而更有人眼中浮现仇恨。
云青老人略愣了一下，随即倒是抚着自己的花白胡子，目光闪烁；而在另一边如同天仙一般美丽的女子手下动作只一顿，随即继续开始把玩松鼠的大尾，只是她的眼角，笑意略显。
云朵儿站在自家父亲身边，皱紧眉头朝着那边看过去，却只看到一道颀长身影持剑而立，男子脑后乱发飞舞，只是那道身影……
她身旁的青年见此双眼微微发亮，随即就欲踏上前去，却被身后的阿三给拦了住。青年分外不解，阿三低声在他身边说了什么。青年的脸色微微一变而后便也真的停住，再不前进一步。
“你……？”君菊面色有些茫然地看着不远处身着朴素却简单干练的男子，脑海之中却电光石火间闪过少年郎的脸容。而今细细看去，这青年个子挺高，而且身上肌骨均匀，实是练武的好料子，那双露在面罩之外的眼睛却宁和无比。
“……连……古古？”君菊有些不可思议抬起玉指掩嘴，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少年郎是要经历过何事才能变成眼前这幅模样。
“连古古？”就在君菊话音刚刚落下，马车里那道脆生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随即门帘一阵掀动，一个少女已经探出了身来。众人只见眼前忽地出现一个身着紫红色襦裙的少女，那少女见到连古古也眼睛一亮，连一旁的那个安静男子伸过来欲要扶她的手都未曾抓稳便松开，径直朝着连古古走去。
那确实是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的少女，眉眼若不仔细看和梅红花十分相似。连古古眼波依然很宁和，看着少女走到他面前，笑道：“你真的出来了呀？真厉害。”
毫不吝惜的夸赞并未让连古古有何动容，已经长成青年的他只是微微笑道：“既然反抗无用，为何不好好享受呢？人间自有苦难，繁戏倒也合我心意便是。”
少女笑起来，这幅场景像极了迎接哥哥回家的场景，温馨不已；也正是因为此，君菊和一旁的围观群众都陷入了茫然之中，不少人面面相觑，不知这连古古到底是想要如何。
空气之中游弋着一丝杀机。
众人只觉眼前银光一闪，而后就感觉马车之中气息一阵浮动。从车厢之中猛地探出一道白绸，裂帛声起，白绸直直抵上连枭剑锋——
骤然爆发的气势惊住了不少人，众人只觉迎面而来道道几乎可以撕裂人肌肤的劲风。再去看时却见少女身侧白绸如硬物般抵着那道几乎要砍至她纤细脖颈的剑锋，而连古古手仍保持着悬在空中的姿态，只笑起来，而后缓缓道：“宫主当真武艺高强。”
宫主二字一出口，立刻在全场之中掀起轩然大波，先前他出现之时说了二宫主，只是没有被多少人放在心上。而现在，这句宫主一出口，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马车内那位坐着的是何人了。
少女眨眨眼，似乎是完全没有看到刚才眼前青年要杀自己的举动似得，而后她又笑起来，“连大哥呀，你以为你现在的修为……杀得了我吗？”
连古古面色骤霁，而后他放下手中连枭，看着那条白绸也收了回去后略垮肩，“我只问一个问题，得到答案，你要怎么做我都无所谓，宫主。”
在场不少人都皱起眉头，云流见状面色更是深沉。而他身旁的云朵儿只是茫然，她至今都未曾想起这连古古究竟是谁。
会场一片寂静，少女闻言朝着那安静男子看过去，那男子点头。而后她便道：“你想清楚了？”
这语气，竟像是早已知道他要问什么似得。
“自然是。”
少女深深看他一眼，随即道：“那你问吧。”
几乎是一瞬间，全场的那些江湖门派都纷纷屏住了呼吸，看向连古古。好似他作出的决定即将影响到整个武林。
就在一阵静默之中，连古古终于开了口，沉声问道：“我只想问一句……飞燕门里，是不是好吃的特别多？”
君菊：“……”
众人：“……”
众人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茫然，因此短时间内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倒是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子站了出来，也厉喝道：“连古古，你要知道这飞燕门可是鸢栖宫下的第一大门派，鸢栖宫可是整个武林正道的敌人！”
此话一出，人声顿起。连古古看向那个说话之人，在看到他所着衣饰若有所思后才道：“青山派？”
“正是。”那人傲然道。
连古古面色不变，只问道：“与你何关？”
那人闻言气结，也正义凛然道：“邪教便是邪教，任何人堕入邪教便得有与整个武林为敌的觉悟。”
连古古看向其他人，“谁这样认为的？”
在场之人尽皆缄默，三年前曾围攻过他的殊炎方丈站出来，道了声佛号而后才道：“连公子，此事确是不妥。”
“有何不妥？”那少女反问道，黛眉高高挑起，“我爹爹修炼了《九玄剑归诀》便被你们断定成杀人狂魔，我在这里先问一句，你们凭什么？”
你们凭什么？
这句话问得傲然不已，其中骄傲与愤恨淋漓尽致。殊炎方丈沉默数息，才开口道，“《九玄剑归诀》虽是剑宗所创，但在短时间内强行提高修为，甚至最后还要以至爱之人的鲜血来成就大成，实是残忍。”
殊炎方丈这一席话，自然便是江湖上将《九玄剑归诀》定为邪功、将鸢栖宫定为邪教的最广泛的理由，但少女闻言，却是不屑地嗤笑一声而后道：“那请问方丈，我爹爹练成了吗？”
“这……”
江千流确实没有练成《九玄剑归诀》，因此他现在才能在江湖之中成为一个传说。而也正是因为此，这《九玄剑归诀》如此受人艳羡，单是未修炼至大成便已独步天下，若是修炼至大成，那又将如何强大？
“方丈，我的问题您还没回答，我爹爹练成了吗？”少女已然仰着头，神情天真却坚定地问道。
殊炎方丈一时被堵，正欲回答却被之前那个男子抢白道：“你这臭丫头片子好不知好歹！竟敢对殊炎方丈如此不敬！”
少女不言，她身后的安静男子却已闪电般出手。众人只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再定睛去看时就见之前口出狂言的那个男子被掐住脖子给提了起来。这安静男子发难太快，竟连殊炎方丈也未曾反应过来。
连古古之前便已察觉到了，只是此时他只是束手而立，淡淡看着那个青山派弟子被提至半空。然而即便如此，安静男子却还是十分安静，只道：“不知好歹的是你。”
那青山派弟子面色涨红，却还是艰难道：“你——你——你是——”
“他是鸢栖宫的大护法。”连古古答道，竟有些不怀好意，“你刚才所说的可是鸢栖宫的二宫主，仅次于宫主的存在。难道你都不会察言观色的吗？”
在场的青山派弟子眼中渐渐露出敌意，青山派掌门林平沟更是眼中冒出怒火，然而还不待他有所发作，马车之中突然传出悠远笛音。在场之人闻声皆愣了愣，但随即心情都平复了下来，而等到平复之后这才惊愕地看向马车，其中不少都是为了这位鸢栖宫宫主的能力感到震撼。
而后，一个少年有些少许怯懦却依然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宫主问你，这就是你的答案？”
这个少年口中的“你”自然就是指的连古古。连古古闻言也略沉了眸道：“是。”
马车沉寂数息，那少年的声音便重新响起来，“宫主说，我等你的好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