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山雨欲来 -- 第三十四章 普天王土
再说那个曾经在折剑大会上身着褴褛和云朵儿对过话的男子，他从桃花谷外走出来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是喟叹道：“终于还是出来了。”说着他眉眼冷下去，看着手臂上蜿蜒着的一条长长伤疤，眸中幽光跳动。
又累又饿又困，还浑身臊臭，这样的境地这男子虽是体会过一次，但如再逢第二次，总会让人发疯。
这男子自然就是当年的少年郎，连古古。他被鸢栖宫的人丢到了落神涧，几乎要在里面死去，现今他重见天日，第一个听到的便是折剑大会的消息，而除此之外，他更听说了鸢栖宫新任宫主终于在江千流逝去十年之后登位，并扬言要拿下折剑大会的头筹。
唐素……他一出来就悄悄潜入了云清派的后山中，却没有发现哪怕一丝关于唐素和花遇留下的线索。而想到当时那个叫做斓光的女子以及和梅红花长得很相像的少女，他在落神涧之中思考了很长时间，才猜想到，梅红花和那名少女，想必都是当时江千流不惜自焚也要保护下来的两个女儿。
但随即便是新的疑问冒出头来。
既然梅红花是江千流的女儿，那她为何会出现在肆艳楼中？又为何要盯上自己？
还有，唐素的武功其实不弱，若是他没死，他又去了哪里？
诸般思考无果，连古古也只好暂时放下眼前这些事，先做好日后打算再说。其实就在之前云朵儿质问他所属何门何派时，他内心中一直有着一股冲动，它在叫嚣着、叫嚣着让他说出他就是飞燕门门主的事情。
然而最终，他还是压抑了下来。对他来说，至少是现在的他来说，鸢栖宫便是头号敌人，没有之一。
垮下肩来，连古古走到了桃花谷外很远一处溪流去，透过水中倒影看着自己的模样。果不其然，水中的那个影子邋遢不已，满脸胡子，蓬头垢面。他再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也早已遍布伤痕，看得自己也不免喟叹起来。
三年前他还在当药房小厮的时候都未曾这么龌蹉过。又叹了一口气，他俯下身去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可就在他的手刚刚拍了加下自己的脸颊之后他突然停下了动作，目光似利剑一般直直看向对岸那个慵懒坐在巨石之上的男子。
“你就是连古古？”
他看着满脸胡茬的青年缓缓直起腰来，目光有些不屑，却也还是站起身来朝着他扔出了一块腰牌，冷冷道：“若是想报仇，那就带着这块腰牌，到苏州城外，那里是飞燕门的暂居地。”
连古古扬手截住那块腰牌，目光沉凝，也冷冷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本想直接走人，在听到这句问话后倒是颇感兴趣地回了头，居高临下道：“我是鸢栖宫二护法，北灯。”
听到鸢栖宫二字，连古古的手骤然握紧，随后他深呼吸了几口气，伸向腰侧被布条包裹的长剑。
男子仍在缓缓说着话，似是根本没注意到他拿起武器，“对了，你那位叫做唐素的朋友……”他感觉到连古古的杀意暴涨，却还是轻笑着说道：“是我杀的。”
安静的小溪流骤起动静，一道剑影已猛地擦着水流朝着北灯袭击而去，溅起大片水花。北灯扬手一截，不知何时出现的短刃准确接住连枭的剑刃后他松松一笑道：“刚刚从落神涧出来就打算报仇了不成？只是你未免太看高你自己了。”
北灯手臂青筋突起，连古古心下咯噔一声就连忙退开，却不料胸前本就褴褛的衣襟被北灯的剑锋给斩了大片下来，隐隐间还能觉到胸腹间呼吸产生的痛楚。
这北灯的实力的确令人胆寒，他先前也说了是鸢栖宫的二护法，二护法都如此厉害，那个能让他服从的新任宫主又该多么强大。然而看着北灯的眼神，又想起之前那个和云朵儿对话的青年的话，他心中一凛，一个猜想瞬息间诞生，于是他也沉声道：“你……鸢栖宫宫主难道是……红花姑娘？”
“红花姑娘？呵，宫主之名怎会如此庸俗。”北灯摇摇头，怜悯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你，是因为二宫主对你很感兴趣，你也要知道的一点是，你现在可以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是因为二宫主对你能够从落神涧里出来感到不可思议，所以这才要留下你的命。”
闻言，连古古握紧连枭剑柄，沉声道：“二宫主是谁？”
北灯看他一眼，被面罩挡住的半张脸上，那双眼睛格外慑人，“你这句话，是以什么身份问的呢？”
不待他回答，北灯便又继续道：“若你是以飞燕门门主的身份来问，或许这个问题我还会告诉你答案。但若不是，你就连问这个的资格都没有。”
“鸢栖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你脚下踩着的土地是什么人的？”
连古古一愣，随即冷声道：“土地就是土地，并非有所谓主人。”
没想到北灯闻言摇了摇头，讥讽道：“不，这块土地是有主人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块土地是皇帝的。”
连古古默然，复谨慎问道：“那又如何？”
“宫主要这土地。”
连古古心下一惊，面色有些震撼，“鸢栖宫……打算和皇帝争天下？”
“这就要看你自己怎么想了。”北灯毫不在意地收好手中短兵，就朝着小溪流的另外一边走去，完全不顾忌自己的空门暴露在连古古眼前。
面对着这无声却胜过有声千万倍的蔑视，连古古握着连枭的手指越发收紧起来。
……
今日的折剑大会有些不寻常。
平日里的折剑大会的事情都交与了云朵儿和一干云清派得力弟子去安排，需要掌门云流出面的事情已经是少之又少，但今日他却亲自坐镇折剑大会现场，白须之下的眼睛一直若有若无地停在远处的一辆马车上。
马车很普通，普通得和一些小门派的马车差不多。但仔细看来，这马车却又不简单，比如那匹明显是大家所出的白色骏马，又比如车辕上安静坐着闭目养神的男子。
强者对于强者的感应总是特别强，云流能够当上云清派掌门，实力深厚自然是不必言说，而当他看到了这个年轻男子之时，却能感觉到他的实力虽然不及自己，但是想在开封城内横着走也不是难事。
招手唤来一个云清派弟子，云流低声交代了一句什么，然而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听到身旁一个沙哑却毫不苍老的声音响起来，“师弟莫急，待师兄前去探那虚实一探。”
说话的正是云青老人，他和云流一样注意那辆马车很久了。
这样一辆马车突兀地出现在会场上确实是引了不少人注意，已有好几个门派掌门人前去试探却未得任何回应，即便有，也只是那个安静男子抱个拳而已。
至于回答或者是寒暄，那根本是想都不用想。而这个未知门派的如此做法，已经引得不少门派腹中裹气，只是碍于这是云清派的主场不好发作。
会场上，一个遥遥与那辆马车相对着的，却是一派美艳女子所在之处。可以说的是，会场上有三种人，一种是看向比武的，一种是看向那辆马车的，还有一种就是看向这个门派的。
但与其说这是一个门派，倒不如说这是一座楼，因为它的执掌者从来不说这是一个门派。
为首的宛若天仙般的女子仅仅只是把玩着怀中一只松鼠的尾儿，面色恬淡安然。只是当她抬起头看向那辆马车之时，眸中幽光却深若寒泉。
她身旁站着的是一个同样美艳的女子，只是这女子浓妆艳抹，比起为首这女子来说就落了几分出尘之意。
“君菊，你去瞧瞧那辆马车到底是何来头，我总觉得里面坐着位熟人呢。”那女子微微侧颈，继续把玩着手中小松鼠的大尾，目光散散。
“是，拾仙姑娘。”
这个门派自然是肆艳楼，从去年开始，肆艳楼每逢武林盛会定会参加，而奇怪的是，不论是它自己前来亦或是受邀前来，肆艳楼都没有一次是真正上过场的。这一点着实令人感到不解，但肆艳楼也因此在各门派心中变得越发神秘起来。
更之所以，当它终于派出一个人前往那马车方向时，更是引动了不少人的目光，就连观看着台上比武的人也有不少人看向那辆马车。
云青老人比君菊来得更快，但就在他的目光触及到款款而来举步踏莲的君菊时眼中却掠过一丝笑意，而后暂时退到了一边。
君菊来到了马车前，那名男子却仍是看也不看一眼，犹自闭目养神。
见此，君菊并没有什么反应，向着马车福了一礼而后道：“小女子临安肆艳楼，受我家主子之命来问候贵派一声。”
依旧没有人回答，场中一时陷入尴尬。君菊闻言也不急不恼，又笑道：“主子说，贵派掌门甚似一位故人，主人思念那故人得紧了，还望掌门相见。”
这回那个安静男子睁开了眼，众人见到对方终于有所动静也纷纷哗然起来，没想到那男子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君菊而后便淡淡道：“姑娘请回罢。”
没有缘由地下了逐客令，君菊黛眉微挑，却还是笑着道：“妹妹这一去三年不见，竟连姐姐都不想见了吗？”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只是那男子眉眼之间依然温和，他下了车辕，笔直站立。君菊见此呼吸突然停了一下，而后她看到一只素手从里伸出，随即一个少女探出了身来。
见到那辆马车终于有所动作，在场不少人都屏住呼吸往那边看去，云青老人更是露出笑意。只是那少女刚刚踏出一半时却停了动作，随即脆生生笑道：“这位姐姐，虽然我猜想你肯定长得很好看，但是你让我出来见我就出来见，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