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少年旧事 -- 第二十五章 为何而杀
是夜。来凤客栈。
少年郎将身上的亵衣也脱了去，在寒冷的冬风里钻进早已备好热水的澡盆。热水甫一沁肤就感觉全身血液好似快速流动起来，这次第，怎一个爽字了得？
雾气氤氲，水波微动。等到少年郎重新睁开眼时水已冷了大半，他愣了愣，随即也高声道：“小二，换热水！”
话刚出口他就懊恼得摇摇头，“倒是忘记了这来凤客栈没有小二了。”于是他转而想了想，又高声道：“叉叉，来桶热水！”
不过多久，房门猛地被踢开，一桶还带着热气的水就朝着少年郎的脑门飞了来，还伴随了紫衣女子的怒吼声：“叉你个鬼！”
少年郎猛地从水中扎了出来，跟在吟茶身后的迎风见此连忙捂眼。连古古笑得淡然，截住那水桶就往自己身上浇，结果下一瞬，他就感到了后悔。
“——叉叉！你这是冷水！”
“你活该！”一块热腾腾的布被直接一把甩到了少年郎的脸上。连古古只感觉吸入鼻腔的空气都一下子盈满水汽，连忙把白布拿了下来扔进水里。紧接着他就感觉身上一凉，看了看已经满脸通红的吟茶和身后捂着眼睛的迎风之后略愣了愣，又是赶忙扎入水桶中，自言自语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迎风怯生生开口道：“连公子还要热水吗？迎风去提。”
“呃呃呃呃呃，”连古古看了看即便满脸通红却还是盯着他看的吟茶，顿感全身无力，只勉强笑道：“不必了，迎风姑娘去忙吧。”
等到迎风退去，少年郎也板起脸来，“叉叉，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是男的么？”
“……”
可怜连古古一世英名，这话要被传了出去他不得被唐素和潇湘公子笑掉大牙才怪。当下也是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是男子，你却不像个女子。”
吟茶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去，咬咬牙之后才道：“那你敢站起来么？”
“……”
连古古不禁抬头望天花板，果然是跟着潇湘公子学坏了。
“咳咳，”少年郎轻咳，吸引了吟茶的注意后才沉声道：“古往今来只有男嫖女，鲜有女嫖男。”说着看了看脸颊又烧红起来的吟茶也是笑道：“叉叉，你还小，不懂。”
又是一块搓澡巾被迎面扔来。
等到连古古顿了好一会儿才把脸上白巾揭下之时，吟茶早已经不见踪影。因此他又靠到了澡盆边，仰头闭眼喃喃道：“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女子又如何？”却是另外一把脆生生的声音于房中响起。少年郎眉色立刻一敛，眼缝稍稍打开，就见一黑衣蒙面女子抱着剑，正站在窗边。
看其身段倒像是一个少女，只是那双眼睛实在慑人。少年郎却面色不变，只笑道：“姑娘，你走错地方了。”
“哦？”那少女黛眉微挑。
“这里不是青楼。”
长剑虚空而斩，房内平白溅起大片水花。澡盆从中间裂开了一个缝隙，很快就裂成了两半。少年郎站在澡盆之中，却是掀起一旁帘幔猛地朝蒙面少女刮过去，那少女后退数步，却不想那帘幔仅仅只是打了个照面便收了回去。
连古古将帘幔的角塞进裤腰中，快速抽出一旁随身带着的宝剑就朝黑衣少女面门刺去。而在这所有的过程之间，他却一直都是闭着眼的。那少女眉眼骤冷，长剑横划，纵身而刺！
“哎呀呀，莫着急麽。”连古古笑得十分淡然，左右开剑，将来人的招式一步步化解。而后就脚步往前踏上，不过数招就逼近了来人发侧，剑锋急抖，来人乌发丝丝落地。
那蒙面少女见丝毫占不得上风，身形一晃就欲开窗逃走，连古古哪会就这么让她逃走。连忙纵身而刺，往她耳后划去，哪知那黑衣少女微微一侧将他的剑给格了开，剑锋却在她腰间划了一记，顿时鲜血淋漓。
“！！”少年郎连忙收剑，却只见少女的身形如一只坠落的黑鹰掉了下去，没入夜色，再仔细去看时却不见了踪影。
少年郎大惊，随即房门就被打开，吟茶再度进了来，“出了何事？”
“有个少女突然跑了进来想要杀我。刚才被我伤了逃了出去。”
“杀？”
“这女子招招指向我眉心，不是想杀我是什么？”
吟茶顿了顿，突然阴恻恻道：“你怎的知道她不是想阉割了你？”
“……”
“……叉叉，身为姑娘，要文明。”
“……哼。”吟茶轻轻一哼，随即也朝着夜色之中看下去却只见来凤客栈后院一片烟青色延绵，再仔细看时却丝毫看不清楚，“不过这女子武功高强倒是不错，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若是得罪了谁早就解决或者被解决了，这样夜里来杀，只有前些日子跟着红花姑娘的时候才经常遇到。”
“哦？那是肆艳楼的人？”
“红花姑娘之前也算是肆艳楼的人，哪有来刺杀自己人的可能？”
少年郎陷入沉吟，从窗口望去，开封城内夜深寂寂。
而此时，那道黑影从连古古窗口落下之后便借着夜色的掩盖退走。然而不过逃出了四十余丈这少女就似有所感般抬起头来，看向月色下翩然若仙人的男子。
“素衣仙人，对吧？”少女冷冷开口。
“唐某不过一介布衣，倒是让左护法记挂了。”唐素白袂如雪，浅笑道：“鸢栖宫的四大护法已重出两位，一位暂任飞燕门右护法之职，一位却深夜来刺杀飞燕门门主。怎的？鸢栖宫这是要出大事了？”
黑衣少女星眸微眯，“鸢栖宫沉寂数年之久，素衣仙人却能准确掌握如此动向，倒也算是奇才。可惜我既不是前来刺杀连古古的，也不是鸢栖宫的四大护法之一，你猜想的，都是凭空罢了。”
“哦？”白衣男子笑得淡然，却是将手中书卷往手心里敲了敲，“但据我所知，关北鸢栖山，近日可有了些动作呢。”
少女眉眼沉凝，“你是从何得知的？”
“哎呀？猜中了。”唐素笑得分外温和，然而不过片刻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乌毫一转。点墨飞洒间道道墨滴唰得掠向少女。黑衣少女眉眼骤沉，然而就在那些点墨即将击打到她身上之时却突然听见夜空之中蓦然响起幽幽箫声。
白衣男子略一皱眉，黑衣少女眼中却是泛出惊喜。
“以真气御箫，阁下当真了得。”唐素面色严肃，之后却也淡笑笑道：“今日看来是无法多和护法姑娘多谈上些时候了。这便告辞。”
说着便迎风而走，竟不惊不惧亦毫不留念。
白衣男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在白衣男子离开后很久，站在原地捂着腹部的少女渐渐站直来，朝着虚空中单膝缓缓跪下，沉声道：“北灯护法。”
“起来吧。”那人淡淡道，“你这些日子好生注意一下连古古的动向，折剑大会上他一定会有所动作。到时候是将他推入整个江湖漩涡的最佳时机。”
“属下明白。”那少女犹疑数息，还是道：“属下还有一事想问。”
“说。”那个北灯护法的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叠加在一起衬着这夜色说不出的诡谲。
“……属下仍想确认一遍，少宫主她是真的……？”
然而不待黑衣少女话音落下，那人就重重哼了一声道：“凛箫，本座要提醒你一件事，少宫主失踪七年后归来，心性可不比当年孩童。若是你一不小心得罪了少宫主，后果如何，你自行担待。”
名作凛箫的少女猛然跪到了地面之上，沉声道：“属下知错！”
那声音沉寂下去之后却又幽幽然响起来，“起来吧，你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记住，那连古古是少宫主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千万别不小心弄死了。至于其他，倒是不必管。”
“是。”凛箫深深垂下头去，等到过了几乎一刻钟之后那道声音再没有出现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捂着腹部潜入了夜色之中。
她哪里知道，就在她离开之后，不远处的树影里突地掠过一道白影，迅速地几乎看不见。白衣男子一路折回悦来客栈，虚握了握被震得发麻的手掌，也是喟叹道：“听那凛箫之言，那背后的男子似乎就是鸢栖宫的四大护法。而他们口中的少宫主……莫非便是……？”
那个名字他没有说出来，无论如何，一个年岁不到及笄的少女，竟能做到如此程度，这是他所无法想象的。但若不是她，那么，又会是谁呢？
那男子说了，连古古是少宫主计划之中最为重要的棋子。这句话的份量不可谓不重，想来小连子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细细想来，这句话却暗藏了太多的玄机。计划？什么计划？棋子？是将棋还是兵棋。
白衣男子沉吟片刻，还是摇摇头，轻叹了一声这才回了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