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纷纷扰扰长安道 -- 第四十九章 一边是脸面，一边是利益
流水、经手人、核对人一应俱全，银两分毫不少，甚至绝大多数时候骆彦连银两的花销都没沾边，骆彦更多时候充当的是保管员的角色。
哥舒翰无言以对了。
以他那只知道军政却不通商业的脑袋，当然不知道，骆彦的所为根本就不能叫中饱私囊，专业术语上应该叫做“挪用”，而所有挪用的最大特色就在于，不是想将该款项化为己有，只是主观意愿上暂时不合法的借用，一但挪用的款项及时归还，那便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了。
事实上，哥舒翰恼的，也不是骆彦挪用银两这等小事，而是骆彦私自结交广平王，并与其构成一个利益集团，却把自己这节度使给晾在一边了！换句话说，也就是骆彦这个打工仔自己招揽了超脱陇右集团的业务，准备不声不响的跳槽了。
可是，这话能堂而皇之的说出口么？即便能豁出去这张脸皮不要，甘冒被批气量狭小，仗着权势从骆彦手中生拉硬拽的夺过大唐银行的股权，骆彦能干么？即便能压得住骆彦，可大唐银行的另一位股东，广平王李豫才是哥舒翰最为忌讳的角色。
“一个队正也才八十亩的永业田，陇右山贫水瘠，横刀马匹等一应事务却须自行置办，如何够使？骆彦不过就是操贱业谋些细碎银子，不想竟能入得节度使法眼。”帐目对上，骆彦的腰杆也直了起来，对上哥舒翰那能吃人的目光也凛然不惧。
“自然，身为节度使麾下卒子，节度使若以为骆彦不当操贱业，落了节度使颜面，骆彦除了俯首认错，亦别无他法。”目光里露出一丝挑衅的神色，骆彦的词锋越来越犀利。“若是节度使能看得上骆彦所操之贱业，骆彦双手奉上便是。”
“不可以！”骆彦麾下所有卫士都脸色一变，急促的惊呼出声。哥舒翰不知道大唐银行的捞金能力，他们可是多少有所耳闻，偌大一座金山岂能因哥舒翰两句话便拱手相让？
哥舒翰的脸色阴沉得吓人，心中无数念头在交战。是要这唾手可得的股份，还是就此罢手，找个台阶下了？
骆彦却是暗暗冷笑。不就是贪图大唐银行那点子股份么？给你便是！没了骆彦的大唐银行，只能按眼前的既定路线循规蹈矩的走下去，而骆彦却有无数法子让其毁于一旦。即便不下此狠手，大不了去与虢国夫人合伙再开一家，再推出无数大唐银行眼下根本就理解不了的业务，照样能把大唐银行给挤垮。
要，还是不要，这是个问题。
一边是脸面，一边是利益，哥舒翰心头天人交战，按在刀柄上的手竟有些哆嗦起来。
厚着脸皮从骆彦手中夺过股权，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有了足够的银两，陇右河西定能成大唐最强藩镇，断然能将吐蕃打得不敢越境，定能立一番丰功伟业，一来留名青史，二来出将入相。
可这做法，却无异于强掠豪夺，对自己的名声将是重大的打击，即便无人追究，可这名声坏了，还有人愿意为自己卖命么？尤其这夺的还是自己下属的产业。
“哥舒啊，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迢般咄咄逼人？”悠悠的叹息声在宅院外响起，略显沙哑与苍老，却是难得的平和。“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勉强不得，你又何苦去做那断人前途的恶徒？以己度人，若是当年我亦这般夺你战功，你又当如何？只怕今日便不是舍却前程为我求情，而是幸灾乐祸，甚至于落井下石了吧？”
哥舒翰听得这声音，身子剧震，手一哆嗦，横刀竟落于地上而不自知，不知不觉间两行老泪竟已遍布满是沟壑的脸庞。若有人看到这一幕，断然不会相信，眼前这老了都还哭鼻子的老头居然是名震陇右的哥舒翰大将军。
“大……大帅？”哥舒翰这一刻竟变得口吃起来，浑身的精神气仿佛这一刻完全泄光，再没半点威风凛凛的模样，有的只是一个老头子见到失散多年伙伴的急切、兴奋、焦虑与忐忑。
不过月余，王忠嗣原本满头的青丝净成银练，额头、眼角都爬满了皱纹，看上去竟比哥舒翰要老上二十岁。天可怜见，王忠嗣原本要比哥舒翰还小上几岁！
唯一没变的，便是王忠嗣那份从容。
“不要再叫大帅了，现在你才是大帅。”在盛道隆掺扶下，王忠嗣缓缓踱到哥舒翰面前，笑着轻击了一拳。“下官汉阳太守王忠嗣见过哥舒节度使。”
哥舒翰大惊：“大帅，这如何使得？一日是哥舒翰的大帅，便终生是哥舒翰的大帅啊！”
“潮起潮落、兴衰更迭，一切均有其道，哥舒，还没看开么？”王忠嗣摇头轻叹。“你这陇右雄鹰的双眼难道就被这几个钱给堵住了么？咱们老了，终究是要给这些年轻人让道的。”
哥舒翰这一辈子最服的，便是这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上司，听到这话，哥舒翰只能无可奈何地点头，也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算了，索性好人做到底罢。哥舒翰叹了口气，对着眼前这帮卫士道：“也罢，今日是我哥舒翰鲁莽，且在这里向骆队正赔罪。另外，因陛下已赦免大帅之罪，你们的任务也有所改变，护送大帅至汉阳即可。任务完成之后，是回陇右继续从军还是另谋高就，悉听尊便，反正军籍我已勾消了。”
这还有些上道！骆彦笑了笑，没有接话。这个尴尬的时候，说啥都是错，倒不如沉默是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哥舒即已与你到这份上，想来日后你是不会回去了。”王忠嗣仿佛能看穿骆彦的心思。“也罢，老夫就厚颜央你护送至汉阳，此后，便不再阻碍小哥这大好前程。”
继续护送么？骆彦脑子里飞快的转了几下，权衡一番得失。
大唐银行正蒸蒸日上，杨玉眉那头也颇有联手重开一家对抗之意，留下的好处显而易见，那就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啊！
护送王忠嗣，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意味着自己这帮人并不会完全沉浸在商海中，从戎上阵依旧还是自己的本色，自己的主要发展前途还是在军务上。另外，借着护送之机，可以从王忠嗣那里得到一些军方的关系，顺便可以讨教一番练气之法？
“送！”一咬牙一跺脚，骆彦还是下了狠心。钱算什么，钱就是个王八蛋，花光了还能赚，王忠嗣这头的机会可是稍纵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