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纷纷扰扰长安道 -- 第四十五章 酒鬼（三）
骆彦也不禁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弹个琴，至于这么多臭讲究么？前世那音乐盛行的时代，什么曲子没听过，也没见谁弄这显摆。骆彦自然不知道，在这文化与音乐尚且无法普及的时代，前世觉得很正常的东西，在这就成了一种阶级特权。
崔宗之净手更衣，波斯舞娘焚香侍候，叮叮咚咚的弹起来。骆彦只能承认，自己确实没多少艺术细胞，崔宗之这《广陵散》起，众皆肃然，骆彦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也就好听而已，不晓得崔宗之知道他这想法会不会气得吐血而亡。
崔宗之弹得激昂，汝阳王听得痴醉，骆彦却有几分不耐烦，这号称琴声铮铮、仙乐袅袅的名曲，在骆彦听来也不过如是，偏生曲调还长，杀伐之气长了，未免让人心浮气躁。
琴声渐息，众人似乎还陶醉在其中，看得骆彦摇头苦笑。唉，要不是自己不通音律，光把前世听到的曲目搬过去都能吓死这帮没见识的。
其后是裴旻的剑舞，当真是剑若游龙，蜿蜒连绵，剑锋所至，光芒耀眼，就连骆彦都只能勉强看清剑势的轨迹，剑光转折处如羚羊挂角，几无可寻之迹，又如猛虎出峡，一往无前。
有几个动作，骆彦看了直皱眉。
参照，便是最好的学习过程，裴旻在这头舞着，骆彦也在后头比划着动作，却觉得颇为费力，明明自己已经力尽了，裴旻却还能更进一步，连绵之势不绝，这让骆彦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学这身法步法完全没有问题呀！
“裴将军好剑法！”喝彩声中，裴旻总算停下剑势，却将长剑朝天一掷，在众人惊呼声中，裴旻纵身跃起，剑鞘向上一迎，恰恰将那电光似的长剑收入鞘中。
见得骆彦还在左右比划，兀自未解自己那绵绵剑势，裴旻呵呵一笑，伸手拍拍骆彦肩头：“悟性不错，只是就你这盲人摸象的探索，没个十年八年没法大成。不练气，剑法不能大成，若有兴趣，日后我再教你一套练气之法。”
那当然好！骆彦喜出望外，一口便应承下来。若能破开这瓶颈，自己的战斗力应该更能上一个台阶。
汝阳王演了一通羯鼓，老杜来了首应景诗，骆彦再也逃不掉上场的命运了。不要说崔宗之斜眼等待骆彦出丑，便是虢国夫人也抿嘴轻笑着看向骆彦，暗想这砸店的小贼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意外的惊喜。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其实对骆彦而言都是遥远得不可想象的东西，舞剑吧，有裴将军在前，骆彦也没必要去献丑，该玩点什么才不让人轻视呢？
“鼓不比汝阳，书不如张旭，诗不如杜甫，剑不如裴旻，琴不如宗之，禅不如苏晋。”骆彦摇头苦笑。“今日这丑是出定了，索性抛开面皮，胡乱来首上不得台面的曲子词充数，贻笑方家罢。”
听到“曲子词”三字，众人倒还没什么异态，只有崔宗之狠狠翻了个白眼。确实如骆彦所言，词牌这玩意儿在大唐虽已发展，却终究还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小道，虽名家偶有赋之，但终未成气数。
“既为大唐马前卒，自当行慷慨之词，且为诸君奉上一首《破阵子》。”骆彦自虢国夫人手中接过鼓槌，将其递到汝阳王手中。“且请王爷为我击鼓！”
汝阳王大笑击鼓，丝毫不以为忤。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一曲颂毕，骆彦右手抚胸，华丽地行了个礼：“骆彦不才，让各位方家见笑了。”
“好词，好词！”汝阳王弃槌抚掌大笑。
杜甫眉头略扬，却是陷入了沉思。众所周知，曲子词之所以上不了台面，与其韵律不完善，词调过于小家子有关，可骆彦这一曲，豪迈奔放，直抒胸中志向，却已超越了这时代词牌的底蕴。
杨玉眉俏眼含情，幽幽的道：“想不到小哥竟是深藏不露，才学竟是这般惊人啊！不知道这一曲《破阵子》，可否赠与奴家，做这镇店之宝呢？”
“夫人喜欢，只管拿去便是。”骆彦大方的道，同时在腹中暗暗自我安慰：“就当是给她当日砸店的补偿好了。”
这一曲下来，便是狂如崔宗之也不再对骆彦狂翻白眼了。
酒近半酣，汝阳王忽然停樽道：“各位，汝阳也不相瞒，请诸位在此一聚，一来是为了尽兴，二来则为骆彦小兄弟不日开张的那银……银行摇旗呐喊。夫人也罢、宗之苏晋也罢，俱是我大唐富极一时的显赫人物，到时还请诸位看在汝阳的薄面上，不吝捧场。”
原来汝阳王这番做派，竟是在为自己做广告、拉客人！骆彦心头一暖，一时竟无言以对，只是对着汝阳王拱手。
“王爷之命岂敢不从？”杨玉眉淡淡一笑。“只是不知王爷与这小哥是何关系？竟致王爷亲自出面？”
杨玉眉这话也正是在场众人想问。汝阳王一生只好杯中之物，无意权势，为何就对骆彦此事这般认真？仅仅是看对眼么？
汝阳王哈哈一笑：“一来么，为了有个难得的酒伴，二来么，这小兄弟租的却是李琎朱雀大街的店铺，为了保证能收到租金，汝阳也只能厚颜相央了。你们是不知道啊，一个酒鬼想寻个好伴，那是何等的难事！”
这话纯属扯淡，有人肯信么？就连骆彦自己都不敢相信这番说辞。
“银行？所营何物？”杨玉眉认真地问。这个新鲜的词，应该有诸多不同的含义罢？
“与钱庄类似。不同之处在于，存银有一定的息银，放印子钱的利息却要比外头低得多。”骆彦谨慎地吐露了一些大环节。
杨玉眉不愧是大唐第一的女子商业奇才，转眼便已想出其中关键，身子微微挪动，往骆彦这头靠了靠，略带不满地埋怨起来：“小哥你也真是，说起来姐姐也待你不薄，这等好事怎么不先找姐姐？”
“日后，日后机会还多得是。”骆彦尴尬地笑了笑。谁不知道虢国夫人才是商业上的最佳合作伙伴？可为了政治牺牲经济利益，自己也是不得已啊！不过，谁说就没机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