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纷纷扰扰长安道 -- 第四十四章 酒鬼（二）
汝阳王若是知道自己这一番介绍对于骆彦而言不亚于对牛弹琴的话，不知该会是个什么精彩的表情。
对骆彦而言，这里头他知道点名头的就是杜甫和张旭，其他人听都没听说过。无知者无畏，这些人对他而言也就是生命中的普通过客，骆彦才懒得给他们脸面呢，尤其是对那个随时翻白眼的崔宗之。
“阿弥陀佛，这位居士是？”苏晋合什一稽首。
汝阳王春风满面的一拍骆彦肩头：“这位小哥叫骆彦。别看他年纪小，酒量可不是一般的大，这几日我拼命想灌醉他，结果，哈哈，每回倒的都是我！除了跟太白对饮之外，便只有他能把我灌倒了！”
崔宗之翻了个白眼，嘟囔了句“酒囊饭袋”便又仰眼望天。
“阿弥陀佛，听得这一说，山人腹中的酒虫又动了。”苏晋呵呵一笑。“哎，这戒律又守不下去了。”
张旭看了眼骆彦，觉得与自己无缘，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倒是裴旻浓眉扬起：“小哥在何处从军？”
“陇右哥舒节度使帐下。”骆彦简洁的回答。
汝阳王大笑着拍拍骆彦肩头：“傻了吧，裴旻裴将军之名，可不是美誉，他可是实实在在的龙华军使，这次赶巧回长安述职。”
听到这话，骆彦忽然觉得自己与这帮人有了些融入感。同是军中人物，虽然职位不同，但多少有了些共同语言。
酒菜上齐，波斯舞娘翩翩起舞，丝竹之乐悠然飘荡，汝阳王击掌大笑：“各位，自太白出京之后，八仙或逝或离，久未有这般热闹，汝阳寂寞久矣！亏得苍天怜爱，竟让琎得与众位齐聚畅饮，岂不快哉！来，且尽饮此樽！”
酒过三巡，崔宗之朝天翻了个白眼，冷冷的道：“既然这太白楼中名士聚集，只喝这寡酒岂不无趣？不若击鼓传花，传到谁人头上，便由谁人献艺，不拘何等才艺。若是无能献艺的，罚酒三蛊，如何？”
“妙！妙！”众人齐齐鼓掌，唯有骆彦暗自冷笑。
在座各位都是些什么人物？世之名人啊！岂能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这是在给自己下绊子，试探自己的本事啊！若不拿出点手段来，倒真叫人小瞧了。
“哟，这么热闹啊，不知奴家可否来凑个趣，为众位做那击鼓之人？”娇笑声伴着清香迎面而来，太白楼东家杨玉眉摇曳着傲人的身材登楼。
“美人击鼓，名士起舞，正是一段风流佳话。”汝阳王抚掌大笑。
杨玉眉美目四盼，片刻便落到骆彦身上，随即讶然掩口轻笑：“原来拆楼的也在这里。”
“拆楼的？”这话立时吊起了众人的胃口，纷纷将目光投向骆彦与杨玉眉，倒让骆彦颇觉尴尬。毕竟拆楼那事，自己确实干得不怎么地道。
却不料杨玉眉将缘由说完，汝阳王便极为放肆的擂桌大笑：“干得漂亮！我也早看那安胡儿不顺眼了，若不是打不过他，早就动手了！”
崔宗之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还是没再用白眼去对付骆彦了。近年来皇上偏爱胡将，安禄山的气焰也颇为嚣张，骆彦以一个小小队正的身份痛打了安禄山手下，似乎也可以勉强入眼了。
“南无阿弥陀佛，这打打杀杀的，还是少来些好。”苏晋的反应倒真是个积年的居士，连连的摇头叹息。
裴旻却是有几分尴尬。龙华军归范阳节制，安禄山丢了个大人，自己脸上也没啥光彩。
张旭依旧埋头酒樽，恍若未闻。
拆楼重建，对杨玉眉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说出来也不过就是搏个一笑，哪能小肚鸡肠到时时惦记？
让小二搬上羯鼓，杨玉眉拿出一朵绢花放在桌上：“既然要行这酒令，自当从汝阳王这主人头上开始。”
素手持槌轻扬，一点鼓声轻响，汝阳王立时抓起绢花往下传递。
初时鼓声如细雨轻滴，渐渐竟如狂风暴雨，急促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一颗心脏仿佛要随着那鼓声呯然跃出，正在那扣人心弦之时，鼓声嘎然而止。
鼓声停处，张旭茫然地持着绢花，引得众人一通晒笑，待得汝阳王将行酒令一事道出，张旭方醉眼朦胧地起身，挽袖狂呼：“笔墨侍候！”
笔墨至，醉眼开，张旭提笔试了试，狠狠地将那管狼毫扔开，竟是手握己发，蘸墨在那巨幅的宣纸上随意挥洒，其间手舞足蹈，几欲跌倒。
又饮了口老酒，张旭深吸口气，握发狂挥，竟将这巨幅一蹴而就，仰天狂笑几声，便自跌倒在地，顿时鼾声雷动，竟已睡着了。
汝阳王等人似乎对张旭这模样早已司空见惯，倒也由着张旭酣睡，只是围着那巨幅啧啧惊叹：“果然是豪放不羁，且观这笔势绵绵不绝，又如飞檐走壁，信手拈来，一气呵成，兼之笔走龙蛇，下笔均有千钧之力，端是当世无人可及。更妙的是，以发为笔，开前人未有之先河，妙！妙！”
骆彦围观了一通，只能尴尬地摸着鼻子，不敢胡言乱语。书法一道，骆彦是七窍通了六窍，别说写了，就是欣赏都不会，张旭这幅狂草若让他开口评价，铁定是三个字“鬼画符”，听到这帮人耳中定然会暴跳如雷。
“你懂？”裴旻简洁地问了两个字，骆彦却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两个大老粗相对摇头，继而哈哈一笑，隐隐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继续，继续！”汝阳王喊了两声，却是悄悄吩咐杜甫将那巨幅收好，竟是打定主意要昧了这幅字。这个老不修啊！他若是开口向张旭索取，张旭能不给么？偏生要玩这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鼓声再鸣，绢花传动，这次却落到崔宗之手中。骆彦有些好笑地看着崔宗之，却不知他能出什么招来应对。
“琴！”崔宗之翻了个白眼，冷冷地摊手，便有那波斯舞娘将琴奉上。
“竟是焦尾琴？”细看了两眼，崔宗之方有些动容。传说中，这焦尾琴早已失踪了数百年，虢国夫人竟有这本事将它找出来？
一整衣冠，崔宗之正色道：“既然是这焦尾琴，便当奏上一曲《广陵散》方能配上此琴，且请待我净手更衣，方不失了礼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