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纷纷扰扰长安道 -- 第十九章 任务
四月，对骆彦而言，是一个充满了变数的月份。
养伤、补充兵源，这一转眼便是大半个月。对于整个丙字队而言，错过却是错过了一场惨烈的战争，倒也不知是否该庆幸。
看着每日里不断转入的伤兵，不问可知，这场仗唐军铁定没能占得了便宜，甚至还有可能吃了个大大的亏。
“兄弟，这是从哪里下来？”骆彦伸手扶住一名险些摔倒的卫士，顺口问道。
伤兵看了眼骆彦那身快好的伤势，微有些奇怪：“怎么，你这伤不是在石堡城受的么？”
石堡城？那个几番易手的要塞？骆彦狠狠地皱了下眉头：“不是，我们是前头守峡口受的伤。石堡城怕不是那么好打吧？”
“谁说不是呢？”伤兵狠狠地吸了口气。“这些年大帅都没敢轻易动石堡城，不就是顾虑伤亡太大么？这可好，一道圣旨下来，大帅还得打！打就不说了，居然还不是大帅指挥！娘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董延光，也敢强出头！唉！”
“这仗打得窝囊啊！几万大军挤在石堡城下，纯粹是拿血肉去填坑！跟着大帅平突厥、打吐蕃，咱们啥时候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伤兵絮絮叨叨的诉了一通苦，发了阵牢骚，骆彦总算理清了头绪。吐蕃占据石堡城地利，以其为跳板，对大唐陇右、河西、安西、北庭形成了强有力的威胁，这对于沉浸于开疆扩土之丰功伟业的明皇陛下而言，是极难容忍的。
皇帝在打石堡城，王忠嗣节度使极力反对，力奏时机尚未成熟，此时进攻，非但不能夺取石堡城，反而会损兵折将，徒伤大唐精锐。
恰在这时，王忠嗣遣往安西联姻的一双儿女，王佑国与王月儿，在踏入安西的土地时，竟遭遇沙盗强袭，除一名卫士拼死突围报信外，尽皆阵亡！
消息传到陇右，众人震惊，王忠嗣更是当场吐血晕倒，亏得大夫救治及时方无大碍。只是这么一来，王忠嗣却是精神萎靡，一时也无力主政，只得将陇右、河西二镇之军政事务悉数交由节度副使哥舒翰。
王忠嗣的奏章，一来逆了明皇陛下坚扼吐蕃的决心，惹来皇帝的大怒；二来在权相李林甫的蓄意挑唆下，让皇帝动了极大的疑心，颇有疑王忠嗣拥兵自重之意，更疑王忠嗣是否有意助太子夺权！
盛怒之下，明皇亲下诏书，遣董延光领军十万，斥陇右军全力辅助。这是唐军的不幸，摊上一个只会用将士性命来铺路的统帅，伤亡根本不在人家的眼里，十万大军足足折了五万，却连屁大点的希望都没看到。
能从石堡城活着回来的伤兵还算是幸运的，更多的人则是魂葬石堡，永远的离开这个人世间，仅仅是为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
王忠嗣是谁，对骆彦并不重要，骆彦也不知道王大帅的一双儿女姓甚名谁，但骆彦知道，如此巨大的、无意义的伤亡，却是极大地削弱了大唐的武力，加快了乱世到来的步伐。
期待中的嘉奖迟迟未到，反倒是哥舒翰的一纸调令让丙字队集中到陇右。
这是打算干嘛呢？骆彦一头的雾水，和白轻衣几个相互讨论了一下也没个头绪，索性懒得再想。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一步算一步吧。
安排的住处很偏，就在城边的一个宅院，却又把丙字队的陌刀全部收缴了，这更让骆彦等人摸不着头脑。哥舒翰下这道命令，到底是干嘛呢？
宅院不大，围墙却不低，一应生活物资全部有人采办，丙字队的得到的指令就是不准出门、不得生事。
骆彦无所谓，盛世明这老头也静得住，可手下那帮小青年谁耐得住寂寞？跟囚徒似的关院内，任谁也受不了啊！
“队正，想法去说说，咱们又没犯什么事，怎么关得跟笼中鸟的？”就连樊冲和沈夜都出面找骆彦说情了。
骆彦一摊手：“得，别找我，有本事你们找哥舒兵马使去！你以为我愿意啊！上头的命令就是不准出门，有本事，你们自己想法。”
“不准出门？”高俨仿佛偷吃了小鸡的狐狸一般，抿嘴乐了。“你们几个就是不长脑子。这事，不用再问队正了，走走走。”
骆彦翻了个白眼，倒头躺下，懒得理这班满脑歪点子的家伙。反正军令在那里，谅他们也不敢硬闯出去，爱怎么折腾折腾去吧！
一觉醒来，骆彦踱到院子里，一下子就发觉有些不对劲。这么安静？除了盛世明在磨刀，白轻衣在擦弓，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这班兔崽子都跑哪去了？
“蹬蹬”的脚步声传来，墙头上露出高俨鬼鬼祟祟的面孔，随即便见高俨一个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到院内，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包袱。
接着，钱均、樊冲、沈夜，还有一名名卫士都相继以这方式出头，接二连三地跳入院中。好吧，这帮小崽子还知道归队？骆彦快被他们气笑了。
“呀，队正醒了啊！”高俨一脸谄笑的拿着小包袱走到骆彦面前。“来，队正，给尝尝，这可是本地最有名的锅盔，还热乎着呢。那啥，你们几个，赶紧把给队副和盛老爹的那份拿出来啊！咱们丙字队不兴吃独食。”
这班极品啊！骆彦暗暗叹了声气，伸手抓起一块还有些热气的锅盔，斜着眼扫了他们一眼，所有卫士都讪笑着低头，心头多少有些忐忑。
咬了两嘴锅盔，骆彦才含糊不清的说：“嗯，味儿不错。行了，下不为例。”
听到这话，卫士们都憨憨的笑了。队正够意思！
殊不知，他们这番举动多少让骆彦想起前世军营的生涯。那时候，血气方刚的自己，不也一样的无法无天，不也一样的调皮捣蛋？两世为人，不经意间骆彦便多了几分超越自己年龄层的沧桑心态。
“得，你们要真闲得慌，好好练练本事。我估摸着，兵马使调咱们过来，铁定有恶战要打，有空还是抓紧点好！别以为每次都能有峡口那种便宜占。”骆彦觉得，是时候给这帮半吊子敲敲警钟了，别一个个以为天老大自己老二了。
“老实说，你们现在这体质，离我的要求相差甚远。”骆彦伸手从墙上扪下一块砖头，挥掌如刀，一掌将红砖齐腰斩成两段。“你们要真闲，不妨练练这手，还有相互的抗击打、空手对战。要知道，这世上，不是每一战都能让你有充分准备操刀上阵的。”
骆彦很快就后悔了。
教点什么不好，偏要教这狗屁倒灶的劈砖？真是嘴欠啊！看看这帮家伙弄把这宅院蹂躏成啥模样了？坑爹啊！好好的内院墙、影壁，生生让这帮兔崽子扪得千疮百孔，几乎是不分时点“哈、哈”的吐气声吵得骆彦头疼。这帮家伙，不去从事很有前途的拆迁职业还真是白瞎了人才。
几天时间，内院墙、影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墙角堆积着小山一样的砖屑。要不是骆彦与白轻衣制止得及时，只怕连外墙和住宅都要遭殃。看着好好的雅致宅院变成废墟，骆彦这个始作俑者开始头疼起来，哥舒翰他老人家要是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心疼得跳起来跟自己拼命呢？
宅院有门。
既然有门，便总有开的时候。
便在拆迁事业进行得红红火火的时候，中门大开，哥舒翰身畔只带着左车一人，大步踏入了宅院。
看着卫士们虎虎生风的劈着砖块，哥舒翰眼中浮现出一丝喜色。难得可贵啊！这种时候都不忘习练武艺，假以时日，定然是陇右一支出色的劲旅。
只是，这么多砖头是从哪来的？哥舒翰目光一转，发现原本该是内院墙、影壁的位置竟是空荡荡一片，啥都没有！哥舒翰的脸色变得腊黄，渐渐有些发绿，最后变得铁青。
“骆彦！你个小王八蛋！老子一千两纹银买的宅院啊！”哥舒翰横眉怒张，抽出横刀没头没脸地斩向骆彦。“你们这帮祸害！”
骆彦除了抱头鼠窜，还能怎么办？哥舒翰的宅院被拆成这样，怎么说也是自己理亏，哥舒翰就是要打要罚也只能认了。当然，拿刀砍还是算了，自己可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金刚，真要被砍上一刀，那不得疼死啊！
骆彦低头，凌厉的刀锋擦着头皮掠过，生生带走几缕发丝，骆彦觉得心头一个哆嗦，也顾不得脸面，一个懒驴打滚脱开哥舒翰的刀势，张嘴便骂：“你们这帮兔崽子还不赶紧过来帮忙啊！真想看老子横尸当场么！”
卫士们面面相觑，却是作不得声。眼前发飙的是哪位？堂堂的兵马使、节度副使，打个喷嚏这陇右就得抖三抖的牛叉人物！面对他，有谁敢拦？
哥舒翰砍了半天，并未伤到骆彦分毫，这才气呼呼地收刀，狠狠呸了一口：“算你小子命好，今天不砍你了！过来，交待你一桩事，办好了，算你赔我宅子；办不好，照样要你脑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