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陇右铁汉 -- 第十七章 初战（三）
“樊冲、沈夜！你们两个混球！”白轻衣怒吼。“再不给洒家把口子堵上，洒家拧下你们脑袋当夜壶！”
樊冲、沈夜老脸一红。平日里二人在丙字队里，总以自己打架厉害、动过刀、杀过人为荣，不免在众人面前有些骄傲，可那三名吐蕃军士居然从自己面前插进来，眼见就要突破防线，怎不让一向颇为骄傲的他们害臊？
“闪开！”两个家伙拉不下脸来，暴喝着向前挺进，一左一右向那三名吐蕃军士疾斩。一刀斩下，沈夜觉得双臂一震，陌刀被两名吐蕃军士挥刀架开，其中一名吐蕃军士借势欺身而入，闪亮的战刀疾刺沈夜小腹。
那一头，樊冲仗着力大势猛，狠命一斩，将那名吐蕃军士连人带刀斩成两段，旋即侧身，回手一刀斩开刺向沈夜的战刀，还没回过劲来，背后已传来凌厉的刀风！幸存那名吐蕃军士眼见表亲尽丧，心头暴怒，竟是不顾两旁逼近的刀势，纵身跃起，怒斩樊冲！
来不及避让，更来不及招架，樊冲能做的，只能是将身子向前尽力一倾，让开要害，却依旧被战刀狠命斩开光明甲，狠狠地劈到背上，却被樊冲的肩胛骨死死锁住。鲜红的血喷涌而出，瞬间染透衣袍、染红光明甲！
樊冲嗷地大叫一声，陌刀深深的插到地上，呲牙咧嘴地拄住刀柄，眼里露出痛苦与骄傲交织的神情，脸色变得煞白，浑身上下都痛得战栗不已，却硬撑着不肯倒下。樊冲就是这号死要面子的人，宁可死也不愿在大伙面前丢脸！
几乎是樊冲中刀的同时，沈夜怪叫着突进，陌刀狠狠刺进那名吐蕃军士腹中，再顺势绞了一下，吐蕃军士的腹部顿时成了一个模糊的血窟窿。
“呀！”
暴喝声中，三把闪亮的战刀疾斩沈夜。
“杀！”
与此同时，陌刀队仿佛钢铁洪流般向前涌去，劈开斩向沈夜的战刀，迎面撞向吐蕃军士。不断的血肉横飞，不断的斩下头颅，不断的机械进攻，陌刀队卫士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死神，不住的收割着吐蕃军士的生命。
“整队！整队！”吐伦德一肚子的窝囊，这他娘的烂摊子！兵力优势发挥不出来，后续部队没法过来，骑兵生生被拖累成兵力，自家又临阵亡将，士气低沉无比，几乎乱了一团麻，编制也好、建制也罢，一时间全被打乱了。
依着吐伦德的性子，很想大吼一声，然后拎着战刀带队冲上去，与眼前的唐军大战一场。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尸骨未寒，吐伦德晓得自己只要站出来，下场必定与赞柏拉一样，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死，对于征战沙场的吐蕃勇士而言，并不是那么的可怕，但莫名其妙的送命，那不是勇士所为，是傻子。
“亲兵整队！随我杀上去！”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吐伦德没有选择，再不杀上去阻止陌刀队洪流般的步伐，自己这一头有再多的士兵，也不过是些待宰的羔羊。而眼下，他能聚集的战斗力，却是离自己最近最精锐的亲兵队。
在亲兵的簇拥下，吐伦德一手操刀，一手持皮盾，谨慎之极的迎向陌刀队。只要能与陌刀队纠缠到一起，那让人心寒的暗箭应该再无法针对自己。
越穷越见鬼，越冷越刮风，吐伦德极为忌惮的暗箭，就在他心头那根弦崩得正紧的时候呼啸而至。吐伦德挥盾挡下一箭，手臂震得发麻，眼见另一侧的暗箭又至，却是无法再去招架，只能仰面倒下，避开这一箭，暗箭呼啸着擦面而过，将吐伦德身侧两名军士钉成串糖葫芦。
从天而降的致命一命，却因为吐伦德这一倒意外的没命中目标，只是穿透吐伦德裆下的皮袍，狠狠的扎在地上，箭羽兀自颤动不已。
被亲兵扶起，拔开那枝让人心悸的暗箭，吐伦德隐隐觉得自己的裆下湿碌碌的，竟是可耻的失禁了。亏得眼下乱哄哄的，没人注意到这异相，否则吐伦德只好一头撞死算了。
也就耽误了这一小阵的工夫，陌刀队已经杀到了眼前。面对陌刀队的长刀，亲兵们只能凭借自己多年的战斗经验，不住的挥刀格档，用自己的血肉为后头的同伴们争取那一点整队的时间。
虽然吐蕃的战刀品质上并输于陌刀，可陌刀那沉重的份量，再加上卫士挥舞所带来的惯性，却成了吐蕃军士的噩梦。几乎是所向无敌的战刀，遇上这凶猛的陌刀，便如那雪花遇上骄阳，化得令人心痛、令人心悸，吐蕃军士往往得拼上几条性命才能伤到一名唐军。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亲兵们拼死阻挡了一阵，转眼便伤亡过半，却没有得到身后同伴们的有效支持，被迫迎战的其他吐蕃军士仍旧是乱哄哄一团麻，根本不能形成有效的阻击。
“杀！”吐伦德愤怒的挥刀劈开一柄陌刀，身子贴着陌刀刀柄疾旋而进，一刀斩在唐军卫士的肩头。
这一刀，吐伦德可谓全力以赴，刀锋斩开卫士的肩甲，狠狠地斩入肩头，眼见再添上几分力，就能将这名卫士整条胳膊带半边肩膀给卸下来，却被一道凌厉的横刀自下击出，将战刀生生震开，震得吐伦德手臂发麻。
破开这一击的正是骆彦。
受伤的是盛道隆，关键时刻，亏得他肩头及时沉了一下，卸开一些力度，虽说伤势不轻，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可终归没了性命之忧，只要救治及时，倒不至于残疾。
盛世明心头猛然抽搐一下，毫不犹豫地大步上前，顶上盛道隆的位置，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死死挡在儿子眼前，奋力抽刀向前斩下一名吐蕃军士的头颅，干涩的老眼里闪着一丝愤怒与痛苦交织的目光，却强忍着没有回头再看儿子一眼。
骆彦怒眉横张，横刀回鞘，陌刀舞得风车似的，一轮又一轮地向吐伦德发起强悍的攻击，速度极快，逼得吐伦德只能连连招架，一步步被逼着向后退去。
力大、刀沉，再加上那恐怖的速度，吐伦德每架一刀，手臂便是一阵颤栗，面容也开始有些扭曲。这非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变态了，吐伦德现在是咬牙硬撑，要不是身旁不时能有军士替他挡上一两刀，这脑袋估计早飞了。
骆彦杀得兴起，蓦然纵身一跃，陌刀带着凌厉的刀风劈向吐伦德。
吐伦德眼见已经无法闪避，只得怒吼着挥刀迎上去，两刀交集，吐伦德的战刀再也经不住这么强劲的冲击，齐腰断成两截，骆彦的刀锋贴着吐伦德头皮掠过，带走一溜血肉，狠狠地将吐伦德身侧的军士拦腰斩断。
这凶猛的刀势令吐伦德心寒不已，弯腰拾起一柄战刀，吐伦德随着军士们再度冲杀，却有意无意的避开骆彦这个凶神。
随着身边一名名军士倒下，吐伦德再怎么避开骆彦，压力也是倍增，面对几柄同时斩至的陌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后续部队呢？吐伦德回头扫了一眼，却是从头凉到了脚。这一阵的舍命相搏，身后的军士非但没能得到有效的组织，反而更乱了，那几名百户难道是死人？这么多时间都不能稳定队伍！
再回头细看一眼，吐伦德彻底绝望了。没错，那几名百户正步赞柏拉后尘，一一中箭倒地身亡，导致再没人敢站出来指挥。荒谬的是，到现在为止，居然没人发现那几名箭手藏身何处。
而更远一些的身后，两三百号人被那道巨坑阻隔，竟是无能为力。射箭，同伴挡在前头，一通乱箭过去铁定自家人死得最多；有心过去帮忙，可那大坑宽达丈余，底下又是锋芒毕露的木桩，蛋疼的是，谷口内不要说是木板什么的，就连石头都找不到一块拳头大的，除了拿命去填，还能有什么法子？
举目望去，陌刀队身后里许，烟尘翻滚，隐隐露出一角旌旗的轮廓。吐伦德怅然叹了口气，知道大势已去，黯然丢下手中的刀，抱头蹲到地上，嘴里大喊着：“我们投降！投降！”
指挥系统乱了，但不代表吐伦德的话没人听到。
战场上，传播得比飞鸟还快的话就是“投降”二字，这几句话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整个陌刀队身前的吐蕃军士都黯然弃刀，乖乖的两手抱头，老老实实地蹲着，便是被余愤未尽的唐军卫士砍上一两刀、踢上一两脚也绵羊似的听话，绝不反抗。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在任何时代都适用，恶狼一般的吐蕃军士，在遇到比他们更凶、更狠、更占优势的唐军，选择投降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更何况，好死不如赖活着，大唐也好、吐蕃也罢，甚至是更远的回纥、室韦、波斯、南诏，降者不死都这个不成文的惯例，大家都默契地遵守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杀俘。一来是为了满足各国帝王献俘表彰功业的虚荣心，二来，战俘这种可以不计死伤、不付报酬的廉价劳动力，谁不乐意要？
巨坑之后的吐蕃军士眼见前头的同伴投降，都是一阵黯然，在那莫罗措的指挥下掉转马头，灰溜溜地原路返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