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陇右铁汉 -- 第十六章 初战（二）
再如何不安，再如何忐忑，如今都已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让赞普知道，不，仅仅是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只因为对方小有准备，略受了那么一点挫折便仓惶而逃，即便是活着回去，也将无颜在吐蕃立足！即便明知是条不归路，明知前头是刀山火海，赞柏拉也只能向前冲！
“那莫罗措，你带队殿后！吐伦德副千户，整顿人马，准备应战！”赞柏拉大声的吼道。随即，拍了一把小舅子的肩头，一块令牌悄然滑入那莫罗措的袍内，赞柏拉郑重其事的小声在他耳边道。“记住，只要前头出事，你立刻带人回去，命令策伍他们回去！你那两个外甥，日后就全靠你了！”
不等那莫罗措回应，赞柏拉已经咆哮着扬起战刀：“吐蕃的勇士们！唐人害怕了，不敢与我们正面交锋，想用诡计来打击我们的士气！我们能上当吗？”
“不能！不能”吐蕃军士们纷纷扬刀咆哮，原本已经低落的士气被赞柏拉这一席话给重新激了起来。
那莫罗措忧郁地最后看了赞柏拉一眼，趁着军士们咆哮之际，情绪低落的带着麾下靠边，压住马势，目送着其他军士在赞柏拉的率领下，鼓噪着向峡口扑去。
这一次，赞柏拉蓄意减缓了马速，总算是过了那一段坑坑洼洼的路面，虽说是慢了许多，可却再也没有产生伤亡。即便除去那莫罗措的百户所，赞柏拉手头仍有将近六百号人，而赞柏拉所知的峡口守军不过五十余人，便是拼着两命换一命，赞柏拉也得打破这个口子！
眼前豁然一亮，一片开阔的地势出现在眼前，嫩绿的草芽此时看去竟显得如此的亲切、如此的可爱。出来了！终于从这该死的峡口冲出来了！这一刻，赞柏拉甚至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唐军的陌刀阵已经集结，一场血战在所难免。可是，英勇的吐蕃男儿何时畏惧过战斗？只要能与对手堂堂正正的交战，便是死也值得！
“杀！”赞柏拉咆哮着扬刀，双腿一夹马腹，迎着尚自凛冽的寒风冲在最前头！身为千户，要让麾下的军士明白，自己是最勇敢的！自己麾下的军士也应该是整个吐蕃最勇敢的战士！
一百步、五十步！
马蹄震得地面直颤！
陌刀阵中，骆彦眼神冰冷地看着吐蕃军士冲出峡口，左手握弓，右手高举，猛然向下一压！吐蕃蛮子这回来的比意想中的还要多，看样子可以大大的收获一把了！
烽火早在吐蕃军士遭遇滚石的时候点燃了，冲天的浓烟在天际盘旋着，只要撑过两个时辰，河源卫的援军就能赶到。
看着唐人的面孔在眼前飞速的放大，赞柏拉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隐隐有些干裂的嘴唇，一种嗜血的冲动涌上心头。峡谷里遭受到的一切，只有用唐人的血才能洗刷干净！
一阵“咯吱”的响声发出，让人觉得牙涩，赞柏拉本能地一拉缰绳，生生将战马扯得人立而起，这才险之又险的停了下来。眼前那原本平坦坦的地上，不知怎么就硬生生多出一段一丈多深的巨坑！仅仅是巨坑也还罢了，更恶毒的是，坑底密密麻麻地倒栽着削得尖锐无比的树桩，这要是落下去……赞柏拉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人人都有赞柏拉的身手，即便是有，身后还在不断前涌的同伴，却是让冲在前头的吐蕃军士收不住势头，连人带马被挤进这要命的巨坑中！
喧嚷声、惨呼声、悲嘶声交鸣，整个峡口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落入巨坑中的吐蕃军士，能当场死亡的都算是祖上烧了高香，那些被木桩贯穿了大腿、胸腹，却又一时死不了的，那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就是活生生的案例啊!落入坑中，便是想求同伴给自己来个痛快都无法做到！
似乎是唐军觉得这一道陷阱还不足以招呼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赞柏拉身后十丈处，又一道陷阱张开了狰狞的大嘴，将无数的吐蕃军士吞噬进去，更将整个吐蕃队伍干脆地拦腰截成两段！
“放！”白轻衣怒吼！
五十余枝利箭射出，掠夺了一些吐蕃军士的性命，可这才是刚刚开始！整队卫士的利箭连绵射出，数量虽少，给吐蕃军士造成的心理压力却是极大！
“不要慌！停住！下马！结阵！”赞柏拉咆哮着，似乎是想给吐蕃军士，同时也给自己一下心理安慰。“他们没多少人！镇静！镇定！”
一边挥刀格挡开飞来的冷箭，赞柏拉目光一边焦急的打量着自己的队伍，若是不眼下这该死的情形不允许，赞柏拉真想找个地方蹲下，好好地痛哭一场。这是什么窝囊仗啊！一个敌人没砍到，自己人就倒了一大片！
骆彦的目光转向高俨，点头示意行动可以开始。高俨咧嘴一笑，举起手中的小旗摇晃两下，两道凌厉的箭光划破天际，呼啸着扑向赞柏拉！
左右合击？赞柏拉眼角余光看到这两箭，心头一阵冷笑，一提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凌厉的箭枝擦着战马颈下呼啸而过，而走一溜血珠，战马却没受到什么太大的伤害。与此同时，赞柏拉战刀斜劈，狠狠斩到另一枝箭上，生生溅起一片火花，利箭被斩得一歪，一头坠落下去。
刀斩到利箭上的那一刻，一道更加凌厉的箭光从天而降，直扑赞柏拉后脑勺！若是早一刻发现这枝利箭，或许赞柏拉还能够歪一歪身子，凭借自己强健的身体来个俯身，可眼下，力已用尽，势亦尽发，虽然只要歪一歪脑袋就能避开要害，可赞柏拉却连这都无能为力，只能任由那利箭洞穿自己的头颅，瞪大双眼，不甘地栽倒下马！
看到赞柏拉落马身亡，骆彦满意地点头。不过是对高俨略提了一下铁三角的概念，这小子就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实在是个人才，就连骆彦自己都不会想到能在峡口上方的石壁上埋伏箭手，射出这致命一击。
“大唐威武！”除了隐藏的狙击弓手，整个丙字队都在振臂欢呼！敌酋已毙，敌心已乱，纵然吐蕃军人数数倍于己，又何足惧！
“陌刀！预备！”骆彦收弓，陌刀装上长柄，放声大喝！随着这一声，整个丙字队都在三息之内收弓换刀，在骆彦的带领下，踏着令地面震颤的步伐，整齐地向吐蕃军杀去！
巨坑虽长虽深，却并没有完全将路截断，陌刀队沿着事先刻意留好的通道，杀气腾腾地向前冲去！这是整个丙字队第一次真刀实枪的上阵，偶有卫士不经意的目光扫到巨坑中，生平第一次直面鲜血淋漓的现实，胸腹间便是一阵阵的翻腾，若不是靠着平日淬炼的顽强意志，只怕便能当场连苦胆水都吐出来。
“杀！”骆彦咆哮着扬刀，沉重的陌刀将眼前的敌人连人带马斩成两截，血染红了光明甲，染红了骆彦全身！
“杀！”卫士们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嘶吼出这一声，手中的陌刀向前斩去，仿佛只有拼命的吼，才能释放出心头那丝压抑、那丝恐惧！
“千户！”吐伦德副千户飞身下马，一把抱住赞柏拉的尸体，双眼含泪，手却在赞柏拉身上来回搜索，心却越来越凉！令牌！该死的令牌，居然不在赞柏拉身上！
“这该喂狼的混蛋！”吐伦德不由恨恨地咒骂出声。赞柏拉这混蛋，显然是早就将令牌交了出去，防着自己下手！没有令牌，即便回去自己也无法完全控制这支残兵！最大的可能，就是赞柏拉把令牌交给了那莫罗措！
将赞柏拉的尸体狠狠抛下，吐伦德窝火地站起来，大声地喊着几个百户的名字，让他们各自收拢队伍，必须赶在唐军之前把队伍给聚拢了，否则，这乱哄哄的情景，便是有再多的人也不够对方杀的。
“弃马！下马！”吐伦德看着略为收拢的人马，皱眉喝道。唐军的两道陷阱将第六千户所的兵力分割，并将先头部队限制在狭窄的地带，骑兵无法奔袭，便发挥不了速度的优势，也无法凭借马力，倒还不如下马步战来得实在。
“杀！”两支队伍狠狠地撞到了一堆！
丙字队的卫士们心头虽然堵得慌，可杀了一阵，却也慢慢的习惯下来，按照操演的法子一刀刀向吐蕃军士砍去，金铁交鸣声响彻四野。
血，一道又一道，在暖阳的照耀下仿佛喷涌的泉水，此起彼伏，金铁交鸣声、哀鸣声、马嘶声，汇聚成一首铁马金戈的铮铮之乐。
步战，面对唐军的陌刀阵，吐蕃军士虽然凶悍，却终究是吃了兵器上的亏！丙字队的陌刀长达一丈，吐蕃的马刀却只有五尺余！若是在马上，凭借战马的速度，自然可以将武器的差距拉近，可这是在步战！一刀砍过去，离唐军还差了大半截，却被唐军凶悍的陌刀砍中，这仗，还能怎么打？
吐蕃军士的锁子甲，或许并不比丙字队的光明甲弱，可那终究只能是防御，防御啊！照这么拼下去，活脱脱就是个挨打的沙包！
三名本是表亲的吐蕃军士对视一眼，身形变幻，交替掩护前行，两人用马刀架住斩来的陌刀，一人刀劈两旁的陌刀长柄，生生将陌刀阵撕开一道小小的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