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陇右铁汉 -- 第十三章 大比之期（二)
依旧是二石的弓，方刚挽弓，对着靶子放箭。
二石的弓，力量上确实弱了些，虽是使得熟手，可箭最终落到靶上却总是多了些。十箭九中，却只有五箭命中靶心，方刚只能遗憾的摇头。
“不错！都很不错！”兵马使大笑着赞叹，把玉佩重重拍到骆彦手中。“骆彦！这玉佩归你了！”
“还不赶紧谢过哥舒兵马使？”张守瑜见得兵马使开心，见这成绩还算过得去，赶紧的提醒着骆彦，生怕这胆儿倍肥的家伙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你的命可是哥舒兵马使捡回来的！”
哥舒？哥舒翰？捡回自己的命？
难怪，难怪看上去竟有几分眼熟！虽说当时没看清长相，可那大致的轮廓还是在心头留了丝影子。
“多谢兵马使！”骆彦赶紧诚心诚意的拱手行礼，却又忍不住多了句嘴。“您就是哥舒夜带刀？”
“什么哥舒夜带刀？你在说什么胡话？”张守瑜皱眉骂了句，恨不能在这小子屁股上踢两脚。你谢就谢了呗，那么多话干什么？这不是找事吗？
哥舒翰却是来了兴趣：“说说，这哥舒夜带刀什么来历？”
“原先积石屯有几名临洮的同僚，曾经传唱过一首诗。”骆彦挠了挠头。“好像是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听他们说，这是临洮民间颂赞哥舒翰将军的。”
这世间，无论是谁，听到关于自己的好话都是开心无比的，何况来自是民间的颂赞。哥舒翰呵呵大笑，抚着虬髯连连摇头：“呵呵，不错，本兵马使便是那哥舒翰。只是，说什么民间颂赞，这却是谬赞了！谬赞啊！不过是略尽本分罢了。”
“哥舒兵马使却是当得这颂赞。自兵马使到任，连番奔波，将士用命，杀得吐蕃蛮子不敢越雷池一步，有这颂赞却是应当。”张守瑜长长的舒了口气，赶紧当起了捧哏，心里却暗暗奇怪，为什么自己就没听到过这首诗呢？
哥舒翰却只是摇头含笑不语，内心十分受用。原以为自己治军严谨，卫士多有怨言，可如今看来也是值得的。什么朝廷嘉奖、什么封王封侯，百年之后都是黄土一堆，唯有这名声却是能流传千古。
“罢了，不说这些闲话。老夫看得你们勤奋，见猎心喜，也想来试试身手。左车！把我那三石强弓拿来！”哥舒翰抚须吩咐。
身后那青年将铁胎弓递上，哥舒翰双臂用力，拉了个满怀，十箭连环而出，竟是直奔一靶！十箭全中靶心，攒成一个密集的圆圈！
“左车？”骆彦吸了口气。这不是那日将自己送入营中治疗的骑士么？只是，哥舒翰正射箭，骆彦却不好上前见礼，只能对着左车微微拱手，以示谢意。左车瞟到骆彦的举动，唇角微翘，对着骆彦颔首示意。
“好！”张守瑜带头喝起彩来。这个时候还不叫好，不想混了不是？更何况，哥舒翰这一手，也确实当得神乎其技之称！
看到那靶子，骆彦只能承认，哥舒翰的射艺比起自己那是要强上不少，真可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啊！骆彦相信，假以时日，自己也一定能达到这高度。
一片喝彩声中，哥舒翰呵呵大笑着将弓递给左车，团团拱手：“献丑了，献丑了！老夫这是撩发少年狂了！呵呵！”
这个哥舒翰，这等岁数还有这体力眼力，若是早几年，那还得了？骆彦却不知道，哥舒翰本就四十才从军，再早几年，也不过是混吃等死之辈而已。
哥舒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一尽兴，却是打断了大比项目，与那张守瑜说了几句，便重新登台，静待下一个大项出场。
这一场陌刀阵，比拼的却不再是个人武勇，而是军阵与武艺的结合，重点却是团队力量。
甲字队、乙字队的陌刀阵，均是结得规矩之至，哥舒翰这老将也看不出什么破绽。自然，都是些新兵，杀气不足也是情有可原的。
丙字队的出场，却是让人为之精神一振。
步履整齐，进退有致，这本就是丙字队的强项，倒也不足为奇，可第二伙的表现却让人有些吃惊。同样是新兵，第二伙的动作也与其他伙一致，可每一个动作下来却让人觉得，这是一群急待饮血的狼群！眼神，关键是他们的眼神，那漠视敌人、漠视生死的感觉，便是老军也不过如此。
哥舒翰两眼放光，识货如他自然知道，新兵与老兵最大的区别是胆气。别看新兵蛋子们训练时个个都嗷嗷叫，可真见血，却未必能如老军般镇定！见多了血的老军，眼神中才会出现那种漠视一切的感觉！
“看来，老夫救下他还真是个明智之举。”哥舒翰小声嘀咕了句。
左车嘴角扯了扯，却是一句都没说。虽然对骆彦的感觉也不错，可也得分清楚自己的位置，保护兵马使是自己的职责，策马屠杀吐蕃蛮子是自己的义务，可涉及军政，自己这亲卫还是少开口为妙。
“奇怪，同为一队，为何那一伙却要精锐得多？”很敏感的，哥舒翰向张守瑜提出了疑问。
张守瑜如何能知道？只得吩咐小校去把骆彦叫过来询问。
“禀告大人，这是属下特意带他们加强训练的缘故。”骆彦很恭敬的回答。“不过，这还不够。”
“不够？你想把他们练成什么模样？”哥舒翰饶有兴趣的盯住了骆彦。
“大人试想，吐蕃敢屡屡进犯，倚仗的无非是他们地头山高地寒，交通殊为不便，胜了可以尽情掠夺，败了往山里一缩，通道一堵，咱们便无能为力了。”骆彦抬头，对着哥舒翰侃侃而谈。“若是咱们有一支队伍，能跃过重重障碍，为先头部队铺路搭桥，关键时候能断去吐蕃蛮子的退路，甚至是深入敌后行那斩首之举，那些吐蕃蛮子可还敢前来窥探？”
“胡扯！就凭你？”张守瑜颇为不满。吹吧，把小母牛给吹上天去，到时候做不到，且看你如何向世人交待、如何向兵马使交待？
哥舒翰扬手止住张守瑜的训斥，目光死死地盯住骆彦：“好吧，我姑且信你。你且说说，这训练当如何进行，又需何物？”
“大人见谅。这训练之法，我也只是理了个粗疏的条程，尚有待完善。目前所想的，一是吐蕃山高天寒，咱们的卫士上去便呼吸困难，需要时间去适应；二来，吐蕃地形复杂，相应的攀岩之类的训练也将多番开展，难免出现伤亡；三来，吐蕃语是个大难题，若是不能说吐蕃语，只要被人发现，便难纵深进入；四来，吐蕃人善骑马，若不能配备相信的吐蕃马匹，也恐功亏一篑。另外，因是强化训练，所耗费的武器钱粮定然不低。即便如此，也不是一两年能见到成效的。”
张守瑜一拍桌子：“好你个骆彦，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啊！兵马使大人的竹杠也你敢敲！”
骆彦咧嘴笑了笑，却只是看着哥舒翰不吱声。张守瑜这一声，明为呵斥，实为回护，这份情谊骆彦还是知道的。只不过么，这竹杠，说起来还是哥舒翰送到面前的，不敲白不敲不是？
哥舒翰瞪着两眼，看了骆彦半晌，这才点头道：“不错，这想法甚好！兵法之道，诡正相佐，你这支队伍训好了，也是一支奇兵。张都尉，就这么着吧，日后骆彦所属训练所需物资，尽管报上来，我去跟节度使大人申领便是。”
大比结束，丙字队除了盾这一项目外，均是名列榜首，倒是扎实让甲乙二队刮目相看。至于一直殿后的丁字队，可怜的队正尉行健被调到河源府衙当捕快，倒霉的队副程正仁被一撸到底，彻底的当了小兵，普通卫士的心气就更提不起来了。
“我说，你肯定是故意的。”骆彦逮个机会，拉着白轻衣走到一旁抱怨。“你若是肯认真点，盾术咱们也铁定能拿第一。”
白轻衣点头，呵呵一笑：“没错，洒家确实在盾术上留了一手。你好好想想，咱们几项第一，殊为不易，若是全将头名拿了，还让别人活不？在军中，出人头地固然是不错，可好歹得给别人留点机会，要不，你会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藏拙？骆彦死死地瞪着白轻衣。这么粗壮的家伙居然玩起这种小心眼来了，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仔细想想，骆彦不得不承认，白轻衣的话有一定道理。
“倒是我没想到，哥舒兵马使面前你也这么能吹！”白轻衣很鄙视地扫了骆彦一眼。“啧啧，还真没发现，你居然那么油嘴滑舌的，死人都能被你给说活了。”
骆彦苦笑着捶了白轻衣一拳：“去你的！我有你说的那么差劲么？说真话，我还真是想组建这么一支队伍，若是能有兵马使的全力支持，自然更事半功倍。”
白轻衣也认真起来：“你觉得，这事能成功？老实说，年幼时我也随商队去过一次吐蕃，可一上去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头晕眼花，亏得商队老巫师给我喊了转魂才没事的。”
喊魂？骆彦很鄙视地看着白轻衣。没文化，真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