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昨日的长夜 第一篇 深瞳之光 （绮月篇） -- 第一章 欢迎来到死人之国
第一章 欢迎来到死人之国
林莫迁从未想象过自己会见到这样的光景。
面前是一颗树，说是树未免有些草率，因为这颗「树」的全部构造都不能按照正常的植物常识来判断。没有根茎，甚至没有枝叶，有的只是刻满无数奇怪符文和凹痕的金属板块，就像电板的回路一样。它们从根茎处蔓延而上，硬生生地被制作成一颗「树」的样子。而代替树叶的，则是正从金属枝干上簌簌掉落的积雪。
林莫迁感觉这棵「树」不是世俗的工艺，体型巨大不说，光镌刻在「树干」上的符文，其精致程度也令人叹为观止。他不禁用手触摸了一下「树干」，被接触的表面陡然间闪耀出淡绿色的流光，呈树叶脉络状扩散开。
林莫迁被这突兀的流光吓得缩了一下手，流光跟着消失，他又将手放在上面，流光再次亮起。他着迷于这颗「树」精致的雕刻工艺以及独具匠心的设计，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也就失去兴趣了。
林莫迁失去了精神上的关注目标后，肉体上的感觉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刺骨的寒冷袭遍全身。林莫迁双手紧紧环住胸口，缩着脑袋将视线往四周环绕了一圈。
此刻并没有下雪，乳白色的天空显得明亮。
脚下的道路被积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延伸至北方，被远处高大森严的石墙阻断，林莫迁站直身子眺望石墙的后方，视线中浮现出庞大建筑群的轮廓，像是被冰雪封闭的中世纪的古堡。而在这些建筑群的中央，一座圆柱型的石塔划破雾霭，刺入上空厚积的云层之中。
林莫迁感觉自己和远处的古堡完全是两个次元的东西，低头小声嘟囔道。
“我是在做梦？还是穿越了？”
他又用双手使劲拍了拍脸颊，痛感清晰地传入大脑。
“看来不是在做梦，难道我真的穿越了？”
林莫迁有些不知所措地踏着积雪走到「树」后面的铁栏处，他用手扫开铁栏上的积雪，撑着铁栏伸出头向下看去。
当他看到铁栏下方浮动的云层时，自小就有的恐高症使他的大脑一片眩晕，险些栽倒。
他这时才发现这片空间竟然屹立空中，更加手足无措。
他缓步走到石墙处，用手抚摸着冰冷石壁上斑驳的凹痕，仰起头朝着石墙内大喊。
“有人吗？喂！——有人在吗？”
回答他的只有刮起的寒风，以及阵阵回音。
林莫迁颓然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双眼茫然地望着那颗「树」。
他从未想过，在这个飞鸟都无法到达的云层之上，竟然存在着这样的地方。
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竟被莫名其妙地放逐到了这个被冰雪包围的空间之中。四周寂静，仿佛偌大的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感到身体越来越冷，再次缩紧了身子，可这种感觉并不像是从肉体上反应出来，「无助」和「迷茫」的情绪让他的心逐渐冷却下来，他缓缓闭上眼睛，在心里小声对自己安慰道。
不如就此睡吧，这只是一个怪异的梦罢了——
他昏迷了过去，微弱的呼吸声淹没在雪中。
一间木屋。
屋顶是排列整齐的黑色瓦片，白色的雪堆积在上面，屋檐下则是用纸糊的充满和风味道的墙壁。此时屋檐下的门被大开着，从外面能窥见里面一排排透着古老气息的木桌，屋里还布有讲座，像极了古代日本的私塾。
或许是为了迎合这古色古香的氛围，屋外甚至还修葺了池塘，还有修剪适当的观赏灌木将整个屋子环绕，形成“小院”的形式。植物的绿色光芒从积雪的缝隙中透出，像是不小心撒落在白色画幕上的颜料。
绮月未来坐在日式木屋的角落，她盯着张开的双手，觉得一切恍如梦中。
大约十个小时前，她的身体还躺在神奈川市中心的冰冷街道，当时「她」就漂浮在空中，看着地上流淌着鲜血的自己的尸体。
很奇妙的状态。
作为「灵」的绮月未来，神色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她在自己的尸体上空停留了一会儿后，感觉上空突然传来了一股极强引力，她作为「灵」的身体就随着这股引力不断升高。
起初她还有些惊慌，不过当她看到地上的人们都对这股引力毫无反应时，她就释然了。
——以前曾听说到人死后，自己的灵魂会在尸体旁边弥留一段时间。看来这段时间已经到了吧，冥界在召唤我了呢。
她感到逐渐消散的意识，于寂静的空中闭上了眼。
下一刻——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绮月未来不知道已经变成灵魂的她是否具备感觉痛楚的神经，但这痛感却在大脑中异常清晰。
疼痛在仅仅数秒间就结束了。
但对于绮月来说，这段时间却犹豫度过了一个轮回那么长。
她感到意识不断恢复，慢慢睁开了眼。
这时她看到了——
原本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灵」的状态的她，此刻却拥有了无比真实的肉体！
她不可置信地用手触摸着自己的脸颊，脖子，手臂，大腿，无论是身体上哪一个部件都显得真实且鲜活。
当她确定自己又「活过来」了之后，目光茫然朝四周环视，周围站在九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他们同样表情迷茫地望着四周。
地上的积雪被扫开了一大块，露出脚下印刻在黄褐色石板上的怪异图案。
——四个小圆围绕这一个大圆，每个圆内都画上了五芒星。
这种类似召唤阵的图案，出现在每个人的脚下。
而被十个圆形图案包围着的，是一颗用金属制成的「树」。
绮月望着眼前这些超乎寻常的景象，微微皱起了眉。
“难道这就是冥界？”
但随即她就在心里推翻了这种想法，如果是冥界的话，那这幅鲜活的肉体又应该怎么解释。绮月静静地感应着这幅「新生」的身体，皮肤的恒定温度、四肢的灵活反应、清晰的感官以及跳动频率正常的心脏。
这一切都让她认识到自己已经「复活」了，而不再是一个「死者的灵」。
正当她与其他的九个人都沉浸在「新生」的纠结情感当中，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过来。
“各位——
欢迎你们来到「雾之国」。”
绮月未来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她的面前就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男人站在队伍最前方，正微笑着望着他们。
绮月猜想刚才的话应该就是这个男人说出的，她将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细细地打量。
身长大概一米八左右，体形消瘦。男人穿着蓝黑色的制服，他的两鬓已有些斑白，黑灰相间的短发下，是一张像学者一样的尖廋脸孔，深邃的黑色瞳孔中，反射着不明显的光。
绮月回忆着这个男人说的话。
雾之国」她知道，北欧神话中的死人之国，只有亡者的灵魂能到达的国度，是个终年充满浓雾，寒冷的地区。
这个男人还说出了「欢迎」这个词汇，也就说明他们是这里的原住民。
“死人之国的原住民吗？”
绮月在心中小声说了一句。
这样就能解释自己明明死了为什么还能来到这个地方了，可「雾之国」不是只有灵魂才能到达的国度吗？自己为什么又能拥有这幅身体，难道「雾之国」并不只是将亡者的灵魂召唤过来，还要替这些灵魂塑造肉体，使其复活？
绮月纠结了一会儿，实在想不通后也就妥协了。
也罢，传说总有些地方和现实相勃的。
男人在说完第一句话后故意停了下来让他们消化，大概两分钟后，他再次对着他们说道。
“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梁睿渊，正如大家所见，我是亚洲人，生前来自中国。目前是「雾之国」亚洲部副部长，或许我的名字的发音对于在场的一些人来说比较困难，你们平时叫我副部长就行了。”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将「生前」这词加重了语气，见众人都紧蹙着眉不说话，又紧接着投下了第二颗「炸弹」。
“诸位请好好回想一下来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并确认一下，你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这颗「炸弹」投下之后，在众人的脑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少年们仿佛被男人的话触到了心里最敏感的地方，周围原本寂静的气氛也随之爆发。
有的少年扬起拳头，对这个男人的话表示抗议，有的整个五官都锁在了一起，仿佛还想从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中挣扎出来，有的则是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低着头一言不发。
梁睿渊在心中窃笑，自己的话果然起到了作用，接下来就该让这些小崽子们彻底接受这件事了，至于之后嘛，在现实中已经死去的他们，唯一能被收容的地方就只有「雾之国」了。
他将这些盘算好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如果你们想要知道这一切的原因的话，就跟我来吧。”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站在「树」下的少年们犹豫了一下，随即跟上梁睿渊的脚步。
绮月走在队伍的中间，脑中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虽然「雾之国」的这个存在的真实性还有待考量，但她已经复活了的这件事却能够确定了，那么原本以为此生再无希望去做的事，也能做到了。
她陡然抬起头望向远方，原本已经熄灭的复仇之念，如星星之火一般在黑色的瞳孔中静静点燃。
所以，绮月就坐在了这间日式木屋当中，周围闪耀着不少淡蓝色的光幕，这种能达到全息投影一样效果的微小机器，是副部长发给他们的。
绮月将手指轻轻按在光幕上，一点一点地往下来，光幕上面的文字也随之移动，她现在正在阅读的文件，副部长将它称作———
这个世界的历史。
早在远古的时候，我们的世界存在着十个所谓的神。
这十个神分别是：
王冠（Crown）智慧（Wisdom）理解（Understanding）仁爱（Love）严格（Severity）美丽（Beauty）胜利（Victory）光辉（Splendor）基础（Foundation）王国（Kingdom）
他们通过自身强大的力量统治着这个世界并且为其维持秩序。”
直到人类的文明程度发展到能够建立城邦的时候。世界上开始出现了能够反抗神的东西，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出现，他们衍生于世界的角落，一次次地企图吞噬整个世界。而有幸见到这些东西的人类，因被其恐怖的力量所震慑，在后来是表述里面，将这样的东西称为“魔王”或是“恶灵”。
就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神与恶魔进行了无数次的战斗，一次次将其打败。或许有人曾目睹过这些战斗，但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讲，这样的画面是不可能被其认知的东西，所以即使被有心人记录了下来，到现在也只是被掩埋在历史的阴影下，被当做是人类臆想的传说罢了。
神拥有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力量，他们利用这样的力量一次次地战胜魔王，一次次地保护了整个世界。但也因为这力量太过于强大，除了他们自身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继承。而神的生命并不是永恒的，在某一天里，神预测到自己大限将至，世界上除了他们以外已经没人能够阻挡恶魔侵略的脚步，他们害怕自己死后世界会被吞噬，于是就想了一个办法。
他们把自己的所有力量化为了十个原质，然后把这十个原质组合到一起，建立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法道具————「卡巴拉生命之树」
他们把生命之树的种子放在时空的裂缝中，将其激活，生命之树的魔力开始运转，在裂缝中开垦出一片巨大的虚无空间。而那十个神，他们最后将自己的肉体融进这片空间里，形成了土地，并稳固了整个空间。
这片独立的空间，在一些文献中被描述为「创造的世界」，也就是「雾之国」。
文字叙述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绮月将屏幕再往下拉了一下，下方一片空白。
这就完了？
她皱了皱眉，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没得到解释，而且这样的叙述，与其说是历史还不如说是神话来得贴切，神和魔王这样的存在能够阴影登上历史的舞台，实在有些可笑。
如果不是自己也发生了同样不可思议的事情的话，绮月只会将这里的人当作狂热的信徒一样看待。
周围的一些人也发现文字叙述到这里就停止了，开始大声抱怨起来。
副部长用目光扫下扫下面，确定每个人都看完后，伸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用极为严肃的语气宣布道。
“其实在上一届，后面的历史都还完整的记录在上面的，而到了你们这一届，我决定将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作为礼物送给大家。因为我们雾之国曾遭受过难以想象的浩劫，那场浩劫之后，我不得不重新考虑雾之国对新人的指导方针。”
大家在听到这段话后相继保持了沉默，他们在等待着副部长的继续发言，心里想着他要送给他们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副部长仿佛看透了这些人的想法，不明所以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卡巴拉生命之树除了可以创造出「雾之国」这个独立空间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作用。而这个作用就是…… 创造生命！”
绮月在听到这里时几乎屏住了呼吸，终于说到重点。接下来，就说解释为什么是她们来到这个世界了吧。
可接下来，变故发生了。
副部长正张开口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类似于警报的蜂鸣声从远处传来。
“警报！警报！各成员请注意！生命树再次发现召唤迹象！请相关成员前去察看！重复，生命树再次发现召唤迹象！请相关成员前去察看！”
“怎么可能！生命树上午才刚完成了召唤。”
副部长在听到了警报的内容后，原本沉着的领导人风度顷刻间荡然无存，脸上只剩下疑惑和惊讶。
他站在讲座上手足无措了片刻后，这才慢慢平复了内心的震惊，他向台下的少年们摆了摆手。
“先停一下吧，生命树那边出状况了，你们也随我去看看。”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向生命树所在地快步走去。
